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观医工们的集议大会,章怀春不曾料到,熹宁帝竟派了身边的邓石来。
也不知是否有邓石在的缘故,往日里对她立女科与儿科颇有微词的几名医工,罕见地没在集议时为难她。因此,将专门为女科与儿科编纂医典的事敲定下来,比她预料得更为顺利,不到两个时辰,负责编纂女科与儿科的医工人数便分派已定。
因这是她最先提出来的,众人也便推她为主事的。
章怀春想到自己很长一段时间要分心去学那开颅之术,以自己资履尚浅不足以担此重任为由,将舅父徐之茂推了出来。
徐之茂本还想推辞,章怀春却悄声对他道:“还请舅父莫要推拒,甥女如今是一心二用,每日还得往青阳宫去一趟,实在是分身无术,舅父就当是帮甥女一个忙。”
徐之茂只能勉为其难地应下了,无奈道:“既如此,我且先帮你主事些时日,待你那头的事了了,再由你来主事。”
章怀春笑道:“多谢舅父。”又道,“今日,我还得去一趟青阳宫,便先走了。”
徐之茂点点头,朝藏书阁外瞅了一眼:“天家身边的那个邓常侍在外头等你,想是天家有事要见你。”
听及,章怀春不敢耽误,快速整理了案上的书简,便出了藏书阁。
邓石见了她,便道:“女公子,天家在等你。”
让九五之尊等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医工,章怀春惶恐至极,丝毫不敢耽误,紧随着邓石出了东观。
侯府的车马在宫外,她本想着见过天家后再往青阳宫去,不想那早已端坐于天子车辇里的帝王却发了话。
“妹妹上来为朕把把脉吧。”
听到熹宁帝的声音,章怀春有些恍惚,甚而觉得那里头坐着的并非是熹宁帝。不然,她昨日才见过的人,声音何以听上去竟像是老了十来岁?
她狐疑看向一旁的邓石,悄声问:“天家染病了?”
邓石苦笑着点了点头:“早便病了,一直苦苦熬着。”随后便为她卷起了横亘在她与熹宁帝之间的那重重珠帘锦帐。
章怀春抬头的刹那,竟在年轻的帝王嘴边看到了一点血渍,他将将擦过嘴角的那方帕子上也落了点点刺眼的红。
她早便发现熹宁帝这一年来消瘦得厉害,面色也大不如从前,但因回回见到他,他并未表现出异常,她也不敢妄言天家的病。
她垂眸登上车辇,将将在帝王宝座前的暖席上坐下,珠帘玉幕便被放下了。很快,车辇便动了,是向着出宫的方向去的。
“今日再带你走一回御道。”熹宁帝微微笑道,“当年,你走的也是这条道,还记得么?”
章怀春有些羞窘,更觉不自在,垂首应道:“臣女记得。”又抬眉看向高座上的帝王,恭声道,“臣女请天家的脉。”
天家顺从地递出了自己的右臂,邓石适时往他腕下垫了一只脉枕,为他小心撩起了一截衣袖。
章怀春遂屏息凝神探指去触摸熹宁帝的脉,细细探了好几回,她的眉心也拧了又拧;再去请他左手的脉时,指下的脉依旧又沉又弦,分明是肝郁气滞、脾阳虚弱之症。
她从熹宁帝手腕上撤开了手,轻声问:“天家可是心志不畅睡不好又吃不下?”
熹宁帝点头,却是毫不在意地道:“我让你来为我诊脉,不是想要从你这儿求得救命的药方,只是想知道我还有多少时日可活。”
听了这番话,章怀春忽有些难过,低声道:“天家这病并非不治之症,好好调理,是能治好的。”
熹宁帝垂目看她,缓缓笑道:“人的心死了,是治不好的。”又问,“能活过今冬么?”
“臣女……”章怀春只觉嗓子眼似被堵住了一般,伏首道,“请天家恕罪,臣女不敢妄言天家生死。”
“你只管说,朕恕你无罪。”
章怀春依旧伏首在地,不言不语。
熹宁帝也不再追问,见车辇已到了南宫朱雀阙门下,便道:“朕就送你到这儿了,侯府的车马在宫门外等着,去青阳宫的路上,当心些。”又转头吩咐身后的邓石,“送送大女公子。”
邓石应了声诺。
章怀春终于此时抬起了头,微红着眼眶道:“天家……”说着话里已微微带着些哽咽,又改了口道,“表兄……要保重身子。”
熹宁帝只是笑,温声道:“去吧。”
出了南宫朱雀门,章怀春又回身看了看停在城内的天子车辇。思及她将将上车时,熹宁帝说带她再走一回御道的话,她意识到,那应是天家在向她道别。
就像当年他送她出宫离开雒阳时一样,他期盼着见面,却也知她不会再回到那座宫殿中。
他与她不会再见面。
这回,他向她道别,应也是知道再也见不到她的面了。
被邓石送到侯府车马上,章怀春终是忍不住问了句:“天家的郁症,是因已仙逝的哀皇后么?”
邓石哀痛点头,哀声长叹:“自先皇后仙逝,天家便病了,日日活在自责悔恨之中。头两个月里,天家也只是睡不了觉;即便睡下了,又总是被噩梦缠身,时常说能听见先皇后的声音。后来便渐渐吃不下东西了,若非放不下太后的病,他怕是也撑不到如今。
“昨夜里,天家又上了金钿台,也不许人上去伺候,一个人在上头坐了一宿。早间见了奴婢,便说先皇后来接他了。唉——看着天家这般模样,奴婢这心里也实不好受!”
章怀春已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良久,忽坚定道:“请常侍转告天家,太后的病,我会尽力医治,请他放心!”又催道,“常侍去天家身边伺候吧。”
邓石应了声好,回到熹宁帝身边时,问了句:“天家今日也要去白马寺听两位高僧讲经么?”
熹宁帝点头。
佛说,人死后会入轮回,也不知他与他的钿儿是否还能再续前缘。
若有再生,他不要再生在帝王家,就与他的钿儿做对平凡普通的夫妇。
但在此之前,他得为年幼的新天子找个好老师。
***
雒阳城西是个热闹喧嚣处,此处建有招待四方夷族和外国使者的蛮夷邸,往来雒阳行商的胡人也多在此落脚赁居。白马寺便坐落于城西雍门外,南依洛水,北枕邙山。
郑纯乘坐的车马行进城西这处胡汉杂居的街市,在外驾车的车把式忽停住了车马,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
“郎君,刘小公子的车轱辘折了,他也是要往白马寺去的,想请郎君捎他一程。”
郑纯神色微顿,轻声道:“请他上来吧。”
话音将落,刘元戈便开了车后的门,上了车便朝他感激施礼道谢。
郑纯只是微微颔首。
平日里,他本就深居简出,又因居丧的缘故,鲜少会出门游玩会客。眼前这位郎君,他先前只听闻过,今日却是头一回相见。
而这车上,刘元戈因面对的是侯府大女公子的郎婿、三女公子的姊夫,始终拘谨沉默;郑纯亦非多言善谈之人,这一路上,两人之间竟无一句交谈。
最终,还是刘元戈耐不住,没话找话地问了句:“郑郎君去白马寺是为听经么?”
今日白马寺有讲经大会,这些贵族子弟前去自也是为了听经,郑纯不明白这小公子为何要明知故问,但也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是。”
刘元戈又问:“郑郎君也信奉那西方佛?”
郑纯依旧是微微笑着点头。
他瞧出这小公子是在努力与他搭话,出于礼节也问了一句:“小公子也信奉西方佛么?”
说起此事,刘元戈的话匣子便开了:“是家母信奉西方佛,但每月的讲经大会上,寺里不许进女子,家母回回皆是让我与阿兄这些小辈来听的,回去了也好说与她老人家听。
“今日阿兄当值,便只我来了,不想半路马车车轱辘竟折了,亏得遇上了郑郎君。不然,我若是没能赴会,回了家免不了要被训一顿。”
郑纯含笑道:“令堂敬佛爱佛之心,实乃可敬可佩。”
刘元戈却是一脸迷茫,虚心请教道:“听闻西方有无量寿佛,所居之地有七宝树林,是一片极乐净土,是好人、善人死后的归所。而生前作恶多端的人,死后却要入六道轮回,依生前所行之事入地狱受罚。”他顿了很久,惴惴不安地问,“这世间真有因果报应、生死轮回一说么?”
郑纯道:“信则有,不信则无。佛普渡众生、劝人为善,与医者救死扶伤,是一样的道理,皆是渡人,医与佛其实是一道,皆以慈悲为怀。为人,总要心怀慈悲。”
刘元戈却提出了质疑:“可世上那些被欺凌压迫的皆是好人、善人,他们的佛并没有庇佑他们,反倒要让他们在这世间吃尽苦头、受尽折磨,至死也未得好报。”想起生前与阿母一般信奉西方佛的姨母,他的神色不觉变得落寞悲伤了起来。
郑纯自是不知他的心思,更不知如何开解安慰一个萍水相逢的郎君,一时并无话。
幸而车马已到了白马寺门前,他也不必冥思苦想着如何打破车内令他万分不自在的沉默。
刘元戈下车前,再次向他道了声谢,下了车却又从外探头进来,似在心里斟酌了许久,才涨红着脸问了一句:“还……还有件事……想请郑郎君帮忙……郑郎君能……帮我向三女公子带句话么?”
郑纯怔愣片刻,微微牵起嘴角道:“你说。”
刘元戈闭眼握拳,再次睁眼时,似要豁出性命一般,双眸亮得出奇,带着视死如归的坚定:“前些日子,贵府三女公子病了,我同母亲前去探病时,遗落了一条汗巾在府上,是条素白汗巾。郑郎君回去了,能否帮我问问府上三女公子是否拾到了那条汗巾?”
“好,我帮你问问。”郑纯应了他便下了车。
寺门前,熹宁帝身边的那中常侍邓石见了他,便笑着迎了上来。
“天家已先往清凉台的毗卢阁去了,命我在此候着郑郎君。”邓石有礼有节地道,“讲经大会还有半个时辰才开始,郑郎君先随我去见天家吧。”
***
白马寺由南至北有五重大殿,郑纯跟着邓石穿过天王殿、大佛殿、大雄殿、接引殿,举头便望见了那座由青砖垒砌而成的清凉台。
毗卢阁便建于清凉台之上。
自下而望,这座佛殿宛若空中楼阁;殿后有九层高塔,乃寺内藏经之所,亦是身毒国两位高僧的译经之地。
郑纯随邓石登上清凉台,但觉金黄满目、新绿满地、香烟满堂,寂寂无声中,他这凡人之躯犹如置身于琼林玉树之间,又好似身处云端霄汉之上。
身边时有身着金斓衣、脚踩罗汉鞋、手持念珠的僧侣行过,郑纯见了总会驻足停留。
在今日之前,他见过的高僧也只有德光大师,眼下见到这些神情肃穆、举止从容的僧侣,他总能从这些人身上找见一丝德光大师的影子。
这白马寺,也曾是德光大师译经**之处。
毗卢阁东西面阔五间、南北进深四间,庄严大气,殿前有天子的羽林亲卫把手护卫,僧侣们也在殿前有条不紊地布置着讲经大会的道场。
郑纯一踏进毗卢阁,其内供奉的三尊佛便似山岳般向他压了过来。佛像似笑非笑,既威严庄重,又悲悯慈善;四面墙壁上木雕的千面佛头更是千头千面,或喜或悲、或嗔或怒……
置身于这样的殿阁内,一股敬畏之情由胸内油然而生,让郑纯不敢仰视。
他想,这三尊佛像应便是德光大师口中那西方如来佛的分身了——中央乃法身毗卢遮那佛,左右两侧则是报身卢舍那佛及化身释迦牟尼佛。
出了毗卢阁主殿,郑纯便在最后一间后殿里见到了熹宁帝。
不同于头一回与之相见时的尊贵模样,他如今所见的帝王,已大变了样,苍白干瘦,春日里的一阵风好似便能将其吹倒。
行礼跪拜后,熹宁帝只是虚弱地抬手示意他起身,命人为他赐席后,方徐徐问了一句:“郑郎君还记得朕去岁对你说的那些话么?”
闻言,郑纯心口骤然一紧,恭声回道:“记得。”
“郑郎君不必紧张。”熹宁帝笑道,“如年早便将你的选择告诉朕了,若非因你那番果断干脆的选择,朕当日也不会为了怀春妹妹与你的姻缘忤逆太后。今日,朕叫你来,实乃不想你的才气被埋没,便想再问你一回——你可愿入朝教导辅佐下一任天子,为天子师?”
郑纯心中大震,这份恩宠太过厚重,让他感到惶恐不安。
“某区区黔首布衣,才学浅陋,见识鄙薄,不堪为天子师,还请天家另择朝中才高德隆之人担此重任。”
熹宁帝静静看着他,见他始终一脸谦卑恭顺地垂着眼帘,忽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道:“是阎公向朕举荐了你,如年对你也多有赞赏,且不论你的出身门第,只说你这孤贞清介、不与流俗的性情,朕便不必担心你日后会结党。阎公已在来雒阳的途中了,有你们师生教导年幼的新天子,朕也能走得安心些,还请郑郎君莫再推辞了。”
听闻,郑纯纵使仍对入朝一事感到犹疑不安,但因阎公举荐的缘故,他若再不识好歹,那便是既开罪了天家,又辜负了师恩。
“某谢天家恩典。”
见他终是应下,熹宁帝心口微松,叮嘱告诫道:“还望你莫要让朕失望。”话方落,他便招了邓石到跟前吩咐,“朕乏了,便不去听经了,你便陪着郑郎君往前头去听经吧。”
***
郑纯随邓石再回到主殿前的东廊庑下时,殿前已坐满了僧侣,城中的贵族子弟也已挤满了东西两旁的廊庑。
郑纯也终于此时见到了从身毒国而来的两位高僧。
檀烟袅袅,两人于殿前结跏趺坐,只是开口念了一声“无量寿佛”,他便觉见到了真正的“佛”。
不同于德光大师悲天悯人的胸怀,两位高僧的面目是平和安详的,无悲无喜,此身好似早已不在尘世中了。
郑纯只觉脑中灵光一现,霎那明白了德光大师口中所说的“灭苦之境界”为何了。
整场讲经大会,他的心如在云端,云上有光,光里是令他着迷的恩德智慧。
“郑郎君!郑郎君!”
讲经大会结束许久,邓石见身旁的郎君仍在神游天外,不由提高声音大喊了几声。
郑纯如梦初醒,怔怔看向邓石,良久才想起自己如今身处何地。
他四下里环顾了一圈,人迹早已淡去,更不见两位高僧的身影,竟有些怅然若失的。
“讲经大会结束了?”他后知后觉地问。
邓石点头,又笑容可掬地道:“我瞧郎君方才的魂儿似不在了,唤了许久才将你的魂儿唤回来。”
郑纯有些难为情:“对不住,某失礼了。”
“这怎算失礼?”邓石啧啧称奇道,“倒是我不曾料到,郑郎君竟如此有灵性慧根,只是听了一场经,便到了两位高僧所说的‘无之境界’!”
郑纯讪讪,但笑不语。
邓石也与他短暂接触了一回,知晓这郎君是个拘谨沉默的性子,便道:“我得回天家身边伺候着了。郎君若还要在这寺里逛逛,可去后头的藏经阁看看,也可见见两位高僧,天家同两位高僧提过你。”
难得来一趟白马寺,能有机会瞻仰经书、与两位高僧对面相谈,郑纯这回倒也发自内心地感激熹宁帝。
“请常侍代某谢过天家!”
***
天尚未黑透,章怀春便自青阳宫回了永和里。她本以为郑纯早便从白马寺回来了,不想他只是让人送了一道会晚些回来的消息,人却还在白马寺。
她万没想到他对那西方佛竟已痴迷到了这般地步,心底莫名涌起了一股不安。
听闻槐序整日里都在三女公子那儿,她换了身衣裳便又往章叹春的院里去了。
近来,章叹春几乎跑遍了城中大大小小所有书肆,搜罗了诸多与西域相关的传说书卷。槐序自听过一回,便迷上了那些街谈巷说的传说故事,时常会赖在章叹春院中不肯回去。
章怀春寻过来时,这对姨甥正共卧在榻上,一人兴致勃勃地说,一人津津有味地听,竟无一人察觉她的到来。
章怀春倚在屏风后听了多时,听得出章叹春此时对槐序说的全是乌孙的传说故事,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看来二女公子说得没错,不管她如何阻拦三女公子,这女公子只要不见明桥一面,便永不会死心。
也许,她该听二女公子的劝,只有让三女公子跟着金琇莹的商队去一趟西域,才能彻底断了这女公子对明桥的念想。
章怀春终是不忍心打扰里头相处甚是欢洽的姨甥俩,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回了后院,她便唤来了兰苕。
“槐序今晚许又会歇在三女公子那儿,你过去照应一晚。”
***
至中夜,章怀春方等到郑纯归来。
奔忙了一日,她早已满脸倦色,这郎君脸上不但未见一丝疲态,反而精神奕奕的,那眼中更是光辉灿灿。
他似不曾料到她这个时辰还在等他,见到她的那一刹,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而后携着一抹小心翼翼的笑,问道:“你还未歇下?”
章怀春不动声色地点头:“我在等你。”又明知故问了一句,“今日听经如何?”
郑纯自是觉得甚妙,但见她脸色,也只是含糊应了声:“尚可。”又道,“我没想到你会一直在等我,我日后早些回来。”
“你还要去?”章怀春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再次叮嘱告诫,“斑郎,你莫要学陆使君!”
郑纯忙上前拥住她,轻抚着她的背柔声安抚:“你放心!我参佛,与你行医,其实是一样的道理,皆是修心。我早便对你说过了,我心里只供了你这尊神女,再容不下旁的神佛了。你若仅是因我回来晚了便这般疑我,那便有些不讲理了。”顿了顿,又带着几分委屈口吻道,“多数时候,是我在家等着你,怀儿。”
听言,章怀春忽觉自己有理也变得没了理,埋首在他怀里许久都未吱声。
郑纯知她理亏,轻轻扶起她深埋的脸,笑问:“还生气么?”
“我没生气。”章怀春垂着眼帘闷闷道。
“你分明还在生气。”郑纯忍俊不禁,又正色道,“不过,眼下我有件事,须说与你知道。”
章怀春望向他:“何事?”
郑纯遂将熹宁帝今日见他的真正用意告诉了她,而后一脸苦恼地道:“褚小者不可以怀大,绠短者不可以汲深[1],我才疏学浅,志短器小,更是心拙口笨,实难胜任此事。日后若是因此得罪了人,我怕连累你与侯府。”
“胡说!”章怀春道,“你才深德厚,品洁性纯,我不许你那般看低自己!你也莫要杞人忧天,朝中有阿兄和萧郎君,他们背后是侯府与萧家,你只做自己该做的事,没人会故意与你为难的。你读书多年,当初拜入阎公门下,不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得天家赏识一展抱负么?如今天家既肯重用提拔你,你为何反倒没了那样的抱负了?”
郑纯叹息道:“当初得萧侯相青眼,做了些时日侯国县寺的功曹史,虽时日尚短,但却得罪了县寺不少人。我连侯国县寺里的人情也应付不来,又如何应付得了更复杂波诡的朝堂?”
章怀春其实也知,以郑纯的为人性情,官场朝堂上的人情往来,他不但应付不来,甚而会感到憎恶。
然而,她仍是温柔鼓励着他:“做储君的老师,与县寺里的功曹史不同,连天家也要敬重你三分,你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便好。况你前头还有阎公提携引导,后头也有侯府做你的倚仗,你无需有太多的顾虑。”
郑纯静静看着她,也只是这样静静看着她,那些盘绕在心头的焦虑不安、担忧顾虑便如雾一般慢慢散去了。
他在侯府的庇护与她的羽翼下躲了太久,不能再躲了。
甭管前路如何艰难凶险,只要她在他身边,便够了。
注释[1]:褚小者不可以怀大,绠短者不可以汲深,引自《庄子·外篇·至乐》。
本卷完,下卷就要和亲换地图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0章 第八十章 大渐弥留日将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