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是一位长相有些偏向端庄稳重的容貌,偏偏自己的夫君喜欢那些瓜子鹅蛋小脸,也是两人不清静的原因之一。
刘氏见老夫人过来,忙过去搀扶,刘氏虽然在内宅上处理不清,但是胜在孝心纯善,也是位好母亲,不然,当初老夫人也不会做主迎了她进门。
今儿宋至下值,听妹妹说了几句午间二房呛声的事儿,宋至倒不觉此为妇人之争,只去刘氏那请了安,好言好语的宽慰几句。
是以刘氏现在又是满面春风的和善笑意,见后头跟着两个面生的姑娘,就是二房的两位庶女了,“哎呦,这两个姑娘正是三姑娘和四姑娘了吧,七八年不见,真是变成大姑娘了呢,出落得真好——”
“大伯母身体安康。”宋苡熙向前轻声道。
宋苡绮自然是有样学样的不大看得上大房一屋子的人,但是当着众人的面还是应声道:“大伯母安好。”
相比于她看着宋老夫人的时候的热情笑脸,现在就显得有些寡淡应付了。
“哎,这孩子,许是今日累了一路了,有些疲了。”邱氏笑着解释道。
这三丫头和四丫头也算邱氏看着长大的,虽比不得自己的姑娘宋苡月,但自个姑娘一入宫门深似海,有什么不一定照顾得过来,有这两位丫头陪着也是当大半个女儿的。
刘氏暗嗤了一声,脸上好不容易有的热情和善意褪了下来。
一个庶出的姑娘,倒是自己摆起架子来了,不就是有个昭仪姐姐么,想着看向自己的姑娘,见宋苡岫安心的在一边侍奉老夫人,是不是还跟五姑娘说笑几句。心下火气稍下,虽闺女定亲了,但是自小长在老夫人身边,不好高骛远,品行纯善,这些毛丫头哪比得上?
“我倒是来迟了。方才让嬷嬷去催了会儿,就是那八宝蒸鸽炖的时间久些,现下倒是可以开席了。”陆瑜话还没说完,后面清一色粉衣短袄的丫头端着托盘便鱼贯而入。
因着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家宴,也算是为给二房一家接风洗尘了,便让人转备了清子酒,大靖清子酒便是接风洗尘之意。
侍菜的丫鬟原在老夫人身后布着素菜,刚要拿起旁边丫鬟托盘上的酒水给诸位夫人姑娘倒上,就见五姑娘身边的大丫鬟竟先一步接过了。
丫鬟顿时疑惑,想再次伸手接过,谁知执月转身便帮着二夫人倒酒水了。
丫鬟:“?”
许是大丫鬟当久了,想体会侍菜丫头的活计?
执月过来帮三姑娘倒了酒,谁知帮四姑娘倒时竟一不小心打翻在四姑娘的衣裙上了。
原先还在跟着老夫人说笑的宋苡绮惊起:“你这死丫头没长眼吗?!”
这酒水径直往她裙子上倾了!
刚想一巴掌呼到丫鬟脸上,这丫鬟一下跪地躲了过去,丫鬟连声求饶,宋苡绮定睛一看,竟是宋晏宁身边的丫鬟。
宋苡绮今日见宋晏宁过得这般恣意本就不顺,此时直接瞪了过去。
见这人还好在在的坐着,素白的脸上有些讶异的看着她,宋苡绮这时才注意自己高高举起的手,顿时有些讪讪的放下。
但即便是看向宋晏宁,眸中的火气也有些藏不住,一看便是在汀州呼风唤雨惯了的。
宋苡绮声音尖细,男眷那边也听到了动静,理应小辈过来查看,两位弟弟不经事,宋至道了声便离席过来请安,朗朗舒华问道:“祖母,夫人,这边可是有何事需要帮忙的?”
刘氏面色一脸看好戏,看了眼定在一边站着的宋苡绮,对着儿子道:“只是你四妹妹的衣裙不小心沾上了酒水动静大了些。不是什么大事,好好招待你父叔和兄弟们。”
宋至见旁边宋晏宁的丫鬟还跪在地上,侯夫人和老夫人脸色都愠色,想了想还是什么也没说拱手去了男眷那边了。
还没人注意到陆瑜何时脸色沉了下来。
“叮。”原先安静的桌听闻一声搁筷声。陆瑜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拭了拭嘴角,笑意不及眼底,道:“不过是个丫鬟不小心撒了酒水,四姑娘这是要帮我掌家,管教丫鬟了吗?”
“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见人面色不大好看,宋苡绮连往日套近乎的三婶也不敢唤了,想寻求庇护,转头见邱氏脸色也有些不好,宋苡绮颤着音道。
旁边的老夫人确是看不下去了,眼不见为净道:“好了,还不快些下去换衣裙。”
“是......”宋苡绮喏喏点头。
陆瑜见宋苡绮转身欲走开,腰间划过一古朴的玄黑色,皱眉道:“等等。”
见人转过来,陆瑜定睛一瞧,果真是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一块玉佩。
陆瑜这下脸色倒是真不好了,冷声道:“这玉佩,怎的在了你的腰间?”
“夫人,这是苡绮自个库房里....”说着宋苡绮这才想起这玉佩的来历,正是几年前从宋宴宁那拿得的。
一时哑言结舌,怔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陆瑜一看还有什么不知道的,面上冷笑。
还没等着两人说些什么,在一桌女眷疑惑的档口里,宋宴宁浅声道:“这原是我的,只是四姐姐当时在汀州说借过去赏玩一段时间。”
一时想将人赶下去的老夫人也静了下来,像是在等着下文。
“原是如此——”
陆瑜点点头,再看执月去斟酒斟到了人衣裙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怕是这丫头去讨要,人家占着不还。或是,她想当着众人的面要回来,落落人的面子。
“那这事说来还怪声声,原是行安那小子为我们母女在北疆求的平安配,我记着应该是声声十一岁那年罢,这小子想着妹妹早日平安康健,我也不敢耽搁,便连忙让人送去汀州了,谁知这丫头不当回事,给四姑娘戴了三年。”
行安正是宋晏宁嫡兄——宋晏舸的表字,宋晏舸方弱冠便取此表字,只盼他每一次出行征战,都能平安而归。
陆瑜漫不经心的给老夫人和妯娌解释道。
见站着的四丫头脸色渐白,邱氏不忍的柔声道:“看来是声声大意了,只是在汀州的时候她们姐妹情深,时常换着东西穿戴,怕是声声忘记要回去,这四丫头也给弄混了才将这玉佩带着出来。”
“是吗?”陆瑜心下嗤笑,好一个时常换着穿戴,倒真是提醒她了,她这些年送去给二房的银子便可以将这几个庶女当嫡女养肥了,还要占着她姑娘那一份。
她们二房将自个的嫡庶混着养,也让她侯府、让她女儿这样不成?那天下没嫡庶之别了,还讲什么正室妾室,全乱套算了。
还没等陆瑜发作,宋晏宁便揉揉帕子,细声道:“二伯母误会,原是离开的时候便找四姐姐讨要过的,只是正巧四姐姐没找着,便不了了之了。”
这话一出,原先不明所以的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刘氏笑着道:“二弟妹纯善,教出来的女儿定然也是,想来怕是四丫头忘了才当做自个儿的带出来的——”刘氏轻叹一声:“只是这世子一片爱妹之心,怕是想着玉佩还在保佑着幼妹呢。”
这话说得还不如没说,无异于火上浇油。
邱氏总劝刘氏要大气,要有容人之量,明里暗里说她苛待庶出,瞧瞧她将庶出当做亲生女儿教养的如何?总算出了一口气。
“我、我确实是忘记了,只是在箱匣下看到的。”宋苡绮忙撇清,不是她占姐妹的东西,只是忘记了。
“既是忘记了,那便物归原主。”老夫人一锤定音说道。
见老夫人面色不显,宋苡绮心下也有些犯憷,忙摘了方要还过去,便被她旁边的执月接过收下了。
见对面的陆瑜面色稍缓,宋苡绮心下才定,心下怨着宋晏宁刚才在老夫人面前这般说话,但陆瑜在面前倒也不好表现什么。真是忘恩负义,当初她们这么帮她,她倒是好,一块玉佩而已也要要回去!
宋苡绮暗自腹诽,怕是自己都忘了,要是一块破玉佩,她也不会时常拿出来戴了,自然比得过她在汀州花千金买的那些物件儿。
老夫人这边继续说道:“今日家宴,原是不该说这些的,等过两日便让嬷嬷去教两个丫头礼仪。”
“在京都处处都是显贵,须知谨言慎行,你们一言一行,代表着姊妹,也代表着侯府的教养。该安分些就安分些,在汀州如何就算了,在京都,就得守老祖宗的规矩,嫡庶有别,也要时刻牢记。”
见老夫人说这般言重的话,众人忙起身回是。
这下莫说宋苡绮,一直隐身的宋苡熙都面色一白。
说到底,刘氏和邱氏也是庶出的媳妇,一家人仰仗着嫡子的军功,也好意思做出欺压她嫡孙的事,一家人和睦的前提是,要时刻牢记自己的本分身份。不敲打怕真是当她老婆子死了。
这一餐吃的众人五味杂陈。四姑娘被带下去换衣裙就没回来过了,而桌上的几人除了刘氏和宋晏宁,也没了用膳的心思,过了不久就散了。
留风院花厅还灯火亮着。原是只让嬷嬷在晚间的时候将执月悄悄带来,家宴出了那通事,这些四个大丫鬟全过来了,只留着白芨在姬云阁伺候。
“真是好大的胆子!”陆瑜看着下面的几个丫鬟怒道。
她自己的女儿在汀州受了这些庶出姑娘的气,她挑选的几个丫鬟倒好好的瞒着她。原先她还怪自个闺女不会御下,这不是会吗,连陆瑜挑的丫鬟都不听她的,帮主子隐瞒了?!
训了一通罚了月钱才将人轰回去伺候她们主子。
一遍的湘云上前帮陆瑜捏着肩道:“知道夫人是为姑娘担心,这转念一想,这几个丫鬟对姑娘那是衷心呢。”
“她们那哪是好的?要是旁的就算了,这受了欺负既然不能还回去,便不能瞒着,不告诉我,让他们自个主子继续受着委屈吗?”
陆瑜怪几个丫鬟瞒着自己,分不清事儿,有些不该瞒着的,偏生听声声那个呆瓜的,其实更怨的是自己,自己没能陪在幼女身边,才是让陆瑜最无力的。
湘云知晓夫人在想些什么,忙说着今日姑娘机灵,会借她的手出气了云云,倒是让陆瑜心下宽慰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