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入夜时分,蔚老爷子总算是派了个婆子进来给众人送饭,不是什么美味佳肴,明眼一看便知是人用剩了的。
蔚锦荣倒是很想有骨气的干脆不吃,可到底忍不住饿,边骂边吃倒是比谁都吃得多。
“七娘多吃些。”
葵娘殷勤地将青菜夹进蔚清嘉的碗中,以微妙的角度盖住刚刚被她放在碗中的一小块肉。
蔚清嘉低头看着那油绿的青菜,抿唇不语,不动声色的吃下去,连着那块肉一起,
葵娘面色不变,依旧慈爱的看着她,一双眸子紧紧凝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适时放下碗筷走到旁边的桌子前提笔抄起经书,葵娘紧跟其后,娘俩见面的机会少,众人都下意识的不去打扰,让两人能暂时独处。
“你胖了些,七娘。”
“我也长高了。”
她抄经的笔不停,在心中默背经书期望能静心,可手下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丝儿伺候你伺候的不好,我已经帮你解决了她。”
葵娘安静的看着她动作,冷不丁出声道。
蔚清嘉闻言下笔一顿,好好的字被突如其来的浓墨毁掉,她扭头直视着姨娘:“姨娘,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用我自己的方式,可你好像从来都不信。”
“我当然信你呀,你是我的女儿,从我的肚子里爬出来的,我是你的母亲,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可是七娘,你太天真了,我是在帮你,这样才能让我们母女早些过上好日子,这样不好吗?”
葵娘的眼睛中映衬着蔚清嘉强绷着情绪的模样,伸出手去握住她仍握着笔的手:“有时候,字写得不好,不是技法的问题,而是笔的问题。换支笔,会好很多。”
祠堂夜间也是不熄烛火的,但会吹灭几支以防走水。
蔚清嘉锁在角落抱膝坐在蒲团之上,她眸中不知不觉蓄了泪,在昏黄烛光映衬下像是上好的琥珀一般,她将头埋进双膝,再抬眼就又是冷静的模样。
脑海中下意识思衬起今日的事来,平阳王拥兵自重,是宗室商量自建王朝中最有机会登基的人,他有头脑有手段,且为人重情重义,人尽皆知。
但今日的事或者说这些时日的事都有些一反常态,他与魏亭有旧交的事蔚家人都知道,甚至他能娶蔚敬芸其中还有魏亭的关系在。
更何况以他的资本根本不会惧怕曹家,就算不出兵,只要简单表态也够如今的曹家认真思考是否要继续进军,但他却用这般蹩脚的一下就能戳穿的借口拒绝。
蔚清嘉微微皱眉,试图思考出他的行事缘由。
突然,她猛地抬头想到一种可能。
若是今天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戏呢?一场平阳王和魏亭共同策划的戏?
那观看这场戏的人是谁?
是蔚家人吗?
她果断自我否定,蔚家顶多算是一个奢华的戏台子,她们如今被关在祠堂不过是蔚锦荣嘴贱擅自加戏的后果。
那这场戏的观众是谁?
曹焘。
蔚清嘉心头一紧,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起身,但动作到一半又慢慢地坐回去。
这一切不过是她的猜测,并不一定是真相。
更何况她能识别出平阳王那蹩脚的借口,曹焘必然也能,那他装模作样演了一场又有什么用呢?
谜团似乎不仅没解开反而越来越大,蔚清嘉翻来覆去也抓不住那关键的线头。
但是如今摆在她面前的却是明确的两个选项——选择传信给曹焘,在曹焘那里卖一个好;另一个选项,抛弃曹焘,甚至是将他的下落卖给平阳王,换一条路走。
这瞬间似乎又回到她和曹焘玩牌的那个晚上,而这次的结果却不是无关紧要的一顿晚饭,而是无数人的命,甚至包括她自己的。
子时将近,月色似水般洒在庭院当中,为万物披上一层朦胧的颜色。
提着灯笼巡查的侍卫却没有心思去欣赏眼前如梦似幻的美景,领头的侍卫是平阳王从南边带来的贴身侍从,因着人数有限,只分别领着蔚府本来的侍卫在府内巡查。
他身后跟着的蔚府侍卫早都哈欠连天,几乎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般机械地跟着他的步伐,在他厉声呵斥下短暂的清醒过后再度陷入这样的状态。
那领头的侍卫嫌弃的不行,可他手头无人可用,只能勉强用着。
他脚步顿住,转身想要训话,但下一秒就被身后人直直撞上来,后面的人一次往前撞,乱成一团。
无人注意,就在着瞬息间,一个黑影从身后不远处的树上闪过,眨眼就不见了身影。
“家主,平阳王的人将零四零五的栖身地端了,两人跑得快,但也受了不轻的伤。那日家主果然没看错,平阳王却是发现了您,还待在蔚府在危险了,您先跟我们走吧。”
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黑衣人跪在曹焘面前说着。
“如今庐州城内什么情况?”曹焘手中捏着张牌把玩着,随口问道。
“金浩林亲自带兵巡查,内城被重重包围。”
“没进人家去搜?”曹焘挑眉。
“只搜了几家,都是您从前与我们碰头的地方。”
这话一出,就听得曹焘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是吗?”
“家主,眼下的情况明显是那蔚家的女娘背叛了您,一直盯着她的十三亲眼看到她一个人从祠堂出来去求见了平阳王,若不是她将暗号泄露,我们也不会到如此境况。”
曹焘没再说话,站起身来走到黑衣人面前。
“你说得对,可是我们现在能去哪儿呢?”
黑衣人猛地抬头看向他,又快速低头十分恭敬地说:“我们已经寻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会保障您的安全。”
“是什……”
话音刚起,屋外脚步声传来,间或夹杂着兵器碰撞的清脆声音。
“来人了!家主我们快走!”
黑衣人瞬间紧张地站起身来,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清晰的看到火把传来的模糊光亮。
他来不及细看究竟来了多少人,迅速闪身想带着曹焘翻窗逃出去,下一秒却被曹焘从身后推了一把将屋门撞开。
“家主……”
他赫然回头,下一秒脖间温热传来,他下意识伸手去摸,只来得及看见满手鲜红,甚至想不明白身上毫无武器的曹焘是用什么东西杀了他就断了气。
身上挂着把剑,穿着厚重的靴子,两手都举着明亮火把的蔚清嘉刚艰难踏进门槛,就感觉自己头上被迎面插进了什么东西。
她明亮的双眸在火把的映衬下更显澄澈,头发略微凌乱稍显懵懂的抬头看他,满身不伦不类的装扮看起来有些滑稽。
“恭喜你,成功拿到大王牌。”
曹焘在她尚没捋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时笑着恭喜,说罢就果断转身进屋,徒留蔚清嘉愣在原地。
·
时间倒转回半个时辰前。
蔚清嘉一个人在墙角越思量越觉得棘手,无论是曹焘或是平阳王对她来说其实都是一样的,她需要的也不是曹焘这个人,而是他所拥有的权势,可平阳王拥有的权势不下于他。
甚至若自己选择了平阳王,以他重情重义的性格,自己想要逃离蔚家的目的告知他,他绝对会帮助自己。
她攥紧拳头下了决定,悄无声息的站起身来轻轻敲响祠堂的门。
祠堂环境不好,睡着的根本没有几个人,也就蔚锦荣睡得正香,动静一响,几乎所有人都起身看她想要做什么。
门口的婆子从外面开了门,漠然的看着她。
“请帮我传话,我有要事要即刻面见平阳王。”
那婆子静默看了她几眼,终是转身去禀报。
身后众人不解她这是要做什么,还以为她是半夜想不开要去勾引自己的姐夫,几个姨娘事不关己的等着看热闹。
葵娘想要上前,但看到冉贞上前,只能按耐住自己的步伐。
“外面冷,披上衣裳。”
冉贞只说了这么一句,无视她的推拒,将自己的斗篷披在她的身上。
婆子回来的很快,冷声示意蔚清嘉跟着她走。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蔚清嘉微微落后几步,将手中被塞进来的纸团拿出来轻声展开,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简要的几行字——“观戏者是鬼”。
她脊背一凉,将纸团再度团起来,跟着婆子的步伐停下脚步,抬头看到“临安院”三字。
平阳王的小厮早就等着她了,恭敬的带着她往里走,越往里走越亮也越温暖。
平阳王和平阳王妃都披着外衫坐在旁厅喝茶,两人没说话,自顾自地品茶,但两人间的氛围并不尴尬,反而很和谐。
“小女见过王爷、王妃。”
蔚清嘉深吸口气上前行礼,被蔚敬芸指使丫鬟扶住。
“一家人,何必如此多礼。”
她微微笑着说,平阳王也不在意她的话,只看着这个给自己写信的小姑娘,说起来福盈的事自己还要感谢她。
“你求见我,是有什么要事?”他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问。
蔚清嘉缓缓吐气,扫清脑海中凌乱的思绪:“我刚刚想起,在杨津和他的部下死后,我在他的那个副将所在的房间里找到一些东西,大部分都是杨津这些年所指使他的事。您杀了杨津势必会得罪杨家,有了杨津的实际把柄,对您似乎有些好处。”
“原是因为这个。”平阳王微微笑起来,他笑得并不僵硬,平常应就是很习惯笑的人。
“多谢你,我夫人的事也多亏了你告知,今后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在我能力范围之内,你若开口,我必会尽力想帮。”
平阳王认真的许诺,并不因为蔚清嘉是个年纪尚小的女娘就轻视她的功劳。
从临安院出来,婆子领了平阳王妃的命令不再带她回祠堂,而是要送她回献仙院。
蔚清嘉跟在她身后抓准机会用从地上捡的木棍打上她的后颈,看她软软倒下,颇有些紧张上前查看,确定没有出血人还有呼吸放下心来,奋力将婆子拖到路边的花丛藏起来。
随后一路轻车熟路的来到平日她们上课的地方,即便遇到下人也正常的走进去,她向来勤勉,夜间来练习是常有的事。
趁着看门的下人没反应过来,她迅速换上了平日练习剑舞的厚重靴子,将自己的长剑挂在身上,别管是不是花架子,总归是个武器。
她虽决定去帮曹焘,可还是最在乎自己这条小命的。
可即便这般走在路上她依旧有些紧张,往日那些虽然爱偷懒可也从不旷工的侍卫们也不知哪去了,偌大的府邸好似只她一人一般。
左右思量,干脆又将假山边用来照明的火把拿了两根下来,将自己全副武装后,她总算是勉强安心。
以曹焘的能耐,应该不需要自己动手吧?
她这样想着,慢慢踏入献仙院。
女鹅想帮狗子,女鹅好
狗子不帮女鹅拿东西,狗子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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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