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夜寒凉,岸上的秋风吹着二人的衣衫,刺骨的冷。
桓月扶起一旁瘫倒在地上的青丹,她水性不好,即使有自己拉着她游,还是一不留神的呛了几口水,现下她正难受得干呕。
等她缓过了一阵子,桓月才伸手指了条小道给她“看见那条路了吗?顺着它一直往前走就可以直通裴府的后门,届时你就可以和裴公子一起离开了。”
青丹脑袋昏昏沉沉的听着,一时也没觉得她这么熟知地形有什么问题,低声应着好就要转身离开。
忽然,她又折返了回来,眉间沉沉的忧虑,“桓月,你和我一起走吧。绣春坊不是人待的地方,你熬不住的,再说了你不也一直想离开吗?”
桓月望着自己被青丹紧握的双手,夜色下,两人的衣衫都湿透着,在不停的往外渗水,略显狼狈。
但桓月此刻却觉得心头有股暖意在向上攀升,蔓延。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她感觉也还不赖。
青丹看着桓月愣在一旁,轻摇着她的手“桓月,和我一起离开吧。”她又开口劝道。
“不了,姐姐。”桓月轻声开口“我与你不同,我是被父亲发卖进来的,卖身契早已被金娘收走了,就算是逃也是逃不远的。你尚且有裴公子在身边,而我一个人又能走到哪里去呢?天下之大,也只有此处能供我栖身了。”
原本是敷衍的推托之词,但深想来却是心下的切实之言。桓月想到此不免有些唏嘘,她不由地摇头轻笑“从被发卖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可是……”青丹还待再说什么,桓月突然抬手捂住了她的嘴示意她噤声。
桓月耳朵微动在听,是楼上屋外传来了几句小厮的叫唤声“青丹姑娘,可要用些吃食?”
叫了许久见无人应答,小厮的声音也开始急促了起来“青丹姑娘?桓月姑娘?……”
“快,快,快派人通知金娘!”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来来回回的在楼上乱窜着,桓月知道留给她们的时间不多了。
“快,你快走。他们要追上来了。”桓月伸手推着青丹离开,青丹面上尽是茫然的无措“可你怎么办?我走了金娘她……她不会放过你的。”
“我自有办法,她还指望着我为她赚钱,便不会拿我怎么样,你再多说我们一个都走不了。”
青丹被从后背猛地推了一把,脚步有些踉跄,泪水不知何时氤氲了眼眶。她拿袖子恨恨地擦拭了一把,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衣袖早已湿的彻底。
下一秒她突然狂奔了起来,越来越快,越走越远。
桓月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低声说着什么。像是在说给远处的青丹又像是说给岸边的自己“走吧,再逃远些,让他们再也找不到你。”
楼上传来屋门被闯开的声音,桓月没有丝毫的犹豫,干脆利落地从腰间取出短刀,反手在自己的肩胛骨上狠狠地划了一刀。血顺着刀尖滴落,衣衫也被染成了一片粉红。
岸边一阵风袭来,湿透的衣衫紧贴着身体,再加上骤然过多的失血,桓月早已是强弩之末。在冷风中站了许久的她此刻真觉得自己随时就能晕过去,失血过多带来的心慌感也让她的步子变得摇摇欲坠,有种要摔倒的趋势。
“小心。”忽然一双干燥的手扶过她的手臂,支起了她的身子。桓月嗅着他的味道转头,是初秋的月桂又带着冷月的寒。
好闻的香气让她宕机的大脑清醒了片刻“不行,他们快来了。”
还没看清扶着自己的那人是谁桓月就一把推开了他,纵身一跃又跳进了河里。
河水刺骨,桓月撑不住片刻便晕在了水面上。意识的最后她只听到了楼上一片嘈杂的叫喊声“快,她们跳河逃走了,派人去找回来!”
岸边的宋景玉倪着眼望向自己被推开的手臂,半天了还不动声色地看着河面上浮着的倩影。
言云也在一旁拿不定主意“公子,要救那位姑娘吗?她好像晕过去了。”
“救?为什么要救?”语气疑惑如稚子识物,反差的残忍。宋景玉不再停留离开了河岸。
言云在身后急得抓耳挠腮,这可是一条人命啊。公子若不想救,刚才那位姑娘晕倒时为什么又伸手搀扶呢。若想救,此时此刻就更不应该袖手旁观了啊。
宋景玉像是猜到了言云心中所想“不必担心,那样聪明的人怎么会死呢?”
果不其然,身后响起人落水的声音。是绣春坊内的小厮在捞人,那女子被人救了起来。
言云心下松了一大口气,他回头看向宋景玉,眼里满是敬佩。不管在公子身边待多久,他都总是会被他料事如神的话语给震惊到。
公子这般厉害,定是能不断高中的。
桓月再次醒来是被肩上隐隐作痛的伤给疼醒的,她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下了这般狠手,但好在伤已被包扎好。此刻,她正半趴在青丹房内的榻上,屋内四下无人。
桓月正要起身,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她头皮一紧,侧身窥见来人背着个药箱才卸下了心房重新躺了回去。
“姑娘,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下,虽说这肩上的伤比之关节要好养些,但还是不能乱折腾啊。”头发花白的老大夫在身旁嘱咐着。
桓月心下却有些狐疑,金娘会这般好心?还给自己请了个大夫?定是没憋什么好主意。但她也不是个怕事的,索性干脆就大大方方地接受着。这不,大夫前脚刚给她换完药,下一刻金娘就闻着味找来了。
还没进门,桓月就先被她那股呛鼻的脂粉味熏到了,拿手扇个不停。
金娘看她这样自是明白她这是来给自己添堵的,心下也没空理会她这些不痛不痒的挤兑,黑着一张脸“月娘,你来和我解释解释吧,为什么青丹会逃了。”
桓月也不着急,缓缓地给自己煮了一壶茶,放在一旁晾着。她倚着一旁榻上的软枕道“金娘,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她自己又不是没长脚,逃了我又能如何?”样子假作疑惑状,面上却含笑。这偷奸耍滑的言语如何让金娘不生气?
聪明人说话本就不用道破,但奈何对方是个泼皮无赖,滑手的很。金娘在心中暗自呕血,这小蹄子偏不点明,每每都拣着相反的话回答。问青丹是如何在她手下逃走的,她偏说是青丹抢了短刀,划伤了她跳窗跑了。简直荒谬,是无稽之谈。
金娘不想浪费口舌,索性也不装了“青丹向来怕水,她那脑子怎么会蠢到想要去跳水出逃?况且她又是如何知晓该往哪儿走呢?若不是你在从中作祟,眼下怕是早已抓住了人。”
桓月只是静静的看着杯中的茶渣在水里沉浮,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她的不配合终于还是让金娘失去了耐心。
只见金娘一把打翻了桓月手中的茶盏,滚烫的茶水从手中倾倒,烫红了桓月的手背。
这一瞬,空气突然安静的吓人。二人身侧的老大夫也默默的捏了一把汗,说不清是为谁,他总觉得这个年轻的小姑娘不会有事。
骤然的寂静无声让金娘也被气氛带动着有些心惊胆战的,但转念一想自己纵横坊间十几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这样一个半大的黄毛丫头竟让自己发憷,真是可笑。
桓月仍旧没说话,伸手拿起一旁的绣帕擦拭着烫红的手背,瞧金娘的眼神平静的无悲无喜。
金娘顿时脊背发寒,那样阴冷的眼神让她忆起了那年冬日里,她不留神扎进枯草堆里的景象。满地的蛇窜出,她吓得魂飞魄散,脚底发凉,唯恐自己要交代在那里。
此刻,桓月的眼神和那蛇群扫来的视线重叠,金娘愣在原地。
“噗嗤”一声轻笑打破僵局,让几人都回过了神。桓月也没在意自己的伤势,随手一摆,凝视着金娘,唇边的笑容渐盛。
“是我从中作梗又如何。青丹原是个不中用的,迟早要被您丢弃,早些和晚些有区别吗?不若换成我,我可比她有用多了。”顿了顿,她又说“不过可惜了,您想看的那一出狗咬狗没演出来。”声音甜如蜜,语气倒颇为可惜,像是真在为金娘感到可惜一样。
金娘见她嘲讽,也不甘心地刺一嘴回击“你说青丹要是知道真是你向我透露出她离开的日期,会不会恨自己当初瞎了眼引狼入室?”
“本就是与她虚与委蛇,她恨不恨的,我可不在乎。再者她也达到了目的,应该谢我才是。”桓月不甘示弱回嘴。
那嘴脸仿佛在嘲笑金娘棋差一招,还是让她钻了空子逃跑。
金娘气的牙痒痒,白白失了人不说,现在去追也不知道跑多远了。毕竟没抓到现行,裴府她又不敢轻易得罪。
大概是意识到和桓月斗嘴她讨不到好处,金娘便想到了另一个法子拿捏“不是说你更有用些吗?既然她跑了,那你便来代替她,我等着你用身体来回报我。”
轻飘飘的话语砸在桓月的心头,压着她不敢动弹。虽说她早已有所准备,但临了到头上谁又能不在意呢?
瞥见桓月微变的脸色,金娘见气势到位了,一扭腰领着人神气的走出了门。
半道上她还是不放心转身对着看守的人叮嘱几句“给我仔细看着点!别看她面皮子乖巧,这小妮子心可活络着呢。惯是个不安分会来事的主儿,千万别让她逮着机会溜了,我只怕是这一纸卖身契也留不住她。”
宋:“那般聪明死不了!”
“见死不救?你老婆没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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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