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欣对着窗外发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可能在看阳光照在叶片上跳动的影子。
岑北亭又在她旁边睡觉。
阳光在他挺直又霸道的鼻梁上跳动着,当不说话的时候他是英俊逼人的,那是没得挑的英俊。他的眉骨很高,衬得黑而明亮的眼睛极为深邃,他让她想到希腊神话里爱上自己水中倒影的水仙少年,但岑北亭并不自恋,他仅仅只是肤浅的骄傲自大而已。
岑北亭的睫毛开始跳舞,他垂在桌子外的手指动了动,眼睛眯开一条缝,朝着许欣的方向看。
许欣瞬间回头,立起书脊,装作什么也没看。
她静了几秒,岑北亭半天没动静,她小心转过头去,一转头又撞见岑北亭的眼睛。这次他眼睛干脆全睁开了,光明正大地盯着她。
许欣连忙再次扭头,那道目光像是黏在了她身上,烧得她耳根发烫。
她本就做贼心虚,眼角余光闪烁地一瞥,岑北亭果然还在看她,她先发之人,摔了笔,扭头瞪岑北亭,没好气地说:“岑北亭,你又怎么了?马上就上课了!”
岑北亭被许欣突然炸毛吓了一跳,他手托着下颚,一脸无辜,一双桃花眼眼角下垂着,说:“我怎么怎么了?”
许欣说:“那你看我干嘛!”
岑北亭理直气壮,粗着脖子说:“你不看我,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你偷看我睡觉,我还没说话呢。”
许欣脸色阴晴不定。
脑子里已经演练了一百遍如何用麻袋套住岑北亭的头,然后把他暴打一顿。
岑北亭翘起二郎腿,洋洋自得地说:“咳,大多点事儿?没关系啊,想看就看呗,爱怎么看怎么看,我又不收钱。”
许欣脸气白中透红,半晌憋出一个“滚”字。
她抿了抿唇,说:“反正你不许看我。”
岑北亭说:“你我同桌,我不看你我看谁?”
“那也不许看!”
许欣越生气,岑北亭反而兴致越高,越发想逗许欣。
“你这人怎么这么霸道啊,”岑北亭说:“眼睛长我脸上,我爱看哪儿就看哪儿,我就看你,我就喜欢看你,我看你好看怎么招了?你是要告老师还是怎么?”
许欣学不来岑北亭的无理取闹,她说不过岑北亭,被他气个半死,手中的笔拾起来放下,放下又拾起来。她深呼吸,终于使出撒手锏,“再看,再看别想抄我的英语卷子!”
果然,此话一出,岑北亭立刻怂了。
他立改方才的半身不遂似的瘫痪姿势,虎躯一震,直起身,拉住她胳膊肘,极其狗腿地央求道:“别介啊,欣哥,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我保证不看你了,成不?”
“其实我近视,真的,我刚刚看了半天,其实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装盲人似的向半空中伸出手,“许欣,你在哪儿?”
许欣不理,他又张开手掌,捂上眼睛,“这样行了么?我真的什么都看不见……”
许欣终于不气了,反而有点好笑,说:“你就一直捂着眼睛到上课吧。”
“诶……”岑北亭还真这么捂上了。他闭着眼睛,手在桌上到处找笔,“我笔呢?看到我笔了吗?”
许欣终于忍不住了,她敲了岑北亭手臂一下,说:“你戏怎么这么多?”
“哎呦哎呦哎呦。”许欣打的这一下绝对算不上重,但岑北亭却像受了多大的伤害,嗷嗷叫了起来。
许欣吓了一跳,真以为自己把岑北亭打痛了,她手足无措:“你,你怎么了啊。”
岑北亭突然放下手,嘴角笑盈盈的,“嘻嘻没事儿。”
许欣气得要把岑北亭眼睛名正言顺地打坏,“你骗我!”
“哎哟。”岑北亭马上又去捂眼睛,说:“我明明是忍着的。”
“你们够了啊!”坐在前排的崔奥利实在忍不下去了,“要打真的打,天天打情骂俏给谁看呢?”
“给你这个单身狗看咯。”岑北亭嘚瑟地说。
“靠!”崔奥利气个半死,她努力调整呼吸,然后说:“你们都把皮绷紧点吧。”
“嗯?”岑北亭对着镜子整理刘海,“怎么呢?”
崔奥利冷笑,说:“我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好的。”岑北亭想也没想,马上大声说。
他扭过头,为人师表,有模有样地教导许欣,“知道么,遇到这种问题,不要犹豫,一定一定要选好的那个。”
“为什么?”许欣问。
岑北亭说:“先听好消息至少能高兴一下,不然听了坏消息,好消息再好,也会不高兴。”说完他摊开双手,一副就是这样的表情。
许欣摇了摇头,说:“不,要先听坏消息。”
岑北亭说:“为什么?”
许欣说:“因为有了最坏的打算,后面不管什么消息,都是好消息。”
岑北亭撇了撇嘴,向椅背上一靠,不置可否。
他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崔奥利椅腿,说:“有事儿快说啊,卖什么关子。”
“我这不正要说么,就你吵吵吵的……”崔奥利大手一挥,说:“我在老徐办公室听到的,最新消息,下星期春游。”
“嗷嗷嗷!”大家一片欢呼,这段时间憋得够狠,刚刚升入高中,学习压力铺天盖地而来,压得他们跟缺氧似的,听说要春游立刻要放鸭子。
“我还没说完呢!”崔奥利转动嘴里含着的棒棒糖,说:“老徐说,我们春游去哪儿取决于这次月考成绩,成绩好的跟着他去农家乐,成绩不好的跟他上教育基地接受劳动改造,汇报完毕。”
岑北亭:“……”
大家顿时蔫了,这才刚开学一两个星期,大家状态都没调整好,没想到就要考试排名,这能考出个什么?
岑北亭也跟着怨声载道了一声,没了精神。但情绪的低落仅仅维持了几秒,不一会儿那双狡黠的眼睛又忽闪起来。他是天生的乐观派,如果面前有半杯水,他一定是那个欢呼雀跃的说太好了,还有半杯的那一个。
他跃跃欲试地问崔奥利:“那老徐有没有说,怎么算考得好,怎么算考得不好?是一刀切还是因材施教。”
崔奥利反问:“什么叫一刀切,什么叫因材施教?”
岑北亭说:“一刀切就是画一条分数线,月考分数比这条线高的,就算成绩好,比这条线低的,就算成绩不好;因材施教是根据每个人的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比如许欣,她要是只考了第五,虽然分数也高,但那就是大退步了,可如果我考进了前五,呵呵,那可就是牛逼坏了。”
“呵呵,那可真把你牛逼坏了。”崔奥利摇了摇头,说:“这事其实老徐也就只有这么一个想法,具体怎么搞,还没定呢。”
岑北亭听了这话,眼珠子转得飞快,心里立马有了主意。
下午物理课下课,老徐夹着他的教案和圆规准备回办公室,却被迎面而来的岑北亭一把搂住。岑北亭没大没小地跟老徐勾肩搭背,只差没往老徐嘴里塞上一根烟。他笑盈盈地说:“老大,咱们月考后是不是去农家乐啊?”
老徐看岑北亭,总有一种老父亲的心理,对这个理科奇才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但他硬是冲岑北亭板起了脸,说:“臭小子,又从哪儿听打来的小道消息?我可告诉你,这次的政策就是针对你定下来的,你可给我把皮绷紧实一点。”
岑北亭数学149,英语50分的奇迹,被老师们津津乐道,所以这次农家乐活动,周白薇点名要求岑北亭提高英语成绩才能去。
于是他们制定了一个相对周密的规则,去农家乐的前提是,除了年纪前三名,剩下的同学,总分至少要比入学考试提高二十分。
也就是说,入学成绩500分的,得考520分才能去农家乐玩儿;入学成绩600分的,则要620分。而至于像贝博艺、许欣这种分数670 的逆天存在,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不纳入此项考核范围。
老徐这招算是正点在岑北亭的死穴上了,岑北亭严重偏科,强项是物理和数学,这两门接近满分,无分可提;化学生物一骑绝尘,涨幅已接近天花板;于是最后只能从英语和语文两门下手。岑北亭语文还成,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外加一手\狗爬字,总能混个百来十分,可语文一科本能拉开的差距并不大,留给岑北亭的选项只剩下一个了——英语。
也就是说,岑北亭只有继续保持其他分数不变的情况下,将他的英语成绩由50分,提高至70分,才有机会参加农家乐。
可英语就是岑北亭的命门,他学不来这个,怎么都学不来,他不明白为什么第三人称要加单数,为什么同样是“make”,在过去式里就成了“made”,makefor是一个意思,makeupfor又是一个意思。那些字母总是在他脑子里搅成一团,打开书一个样,合上书又一个样。
让他提高二十分?还不如要他的命!
“老大……”岑北亭对老徐软磨硬泡,“您这规则也太不合理了,我?”他指着自己的鼻尖说:“我英语考70分,您还不如让我现在就去教育基地接受劳动改造呢!您这不为难我吗?”
老徐冷笑,拍了拍岑北亭肩膀,说:“是的,就是在难为你呢?好好学,到时候考出来给他们看看。”
老徐交代完扬长而去,留岑北亭一人虚脱地趴在桌子上,一脸便秘。
他从扭头看许欣,说:“笑啊,你怎么不笑?”
许欣轻轻笑。
岑北亭:“哼!还不如先听坏消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