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古的风长久在呼唤,在大爆炸之前,在古早的时空之中,布烈文曾经有过自己的文明,而流光易逝,它又在变换的宇宙当中绝迹。
只残存古老的遗址,后来遗址被侵入这块土地的缔造者改造成了密不透风的实验工厂。
在宇宙中生长的星体数以亿计,微不足道,任何一颗星球都视为尘埃,任何一阵风都如同轻扬的鼻息。
昏沉的困梦之中,巫诺的身体也变得飘忽,他被空旷的风牵扯,如同断线的风筝扬长远去。
流沙的脉络延展开来,每一砂砾与风的呐喊都被感应,他忽然拥有俯瞰大地的视角,就像死亡……
无边的疲惫将人活生生淹没,呼吸沉重而堵塞,他在困境与现实的边界之间来回飘荡。
突然,自现实的一方传来巨大的引力,拉扯住他的手掌和腕,将他整个人都卷了过去……
巫诺掀了掀眼皮,满眼黑暗,耳边清寂,他费了半天功夫才分清是落了灯后的卧室,而这黑暗也很快被驱逐了,房间里开了最暗度的灯。
这里并不是刚才所经历的不切实际。
但腕间真的有一道力,巫诺也习惯了,他养伤的时日里总是陷入缥缈的困梦当中,后来他习惯了梅里的照顾,半死不活的时候身边有无微不至的照顾,这毕竟是难求的。
“醒了吗?”自黑暗中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很清醒,不带困意,但有从睡眠中清醒过来后的微哑。
他在昏梦中骤然紊乱的呼吸已经足以将他惊醒。
巫诺半睁着空洞的眼睛,迟缓地出声:“我好像……要死了。”
“不会。”
他居然说得这样笃定,巫诺惊疑了一刹那,想问他为什么,但想到梅里其实是一个以数据为基础的科学家,他肯定会说参数上没有那么糟糕。
他好像在发热,窝在被褥中有些发闷,巫诺抬身将自己撑起来,垫着软枕坐好。
他将被子掀开些散热,手臂的枪伤一直在用加速愈合的药,已经好多了,他可以自己试着做一些事情。
恶化了一遭之后他直接迷迷瞪瞪地睡了,没有用安眠药剂,现在看来还是睡不安稳的。
巫诺暗自叹了口气,平缓了一会儿抬眼看向梅里,男人在浏览他的生命数据,察觉到他的目光后才分了神。
在布烈文不能够从天色来推算时间,巫诺自界面上扫了一眼,已经是希斯兰时间凌晨两点多了。他颇为不自在地说:“梅里,这段时间真的很谢谢你。”
梅里听出了些怪味来,微扬眉目对上他的视线,道:“然后呢?”
巫诺悻悻开口:“我不喜欢麻烦别人。”
他捋清楚又补充:“我身体太差了,还总是反复,你也没闲下来休息好。虽然我需要照顾,但是……这不是你本来该做的,你是个好人。”
他又发好人卡,梅里不咸不淡:“婚内责任。”
他好官方,巫诺蜷起膝弯,真挚开口:“如果有什么忙需要帮的话,你可以叫我。”
他不想欠人情。
那个向梅里追加索要的第三个条件,他也不会再要。
他已经添了很多麻烦。
“鹿交易。”却听见梅里说,“你没有必要过意不去,也不用当成人情。”
巫诺辩驳:“但这种想法是人之常情,正常人都不会一直麻烦别人,也不会希望一直被麻烦,更何况我这么麻烦。谢谢你的好意,之后有机会……我会补偿你的。”
“……你对人心的解读果然很透彻。”梅里冷不丁呛他。
巫诺:??
梅里将检测板搁在膝头,一本正经:“只有心怀愧疚的男人才会献殷勤。”
巫诺:……
一只手伸来将他牵住,他腕间的医疗线管被摘取掉,巫诺醒后尚在头昏脑涨之间,听着他徐徐道,“这些,我欠你的。”
“我又没死。”巫诺盯着他瞧,“绝杀令的事也不是你的错,你因为这个想不开?”
对方的答案却模棱两可。
他只说:“或许吧。”
……
巫诺依旧选择了用药,在药物的作用下他会有一段安稳宁静的睡眠,其次也不会再打扰到梅里休息,梅里太辛苦了。
他仍旧在发热,沁出一层薄汗蒙在腻白肌肤。药剂融化在水中服下到起作用还需要一点时间,巫诺躺下酝酿睡意,但因为出汗他只将被子半搭。
梅里将空药囊扔掉,搭了搭他的额头,细汗氲起濛濛的湿意,他问:“需要擦擦身子再睡吗?”
巫诺顺着想了想,点头,热气和汗水令人黏腻,不舒服。梅里又将他扶起来,巫诺自己用热的湿毛巾擦了上半身。
他锁骨下有一颗痣。
撞击伤和冲击伤都严重,他的皮肤还留有大片的青紫淤痕,胳膊上、肩背和胸腹上都有,赫然便看得明白在绝杀之中的惨烈。
巫诺将一件新上衣穿好,擦拭过后清爽了许多,但伴随着药效他的思维也越来越混沌,他胡乱将热毛巾搁在一边,这需要梅里或者生活机器人再去收拾。
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睡衣,领口很松,锁骨下的青紫就这样裸.露在眼前,他要再躺下时却倏然被梅里单手搭上侧腰。
他本就服了药,药效虽然柔和但也在缓慢地起作用,他没有多余的力气,顺着力也就躺倒在了他怀里。
颈后的皮肤被触摸,轻轻地按压了一下子,耳畔响起不大但幽沉的嗓音,问:“还痛吗?”
巫诺胡乱地嘟囔了声什么,根本听不清。他还自认为清醒,抬身微微远离身边人的一刹,蜷长的眼睫轻轻一颤。
他长久地凝望他,就这样看着他,忽然用母星的语言轻声絮语,唤他:“元杞……”
那么熟悉的两个字,即使巫诺喃喃般的呼唤再低微,也足够梅里在一瞬间捕捉到。
而这个早已死去的名字在鹿商白口中提起。
“什么?”梅里加重了握在他腰间的力道,突然阴沉沉地,“再说一遍?”
而巫诺脱力般软绵绵地伏倒在他怀里,即使还没有完全沉睡,但也不再多说一个字。
……
薄汗刚被擦拭干净,又细细地沁了一层,皮肤也发烫,抱在怀里像抱了一块热碳。他彻底昏睡过去。
与之相反,另一个人却愈发清醒,困倦于仓惶之间离他远去。
衣领之侧漏出的伤痕依旧显眼,青紫的淤痕养了这些时日也不见消散,那颜色将原本柔白的肌肤覆盖,惨不忍睹。
白金色的微卷头发垂落肩头,轻柔的发丝试图将伤痕遮住,在药物的作用下他才获取到这么片刻的安宁。
风在吹,但窗户紧闭着,窸窣作响,房间里沉黯的灯色好似在摇曳,梅里纹丝不动,仍旧由他睡在怀里,他只垂眼打量他。
重生之后换了别人的皮和骨,现在的他依旧漂亮,是另一种漂亮。
在此之前,他对巫诺只有疏离的审视。
其实他有着典型的希斯兰长相,浓颜系美人,但线条柔和。白金色长发、深蓝的纤长眼睫和大海般的双眼,精灵般清透,对地球人来说那是独特的异星风情。
但此刻他面容苍白,唇色也很浅。
元杞、元杞……
那梦呓般的低语在一遍一遍回响,荡漾开一圈一圈涟漪。
由那迷朦中的呼唤骤然激发出最原始的**,巫诺要挑弄他、要他失去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就那么简单。
他抬手,放轻动作擦拭去他额角细薄的汗,讳莫如深。
——他想要他。
死了的时候,他只希望鹿商白活着,哪怕从此只作路人,人海两茫茫也可以啊,但鹿商白真活了,他又觉得这样不够,他太贪婪,不满足……
总有一杯毒,是没有解药的。
指尖落在脆弱白皙的颈项之间,颈间温热伴随着动脉的搏动。
希斯兰人的构造不同,颈内有着比地球人更复杂精密的组成,有着号称“希斯兰人第二个大脑”的元核。
在更早之前他知道,巫诺颈间的元核内有一枚人体晶片,他在随时被监测生命。
监测权限在阿迪伦手里,那是什么时候被植入的?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突然嫉恨阿迪伦。
阿迪伦凭什么可以时时刻刻监视他的体征?他们已经不是父子了,这是侵权……
在阿迪伦手中还有什么用?
权限,他要做的事情又添了一件——这体内晶片的权限要么毁去,要么到手!
衣襟松散,青紫淤痕在细白肌肤上刺眼夺目,他突然垂头咬上巫诺颈后。
细密吮吻落在肌肤的淤痕之上,在青紫之间落下了暴烈而旖旎的红,那是绝不会被巫诺发觉的痕迹。
他想要他……
可是克制和忍耐早已成为他生命形式的一部分,从元杞开始伴随至今,更遑论巫诺不接受他,他只会吓坏他。
药物下的安眠让巫诺变得任凭攫取,他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有机会亲近他,尽管这亲昵也一触即分。
巫诺不想长久忍受伤痛折磨,他太累了,因此选择以最轻松的方式安睡,也浑不知觉危险,不知觉什么时候就会被侵入,他却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梅里侧眸,那一盒安眠药剂就摆在那里,最初有8个药囊,但现在已经只剩下5个了。
巫诺并不是每天都用,只有像今天这样太过难受的时候才考虑。等他慢慢地变好,也不再需要这样频繁地使用,这一盒大概率是不需要用完的。
时间让一切都发酵,而发酵起来的一切都令人失控。
梅里将巫诺安安稳稳地放下,掖好被角,他决定跟不知情的巫诺打个赌,一个秘而不宣的赌约。
——赌这一盒安眠药剂有没有用到最后一个的机会。
——如果有,那么等到只剩最后一粒药囊的时候,他就撕开正人君子的表皮,不再忍了。
而赌注,显而易见。
我不造啊,让我们拭目以待。
总有一杯毒,是没有解药的。——张爱玲
——
跟好闺闺聊剧情——
闺闺:梅子哥你终究是疯了,脱掉正人君子的外衣
我说:只需要鹿叫他的名字就能石更。
闺闺:[害怕]太糙了这话……
我:嘻嘻[黄心][红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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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