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 第24章 第 24 章

六子被突如其来地手机砸得嘴麻鼻酸，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看向杨又恩的眼神从震惊顷刻间变得狠戾，扬手就准备给杨又恩一嘴巴子，但没来得及落下就被冲出来的大龙拽着胳膊往后推了一把。

大龙将杨又恩护在身后，脸色阴沉地的指向六子，其中的警告不言而喻。

两方正对峙着，跟着大龙前后脚出来的女人突然尖叫着冲了过来。

跟大龙一样，抬手指向六子。

不同的是，她几乎没有停顿，两手抬起指甲照着六子的脸就往上抓，边抓边骂着：“不要逼脸的王八蛋，口口声声说老娘出来偷人，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六子被这一连串的动作整懵了，眼下只能先躲开迎面而来的指甲，挡着脸退后两步看清是自己老婆后，也边躲边骂：“臭娘们儿，老子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倒先叫唤上了，等老子回去跟你算账。”

大龙护着杨又恩往边上退了退，站在前面将她挡了严实后双手抱胸冷眼看着，丝毫没有上前劝架的打算。

撕扯中的两人一个往前扑一个往后退，须臾间就打到了酷姐姐身边，六子正往后退着没回头被绊了个趔趄，情急之下手撑在对方肩膀上稳住了身形。

六子老婆抽空扫了一眼，脸色比刚才还难看，又是鄙夷又是愤恨，两手往六子身上招呼的更来劲了：“你个狗娘养的，谁你都不嫌弃，连这种破鞋你都搞，你也不怕搞的一身骚？来，有种你带回家慢慢搞。”

还嫌骂得不过瘾转身掐着酷姐姐的胳膊往六子跟前扯。

台阶上的人这会儿才有了反应，但也只是皱了皱眉看着掐着自己胳膊的手，身子如浮萍般随着那只手来回摇晃。

杨又恩见状冲了出去，恶狠狠的吼道：“放开她。”

说话的同时抬手对准那只掐着胳膊的手狠狠砸了一拳，砸得女人当即叫了出来，嗓音尖利的像是一面破锣，还是质量不怎么好的破锣。

大龙防着六子夫妻俩没想到杨又恩会往前冲，等他反应过来，杨又恩已经绕到了女人身后，两手快狠准的抓住了女人的头发，脚尖对准对方的膝弯往下踹。

此时想不插手是不可能了。

到底是一家人，六子看见自己老婆吃了亏下意识便往跟前冲，奈何大龙一个跨步横在了中间，一米九的大个跟一堵墙一样挡着，将六子挡在三个女人之外。

场面顷刻间陷入了混乱，女人的尖叫声和六子的辱骂声，以及大龙嘴里来来回回的“没事没事，小事。”

他说得云淡风轻甚至有些和气，身体却堵在六子身前寸步不让，不时还回头看看杨又恩有没有吃亏。

只有酷姐姐一动不动站在杨又恩身后，被不小心碰到也不知道后退躲避，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视线放在混战在一起的众人身上，眼神微垂的感觉像看着一群蝼蚁，在这场闹剧中无声无息。

街道上零散看热闹的都是熟人，打眼一瞧先注意到五大三粗的大龙，再看这场面主家没吃亏便见怪不怪，有些脸上甚至挂着笑，看戏看得就差手里抓把瓜子了。

韩澈回来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他下了车三步并两步跑上台阶，先把女人探着胳膊往杨又恩脸上挥的手挡开，另一只手将与之厮打在一起的杨又恩往身后拉。

女人被打红了眼，对着韩澈的胳膊就是一爪子，杨又恩趁机侧身抱着韩澈的腰借力，一只脚侧着踹向女人的肚子，硬是将人往后踹了一步。

大龙见韩澈回来，猛然放开六子，大步向前拽着女人的胳膊一甩直接将女人甩进六子怀里。女人被拽的一个趔趄，稳了稳身形扭头又要往前扑。

大龙脚步一跨，当当正正堵在面前，凶神恶煞的指着女人吼道：“再动一下试试？老子可不管男的女的照样打。”

吼完又看着女人身后的六子说：“兄弟，要打架还是要离婚，你们两口子回家关上门爱怎么闹怎么闹，再在这儿闹下去真出什么事，那就等着武哥来捞人吧。”

六子见大龙一脸的煞气，又看看他身后冷着脸的韩澈，脸上神情又怒又青。到底是被大龙最后那句话镇住了。

心里将面前的两人祖坟刨了一遍，嘴却紧紧闭着一句话没敢露，好一会儿才僵着脸干巴巴的说：“对不住啊大龙哥。”

女人叫得嗓子都劈了，此时正粗喘着气，眼见自己男人靠不住，将六子往旁边一推还想理论，结果被六子反拽住了胳膊扬手扇了一巴掌，女人当即愣住了。

六子咬着牙骂道：“还他妈嫌不够丢人么？上去收拾东西回。”

说完拽着女人就往酒店走，女人被打得披头散发，或惊或吓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韩澈扭头去看还拽着自己腰侧衣服的杨又恩，上下打量了一下发现对方除了颈侧被抓出了一道红痕，其他地方倒是没有明显伤口。

只是不知道是气得还是刚才用力过猛，这会儿还喘着粗气红着眼睛瞪着那夫妻俩。

韩澈拉了下衣服下摆没拉动，又安抚地拍了拍攥着衣服的手背，攥成拳头的手这才松开，充血的五指还有些微微的颤抖。

大龙见夫妻俩进去了，长舒了一口气说：“终于消停了，你可回来的真是时候。”

韩澈看了大龙一眼，抬脚先往大厅走，正想问怎么回事呢，眼角余光看见杨又恩和身后的女人站在原地没动，往后指了指问：“这怎么回事？”

大龙也跟着往后看了一眼说：“一两句说不清楚。”

韩澈便停下脚步回头对杨又恩说：“先进去吧。”

杨又恩慢半拍的点了下头，转头看见酷姐姐还是没什么表情，试探着牵了下她的手，察觉到她没有躲，便牵着她的手往里走。

杨又恩和酷姐姐坐在大厅沙发上齐齐发愣，韩澈站在几步之外两手插兜冷眼看着她俩。

大龙给派出所打了个电话，挂了电话后指了指杨又恩身边的人跟韩澈说：“那个女人叫廖美佳，派出所的刘哥认识她爸妈，一会儿让他送回去吧。”

等刘哥来的空档，大龙站在酒店门外从廖美佳的传言到杨又恩跟人打架一五一十告诉了韩澈。

期间六子带着老婆孩子出来，大龙眼睛都没往人身上扫，只是暂停了下话题，等三人走了才又接着讲。

讲完两人谁也没说话，沉默了好久后，韩澈问：“她自己不是报案了么，派出所再没查么？”

大龙捻了捻脚下早就灭了的烟头说：“她精神有问题，说的话算不了数啊。”

韩澈没再说什么，回头看向大厅里坐着的廖美佳，乍一看丝毫看不出来，除了眼神。

一直到派出所的车停下，两人与车上下来的刘哥寒暄了一会儿，大龙和刘哥站在车前抽烟，韩澈进去叫杨又恩，杨又恩又牵着廖美佳的手将人送到了车上。

廖美佳乖乖上了后座，视线好像在驾驶座停了一下，随后又涣散着转向窗外，期间杨又恩一直没放开她的手。

刘哥见状笑着说：“放心吧小姑娘，等她安全到家我给韩澈打电话。”

杨又恩看向韩澈，见韩澈冲她点了下头才松开手，又对直直望着自己的廖美佳笑着挥手。

虽然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廖美佳的眼神直愣愣地没有任何变化，但杨又恩还是将笑容放得更大，挥手的幅度也更大了。

也许是杨又恩大幅度的动作，又或是杨又恩释放的善意，毫无预兆地，杨又恩又看到了那个不含任何杂质，纯粹到有些明媚的笑。

车很快开出了酒店一条街，身后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是电动门开合的声音，杨又恩脸上的笑也撑不住了，连带着肩膀一起垮了下去。

一晚上又是打架又是骂战，杨又恩好似过度膨胀的气球，此时突然放松迅速被抽干扁了下去。

她拖着身体转身，抬眼看见韩澈还站在台阶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即使与她视线相撞也没有错开。

杨又恩主动开口，破罐破摔的说：“今天的事，不管你是想告诉我姐还是辞了我，随便你。不过能不能明天再说，我好累啊，没力气挨骂了。”

说完也不管韩澈的反应，转身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两条腿大啦啦的叉开往前一伸，胳膊支在身体两侧撑着上半身，好像要不这么做，可能就直接躺在台阶上了。

她就那么看着车离开的方向，无视了身后冷冷清清的视线。

身后的人也跟着坐在了台阶上，她没理会，连个眼神都没给，又扭头看着廖美佳坐在这儿看着的方向，心里琢磨着：她到底在看什么呢？

身旁坐下的韩澈没出声，热血上头的杨又恩将手机砸出去就再没记得捡回来。

韩澈和大龙在等刘哥时看见便捡起来顺手装进了裤兜，这会儿拿出来准备还给杨又恩，掌心不小心被屏幕刺了一下，翻过手机看才发现屏幕碎成了密密麻麻的烟花。

韩澈试着按了按开机键，毫无反应。

看来当时扔出去的力度不轻，就冲着机毁人亡去的，连一丝挽救的可能都没留下，韩澈索性将凸起的碎渣一个个拨起来。

街道上来往的车辆逐渐变少，对面超市的老板娘出来将两侧卷帘门放了下去，只留下正门等待下一位客人上门。

这一侧几间客满的酒店陆续关了跑马灯，天与地之间漏出了缝隙，显得不那么泾渭分明了。

韩澈将一整个屏幕的碎玻璃渣清的干干净净，身边的人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发着愣，他抬手看了看时间想要提醒杨又恩回去睡觉。

身边的人突然出声问：“你说漂亮有错吗？”

毫无征兆的一问，没有前因没有后果，不过韩澈听懂了。

他回答杨又恩：“有句话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想了想又继续说：“漂亮怎么会是错呢，错的是人。”

“是么？”

杨又恩叹了口气，又说：“可是他们都觉得是她的错。”

韩澈扭头看向杨又恩，正好对上了杨又恩看向他的目光，很快便发现了那双眼睛里带着的委屈。

那几分委屈轻易抹掉了他压制了一整晚的不耐、担心和无奈。

他甚至没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说：“不是所有人都觉得对的事就一定是对的。她也一样，她没错。”

韩澈说这话的时候始终看着杨又恩的眼睛，清冷的眸子终于有了些温度。

从陪着廖美佳等刘哥来接开始，杨又恩的眼神里没有嫌弃，没有同情，只是心疼，然后现在变成了没来由的委屈。

说完那句话，韩澈站起来拉了杨又恩一下，示意她回去睡觉。

转身往回走的时候他在想，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告诉杨又恩，她的眼睛会说话，心里所有的想法都会被眼睛泄密。

那天晚上的那一场混乱和风平浪静后的晚风，杨又恩和韩澈记了好多年……

隔天下午韩澈回来的时候抱了一箱水果，他像往常一样随手将箱子搁在前台，想让芳芳抱到后厨给大家分了，

不过没看见芳芳，只有杨又恩站在电脑前熟练的刷卡，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杨又恩主动向韩澈汇报：“芳芳姐去检查房间卫生了。”

说完看向水果箱，用眼神示意韩澈这是什么意思。

“亲戚家水果店开业，给大家分了尝尝。”

韩澈说着从箱子里挑了几样拿出来放在一边，指了指，“你的，带回房间吃。”

随后将剩下的抱起来拿去了后厨。

杨又恩看着桌上的几样水果，葡萄、提子、草莓、杨又恩一瞬间眼睛都亮了，全是自己爱吃的。

她趴在桌面上将水果往怀里一拢，冲着韩澈的背影喊道：“韩澈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呀，谢啦！”

韩澈没想到杨又恩这么好哄，脚步停了一瞬但没好意思回头接这声谢。

不过自那天往后，芳芳和小雅隔三差五就能看见放在前台的水果箱，旁边总是用小袋子单独装着几样水果。

韩澈每次放的时候也不会特地交代什么，而杨又恩则是轻车熟路的提了袋子就走，笃定单独装的那袋是给自己的。

当然杨又恩也会礼尚往来分享自己的小零食，给的最多的就是棒棒糖，不管韩澈喜不喜欢爱不爱吃，碰见了总是要往韩澈手里塞几个。

短短几天时间，韩澈车里的储物格攒了几乎一兜子的棒棒糖，并且全都是同一个味道。

有天韩澈和大龙一大早出了门，过了下午该结账的点都没回来，芳芳比杨又恩还着急的站在门口翘首以盼。

在门口转悠了快一个小时，杨又恩实在看不下去了，吊儿郎当的靠在门上直接将电话拨了过去：“喂，韩澈，芳芳姐想找你请假。”

芳芳一听拽着杨又恩的胳膊直摇头，杨又恩没理，紧接着问：“你下午还回来吗？”

韩澈不知道在哪，声音听着很嘈杂，只能听见他出声，完全听不清说了什么。

杨又恩将手机拿远了些正准备挂电话改发消息，那边韩澈的问杨又恩刚说了什么。

杨又恩将手机塞芳芳手里说：“你直接跟他说吧。”

芳芳拿着手机也顾不上纠结了，快速开口：“澈哥，我妈叫我回家一趟，也没说什么事但是语气挺着急的，我害怕出什么事，想请个假回去看看…….但是请假的话今天夜班就上不了了。”

对面的韩澈语气平稳的说：“你别着急，强子那还有辆车，我给他打电话让送你回去。酒店这边给小雅打个电话让帮忙来顶个班吧，给她算加班费。”

芳芳听着韩澈有条不紊的安排，难为情地开口说：“小雅电话打不通，没联系上。”

杨又恩听见小雅的名字，就知道八成是在说接班的事，不顾韩澈那边有没有说话，凑近了手机高声说：“不用小雅，我可以替芳芳姐。”

韩澈听见了，但没搭理她，停顿了一下回芳芳：“酒店的事你别操心了，去收拾收拾东西，我给强子打电话，你在门口等着。”

芳芳急忙拒绝：“不麻烦了澈哥，我坐班车就行。”

韩澈依旧不急不缓的说：“班车几个小时才发一趟吧？再说村里路不好走，强子刚好闲着。”

芳芳本想再说什么，听到那边隐约传来大龙叫韩澈的声音，只能快速说：“谢谢澈哥。”

说完不等韩澈回话主动挂了电话。

杨又恩拿回手机，见芳芳又开始拨小雅的电话，边拽着芳芳往电梯口走边说：“你就别操心了，有我呢，赶紧去吧。”

芳芳听着话筒里的忙音愁得眉头紧皱：“那怎么行，出什么事怎么办？”

杨又恩毫无在意：“你也就比我大三岁，你一个人能上班，我也可以啊。再说了，能出什么事儿啊，我都上了半个月了，不啥事也没有么。”

芳芳估计是没听进去多少，还是一脸操心小媳妇儿的样儿，站在原地看着杨又恩。

杨又恩长叹一口气：“哎吆，你可别犹豫了，你先回去，我自己给小雅打电话总行了吧？”边说边拉着芳芳二话不说塞进了电梯里。

芳芳上去没两分钟拎了个小包就下来了，语速极快的把需要注意的事项给杨又恩嘱咐了一遍。

交代完又担心她记不住，又用便利贴一张张贴在电脑旁，力求事无巨细。

终于在强子车停到门口后，才停下了忙忙叨叨的脚步，杨又恩替她拿着包把她往门外推。

芳芳最后嘱咐道：“钱柜一定要记得锁好，钥匙随身带着，有说话不好听的客人当没听见就行，有事让服务员去，不要跟人起冲突，还有记得给小雅打电话……”

“知道了知道了，你都说过一遍了，赶紧走吧。”

两人拉拉扯扯的走到门口，一辆摩托车急刹车横停在了台阶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