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光潋滟,微风荡漾。翠叶轻摇,光影斑驳。
从杏树枝叶间疏漏的光斑在昭令闻的脸上移动,随着光斑,她仰头瞧着正在挑选杏花的裴溥原。
裴溥原很认真很仔细一朵朵地进行比较,微微仰头后,高高束起的马尾随着轻风飘散,黛蓝色的发带也夹杂在其中。
昭令闻手随心动,抓住了飘荡的发带,绕在指尖。金线密密匝匝绣在其上的竹叶栩栩如生,靠近并不能够嗅到到竹叶的清香气味,只能感受到金钱的呼吸。
昭令闻绕了绕,又松开,那被她揉皱的发带很快又在风中舒展开来,光滑如新。
似乎是感觉到了拉扯感,裴溥原低头,正巧碰上昭令闻松手的那一刹那。风突然速度变快了些,吹得满枝杏花瑟瑟发抖,不少没有那么坚强的杏花,早就被风裹挟着而下。
簌簌作响,好似一场粉色的雨。
裴溥原收回摘花的手,轻柔地拂去昭令闻头上的花瓣,然后在她的鬓间,小心地插上了自己刚才精心比较出最大最漂亮最完美的杏花。
淡淡的粉色点缀在昭令闻的面庞处。
面若凝脂,不施粉黛却也透着如同杏花般的色彩,眼波流转间,秋水盈盈。
浓长的睫毛微微轻颤。
“昭昭,你好漂亮。”裴溥原搂住昭令闻过分纤细的腰,把头埋在她的颈部,蹭了蹭。
也好香。
昭令闻感受到柔软的头发,在自己的脖子处,挠来挠去,总有些想发笑的冲动。轻轻地拽起裴溥原的马尾,故作严肃地说道:“很重!”
但是又忍不住,扑哧一笑。
“不准笑了……”裴溥原望着昭令闻弯起的嘴巴,用手指按住她的嘴角,然后移动,捧住昭令闻的脸,微微低头靠近。
看见昭令闻眼睛睁得大大的,裴溥原有点不好意思,又低声说道:“你别…别看了…”又抽出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
手心被睫毛刮得发痒。
昭令闻一下子被剥夺了光亮,陷入了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
只能隐约感受到裴溥原的靠近,以及激烈的心跳声。
一瞬间,呼吸也被掠夺了。
时间仿佛也停滞了。
裴溥原轻轻地啃咬着昭令闻的嘴唇,趁着她嘴巴微张的时刻,掠夺了她口中的空气,撬开了牙齿。
舌头慢慢交缠。
风又吹过,杏落满头,春色更添几分柔情。
昭令闻浑身发麻发软,脑袋也有些晕晕乎乎的,双手无力地支撑在裴溥原的胸前,理智告诉她应该推开裴溥原了,因为快喘不过气了,可是情感赶跑了理智,怎么也无法使劲。
看不见后,听觉似乎变得更加敏感了。
好像听见了奇怪的声响,不同于黏腻的水声,而是脚步踏在草地上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有人来了。
昭令闻的理智终于占据了上风,用了点力气,推了推裴溥原。
裴溥原愣了下,意犹未尽地收回舌头,然后抬起手擦了擦昭令闻嘴唇上的水渍。
粉面含春。
脸上透露出淡淡红晕,晕染在脸颊以及眼睑处,本来有些苍白的脸上,显得更加艳丽。
裴溥原凝眸盯着那已经微肿,水红的嘴唇。
“还有点距离呢,别担心,没人看见。”裴溥原低头小声地在昭令闻耳边说道。顺手就撩起她被吹散的发丝,还摆弄了她头上唯一一根起着挽发作用的发簪。又用食指轻轻地点了点她眼睑下方的红晕,又转为手掌包住她的脸颊。
热热的。
昭令闻重获光明后,微微眯了眼,适应了一下,第一件事就是环顾四周,发现确实周围是没有人在。这才放下点心来,又低头看看,没好气地拍开还横亘在自己腰间的手。
“赶紧放开。”
裴溥原“嘿嘿”笑笑,很会顺着台阶下,立马就松开了手,但是手又很快地滑进昭令闻的十指间,紧紧握住。
另一只手搂住昭令闻就转身。
声音一步步逼近了。
从后方传来平淡无波的一声:“子旷。”
声音冷清,不带一丝的感情。
李琚踏着风声而来,玉冠束发,流云式的青色长衫翩然,银线镶边玉兰花在灿然的阳光照拂下流光溢彩。步履笃定,每一步似乎都踏着无形的韵律,不急不缓,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风华。
很奇怪,杏花似乎也不敢坠落在他的肩头。
“为止!”裴溥原的语调稍微高了起来,不同于李琚的清冷且没有一丝寒暄的语调,他的声音中夹杂着很容易察觉的兴奋与惊讶。裴溥原牵着昭令闻,加快步伐走到了李琚的面前,“怎么今天有兴致到这荒郊野外来了?”
李琚微微颔首,回道:“母亲命我来重元寺请安神符。”
裴溥原了然地点点头,偏过头看向昭令闻说道:“昭昭,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我最好的朋友李琚。”然后又张开了口,看向了李琚,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为止,她就是我之前和你提过的。”
“我的心上人。”
说完,又撇头看了一眼昭令闻,看着昭令闻有些害羞的样子,偷偷笑了。
江南之地,水患频发,每到多雨之时,百姓便会受到洪水冲击,流离失所。皇上忧患已久,故特派遣户部侍郎李琚深入灾区,实地考察水情,找寻治理方略,预防今年的水患。所以李琚已经已经不在京城有一段时日了,他也只是在裴溥原的口中听说过“昭令闻”这个名字,实际上并没有真正见过她,也更没有什么时间了解他们在一起的来龙去脉。
李琚将目光移至裴溥原身边这个看起来异常瘦弱的女子上,脆弱到仿佛很快就要被风给折断。映入眼帘的就是她嫣然饱满的嘴唇,娇艳欲滴,红到荼靡,像一朵灿烂至衰败的花朵,绚烂而哀婉。
陡然间一阵风又吹过,拂起昭令闻的万千发丝,吹远鬓间簪入的杏花。裴溥原“诶”了一声,立马转身,追了几步,可不能让自己精心挑选的杏花跑了,这可以是他万里挑一出来最配昭令闻的杏花。
“那天,你是在假装溺水。”李琚淡淡地吐出这句话,语气中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却恰似一阵春雷,轰鸣在昭令闻的耳边,炸裂在她的心间。
前尘种种,浮上心头,但昭令闻却强行压下,她表面却不动声色,甚至还微微一笑,极度冷静自持地说道:“是你看错了。”
她抬起头,回视着李琚。
李琚看着昭令闻似乎波澜不惊的面孔,微微颤抖的睫毛,逐渐将目光聚焦在红到过分的嘴唇。
还没等再说些什么,裴溥原就折返回来,小心地捧着那朵他从风那边抢夺回来的杏花,又仔细地插在了昭令闻的鬓间,甚至还有点小得意,满意地说道:“完好无损哦。”
丝毫没有察觉到李琚与昭令闻之间奇怪而又有些紧张的氛围。
“我先进去了。”李琚瞥了一眼那朵盛开的杏花,简短地说了句,便打算离开了。
裴溥原也觉得这绝对不是一个叙旧加介绍心上人的绝佳地点,于是“嗯”了一声,说道:“代我向伯母问好。”
“好。”
宽大的袖口,擦过昭令闻的手背,柔软且冰凉,像一尾稍纵即逝的鱼。
裴溥原重新牵回昭令闻的手,却发现摸起来冰凉,以为是被风吹冷了,于是加快了步伐,准备回到马车里,让昭令闻赶快恢复正常的温度。
“昭昭,我跟你说,李琚就是这样冰冷冷的一个人,你不要被今天他的态度吓到了,他平时就这样,并不是对你有偏见什么的。他这个人其实很好的,等哪天有空介绍你们好好认识一下。”裴溥原将昭令闻揽在怀里,发现她浑身也是冷冰冰的,好似在冰天雪地中趟过一般,绷得紧紧的。不禁又有些懊悔:“应该给你带件披风的,谁知道这风这么厉害,我们走快点,可不能生病了,不然你又要难受了。”
昭令闻回握住了裴溥原,看着他有些着急的神情以及加快的步伐,斟酌着开了口:“假如,他真的对我有偏见怎么办?”
裴溥原思考了一会儿,很快就开了口:“那就先看看能不能找到他这个偏见的来源,然后解决它。”
已经走到了马车前,他们俩停下脚步。
“如果没有办法解决呢?”昭令闻沉默了片刻,发出的声音似乎都要被风吹散。
裴溥原双手横抱,将昭令闻抱至马车上,又给她盖上了厚实的毛毯,做完这一切后,裴溥原揉了揉昭令闻的头顶,又顺着往下用指尖卷起她的长发,放在自己的鼻尖,馨香扑鼻。
“那就不解决。”
“昭昭,你没有必要为这件事忧心。”
“李琚他是我的朋友,如果你们没办法好好相处的话,我是不会强迫你们也成为朋友的。”
“况且就算他对你真的有偏见,我也不会因为他的偏见而改变对你的看法。”
裴溥原亲了一口在他指间的黑发,本来偏圆的眼睛笑得弯弯:“但其实没有偏见啦,就像我刚才说的,李琚他待人接物就是这样的,就是平等地漠视所有人。”
说着说着,他就凑近了昭令闻说道:“况且我们昭昭如此可爱,怎么会有人舍得对她有偏见呢?”
昭令闻听到最后一句,立马抽回了裴溥原指间的发丝,装作生气的样子,桃花似的眼睛微微睁圆,用手轻轻隔断在裴溥原愈来愈近的脸前,轻声细语地说:“你正经一点。”然后偏过头,不再看裴溥原。
裴溥原闷闷地笑了一声,然后快速上前,嘴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昭令闻的脸颊处轻轻碰了一下,然后就很规矩地将车帘放下,转身坐在车辕上,勒起了缰绳。
车轮滚滚,卷起地上尘埃,混杂在空气中。
昭令闻坐在车厢角落,抱紧自己,刚才面对裴溥原的笑容也慢慢敛去,头埋在毛毯中。有些沮丧,又有些烦躁。无意识地抠着手指,紧紧咬着嘴唇。
自己应该怎么办呢?
要是裴溥原发现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不纯粹,自己是有目的地欺骗他,
他会怎么做呢?
裴溥原,取自“瞻彼溥原,乃陟南冈”,字子旷。
李琚,字为止,取自“有所为有所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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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