孙姑姑正眼都不带瞧朱芷兰:“你是何人?这地何时轮到你说话?!”
“你——”朱芷兰刚想反击,转而一笑:“我小门小户不足以入姑姑的眼,但今天夫人不在,我…”
“知道不入流还说什么废话。”孙姑姑懒得跟朱芷兰打机锋,绕过她对李超说:“李管家赶紧套车!送女君去医馆。”
“这…”李超揣度朱芷兰的意思,此时正是他卖弄才干向朱芷兰献宝邀功的好时机,他虽然有点惧怕孙姑姑的威仪,但最终还是选择站在朱芷兰这边。
李超:“姑姑,实在抱歉,家中马车给夫人用了,她这几天为郎君的事奔走,早出晚归的,实在没车用了呀。”
“那你就去请大夫,女君有喘疾,不能耽搁,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李超嘴上说的好听,“我已经派人去请了,可今早各条大路不知怎地都封禁了,得绕好远的路才能去把大夫请回来。时间长些,这也不能怪我啊。”
孙姑姑是在宫中浸染过的,几句话下来便知李超是在磨洋工,李超不是关键,朱芷兰才是祸首。
孙姑姑登时双眉倒竖,朱芷兰这边还在洋洋得意,孙姑姑一指头戳到她眼前,骂道:“你少在这里眉来眼去,姑娘家家未出阁就要点脸面!”
朱芷兰猝不及防被点破心思,彻底红了脸,恼羞成怒,跺脚道:“老妖婆你胡说什么,等姨母回来,我还要叫她给我做主,将你们统统赶出去。实话说了吧,根本没有人去请大夫,三天两头生病请医吃药,还当自己是大家小姐呢?且受着吧。”
“你终于是说实话了,就是故意要怠慢磋磨女君是吧,这么多人听着做见证呢。”
跟孙姑姑斗,朱芷兰还是嫩些,三言两语就把真实想法激将出来了。
朱芷兰自知失言,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毕竟在众人面前她还是会维持娟秀内敛的形象,这与她方才泼辣蛮横的模样属实不符。
好在这时李超出来劝架,笑眯眯道:“姑姑别动气,朱女君是说气话,哪能任由徐女君重病不管呢,已经派人去了,姑姑且回去等吧。”
孙姑姑哪里是这么好骗的,朱芷兰和李超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哄得人团团转,倘若真回去等着,天黑了都不一定有大夫来。
这会婵奴知道娘亲病了,跑到徐漪的床前哭泣,一抽一抽地,鼻尖眼圈都是红红的。
徐漪搂住婵奴安慰了好一会儿,听到外面激烈地争吵,她强忍着头疼眩晕,倚在门边,对朱芷兰道:“我答应舅母,作画给表哥筹钱的,我若病倒了,舅母拿不到钱,会怎么责罚你,你在家里还怎么立足,不需要我给你提点了吧。”
此前争来吵去,喧闹不止,朱芷兰打定了主意要为难徐漪。可徐漪只说了这句话,朱芷兰便止住了。
徐漪算是一击打中了朱芷兰的痛处,若是单纯的胡闹,胡氏睁一眼闭一眼,不带管的,毕竟朱芷兰跟胡氏更亲。
可如果事情牵扯到柳明江,胡氏就会把所有人都抛诸脑后,就算是朱芷兰也不行,毕竟儿子就是胡氏的命根。
想到这里,朱芷兰松了口风,跟李超说:“你去瞧瞧,还能不能找到马车。”
李超派人去了,不一会儿,果然找了一辆车来。
徐漪让香雪和秀雨跟着去,孙姑姑留在房中照顾婵奴。
香雪给徐漪披了件斗篷,秀雨蹲下背着徐漪出门去了。
等人走了,朱芷兰还站在原地,孙姑姑扭过头来,喝道:“干站着作甚?等着吃巴掌吗?”
朱芷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咬着唇气冲冲地走了,李超赶忙追上去。
“女君,”李超说,“别放在心上,若真把徐女君怎么样了,万一她一口气没上来,死了,你倒还不值当呢。眼下既给你出了气,又杀了杀他们的威风,不是挺好?”
三言两语说得朱芷兰心气顺了不少,她捏着手绢扇风,又恢复了得意之色:“行了,我也是不跟那个老妖婆计较,让他们去吧,今儿各街巷都封堵了,看他们能绕到哪里去。”
“说的是呢。”李超举起袖子,献殷情地给朱芷兰扇风,试探着道:“天热,小的那屋昨儿得了几块冰,女君不如去我那儿凉快凉快?!”
朱芷兰瞅了周围一眼,李超已经屏退左右了,她左右无事,又没长辈管束,她便大着胆子道:“那便去吧。”
徐漪这边果然在半路上被堵住了,据赶车的马夫讲前几天龙虎卫的官兵出城演练了,今儿正是回城的时候,故而好几条路都封住了。
徐漪等人久居闺中,深居简出,对外面的事并不敏感,什么路该怎么走,脑中没个概念,一出门就迷了方向。
马夫倒还尽责,竭尽全力想把人送到医馆,哪晓得还是被堵在路边,进又进不得,退又退不得。
香雪和秀雨急得满头是汗,现在是有钱都找不到使劲儿的地方。
徐漪一直昏昏沉沉的,紧闭双眼,秀眉皱在一起,好似很痛苦的样子。
秀雨撩开车帘,问马夫:“还有多远啊?”
“不远了,就剩下两个路口,可您看,官兵正从正华门那儿进来,这几条路都被封死了。”
秀雨回头看看徐漪,后者嘴唇发白,不停地轻喘咳嗽,人微微颤抖,依然是极为危险了。
秀雨心一横,跳下车来,对马夫道:“我跑过去,把大夫拉过来。”
马夫还没说话,秀雨已经跑出去了。
哪晓得,巷口街口都站着持刀的官差,各个凶神恶煞,见秀雨冲过来,已经准备拔刀了。
不论秀雨怎么解释哀求,官差就是不肯让路,并扬言若执意闯关,就是违抗军令,可就地斩杀。
此时,秀雨听到一声疾呼,她仰脖回头,但见香雪站在马车前对自己招手。
被堵住的民众摩肩接踵,香雪满脸焦急,双手比比划划的,口内说着什么,秀雨也只能听到只言片语。
香雪说:“不行了…你快些…女君不行了。”
此时人越来越多,凑热闹的民众把秀雨推来挤去,她几乎脚不沾地了。
此时,几声清脆的鞭子声响传来,那是官府为一定级别的高官权贵开路的清道鞭。
秀雨循声望去,但见晏楚一身黑甲,坐在高头大马上,其他人都面容模糊,唯有晏楚冷面倨傲,威风赫赫,极为突出。
秀雨看看徐漪的马车,又看看晏楚,心一横,拼命挤到人潮最前列,挥着双手,疾声喊道:“太师大人!太师大人!”
——
龙虎卫之所以引来这么多人凑热闹的民众围观,是因为这个营的士兵都是贵族子弟,祖上没出过一两个三千石的高官都没有资格入龙虎卫,所以大家都想要来看看世家公子的风采。
哪晓得龙虎卫从正华门进来,一个个年轻公子哥灰头土脸,萎靡不振,浑身泥浆,黑甲上的黄泥都结块了,好不狼狈,风度气度全无。
大家一时更加好奇了,人潮攒动,挤来挤去,都在互相打听发生了什么。
有人道:“前几天不是下了好久的暴雨嘛,听说龙虎卫演练的地方正好遇到泥流,躲避不及,所以搞成这样。”
“不对,不对,你说的不对,是下大雨没错,当地田地里的粮食遭了殃,是龙虎卫帮着收粮食,才弄得这么狼狈的。”“世家公子去收粮食,别瞎扯了,我的消息最准,是太师治军严格,冷酷铁血,让龙虎卫日夜兼程翻了好几座大山,还累死了两个人呢。”
说到死人了,再瞅瞅晏楚那副生人勿进,格杀勿论的气派,众人都打了个寒颤。
贺堂一路听到这些闲言碎语,有些无奈。
把那些真真假假的流言挑挑拣拣,事实就是龙虎卫在演练的途中遇到了泥流,危及山中的民居,晏楚当即下令让龙虎卫抢救民宅和农田。
至于,死的那两个人。并没有死,只是砸伤了脚而已。人已经抬回来了。
贺堂对晏楚道:“大人,回去怎么交代?”
“交代什么?”晏楚目不斜视,骑着坐骑走得很是坚定。
“伤的一个是并州张统领的侄子,一个是…”
晏楚眉头一皱,贺堂不敢往下说了,晏楚道:“他们偷奸耍滑,泥流来的时候吓得胡乱奔跑,这才受了伤,我还没有治他们临阵脱逃、违抗军令之罪呢。谁要问责我,叫他来太师府试一试!”
贺堂:“……”
晏楚这不可一世的臭脾气更加印证了外界对他嚣张跋扈、独断专行的传闻。
与晏楚不睦的政敌正愁没地方发挥,这下正好让人大做文章。
不过,晏楚并不在乎就是了。
就在这时,秀雨闯到了人群前面的,大声呼喊。
晏楚本来就不痛快,人都没看清,对贺堂吩咐:“把捣乱的人拉出去。”
贺堂见是个女子,就留了个心眼,仔细一瞧,这不是珈蓝寺里跟在徐漪身边的婢女吗?
贺堂叫住晏楚,二人勒紧缰绳调转方向,走出队伍。
秀雨被压着去见晏楚,晏楚那边风尘仆仆地往这边走,两厢遇到,秀雨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晏楚大手一挥,将人提溜起来,“什么事,快说!”
秀雨眼含热泪,呼道:“大人!我家女君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