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雪,山路有些难行,换作往常,灵淮变成狐狸打几个滚玩着玩着也就下山了,但洛朝是个凡人,没有法术,又有伤在身,灵淮不敢化原形,也不敢走快。
他本来走在洛朝前面,在不小心滑倒一次后又被洛朝拉了回来,只能跟在后面,跟随着洛朝的脚步。
好在这座山头不高,花了半天时间,他们终于到了山脚。
奔波一日,洛朝身上的伤口又开裂了,脸色也很差,在山下没有灵力润养,灵淮也没法帮他治疗,这会儿到了晚上,他们沿街找了个客栈住下,关上门,灵淮等不及地帮洛朝把外袍褪了去,在灯下一看,就见那原先好得差不多的伤又渗出了血,胸口受了箭伤的那一处更是溃烂开来,变得愈发狰狞可怖。
洛朝看灵淮一张小脸比他还要苍白,笑了笑,说:“吓到了?”
灵淮抬眸看了他一眼,目光很轻,小心翼翼的。
“别看了。劳烦小公子给我一点你的良药吧。”洛朝说着摊开手,像个跟小孩讨糖的大人似的。
灵淮不知想什么,退了一步,呆呆愣愣的,洛朝只好自己动手,用干净的毛巾和清水开始擦拭伤口。
灵淮也没愣多久,很快回神,转而转身去拿他的那些瓶瓶罐罐,细心地帮他配好,倒在纱布上。
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过了片刻,洛朝开口了。
“小公子看上去颇懂药理,是学过医?”
灵淮想了想,说:“算是吧,有人教过我,我就会了。”
“你的那位主人?”洛朝又道。
灵淮动作一顿,随后装傻充愣似的:“什么主人?你听错了吧,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有主人?”
“那应该是我听错了。”
“不是主人,算是师父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灵淮转回身,帮洛朝上药,一边说:“我其实也不是很懂这个,当初他想教我学武来着,可惜我太笨,怎么也学不会,我都感觉我学得很努力了,还是不行,被他狠狠骂了一顿,最后没办法,他只好放弃了,没想到过了一阵,他又要我学医。”
其实灵淮哪个都不喜欢,他天生就不是那个料,学什么都很吃力,他就喜欢懒洋洋地躺着,吃东西,晒太阳。
“我本来只有点防身的功夫,心里觉得够用就行。现在看来,还好当初学了医……”
不然洛朝昨天伤那么重,他要是没有灵药,就靠他那点灵力,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那看来我也要多谢你师父,否则我这条小命昨夜就丢了。”洛朝接替过他的手,自己给自己按着伤口。
灵淮帮他绑绷带,闻言脸又是一拉,“你说什么呢。”
洛朝失声笑,随后那笑意很快消失了,变成了另一种沉甸甸的,难以言喻的神情,“或许他也是希望你有一技傍身吧,危急时刻,可以救人救己。”
灵淮沉默,匆匆把绷带绑好,去收拾桌上的东西,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当时应该听他的话,多学一点东西的。如果我有用一点,他后来也不至于……”
他像是陷入了某种不可言说的愧疚当中,眼皮耷拉着,洛朝这两天下来常常见他这样,他的情绪总是很轻易就外露,什么都写在脸上。
“你觉得他会怪你?”
“会吧。谁都不想被没用的人拖累,不是吗?”
“我不知道。”洛朝说:“但我想如果是很爱你的人,就算被拖累,他也不会真的苛责你的。”
晚上灵淮和洛朝挤一张床,洛朝睡外面,他睡里面。
夜已深,洛朝的呼吸缓慢,灵淮却没能睡着,平日里他都是倒头就睡,一睡就是大半天,此刻心里揣着事,竟然就失眠了。
他心里把洛朝那句话翻来翻去地念,不明白爱是什么,主人会爱他吗?会吧……如果不爱他,为什么会那样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可如果说爱他,他又从来没有承认过……
灵淮想不明白,脑袋都快要爆炸了,干脆扯过被子蒙头大睡,不再想了。
翌日一早,灵淮再睁眼的时候就发现洛朝已经起来了,还给灵淮叫了餐点,灵淮有些不好意思地从床上爬起来,他知道自己耽误了洛朝赶路,动作也不敢磨蹭。
“这个镇远侯府怎么这么远呢…?”嘴里塞着一个馒头,灵淮一边咬一边指着地图道。
洛朝看了一眼灵淮手上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的地图,道:“镇远侯府位于苍琅城东,在靠近天门关的地方,因为离交战地近,所以侯府也设在那里,是为了出兵方便。”
其实灵淮救下洛朝的地方也在那一块儿,所以洛朝怀疑他不是人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能在一日之内把他从城东带到城西的山上,不是一般的人能办到的。
偏偏这个人还一点没察觉,露出了恍然大悟的样子。
“那你们离敌人边界这么近,万一对方半夜摸黑打过来,岂不是很危险?”
洛朝又笑,“想什么呢,有人盯梢的,想偷袭可没那么容易。”
也是,灵界诞生一个婴儿都有一整个族群的守护,椋人自然也有人负责这个,只是戎人都打不进来的地方,洛朝怎么就叫自己人在自己的地界给伤到呢?
“好了,小公子吃好了没有?吃好了我们可就要赶路了。”
“好了好了,那我们快走吧,你这么久没有消息,你家人肯定很担心了。”
洛朝眸光微暗,没有答话。
虽说雁山和侯府一个在西一个在东,但毕竟苍琅城不大,灵淮又租了个马车,行了一个多时辰,也就到了。
洛朝在车内闭目养神,灵淮倒时不时探出脑袋去,或许是天冷,又没有什么日光,街上没什么行人,冷冷清清的,只是走着走着,灵淮就发现街上的人今日很是怪异。
“这些人怎么都穿着白衣?他们头上和手臂上绑着的那是什么?怎么都一个样式……”
“那是缌麻。五服中的一种,代表家中有人刚刚离世。”
洛朝的声音突然响起,灵淮不知怎么吓了一跳,转头看,见洛朝睁开了眼睛,与他对视。
他不笑的时候本来就有点冷冷的,这会儿灵淮被这样的目光盯着,莫名的也感到有些发怵。
或许之前还没有察觉,只是生老病死这种事,非但是人之大事,在灵界,也是极受重视的,灵淮不应该就这样问出口。
但是洛朝却没有戳穿他,而是自己也撩起了一侧的车帘,看着街上,那搭在窗边的手苍白得过分。
马车在这个时候也停了下来。
灵淮正疑惑,不懂车怎么停在半道,趁机钻了出去,问车夫:“到了?怎么停下了?”
“过不去了公子。”那车夫回他道:“镇远侯府办白事,前头的路都堵住了。”
“镇远侯府?”灵淮脸上露出惊愕,“你说镇、镇远侯府,是那个姓洛的镇远侯府?”
“公子这话说的,这里还有第二个旁姓的镇远侯府不成?您难道不是冲洛将军来的?”
“我……我是。”他要怎么解释,他车上的这位就是镇远侯府的洛将军呢。
灵淮有些担忧地往后朝洛朝看了一眼,又回过头打听道:“请问是哪个洛将军的白事呢?”
那车夫明显地一愣,视线收回来,惊奇地看了灵淮一眼,“公子不知?外地人?”
灵淮只能点头应下,“我是陵城的,是我的身边的这位朋友,他想要拜访一下侯府的洛朝将军。”
“那不巧了。”只听车夫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来晚了,洛将军已经战死了。”
“半个月前的事了,今天棺椁才从交战地送回来。现在街上的百姓,都是来迎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