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 第23章 第 23 章

晚饭前大龙回来了，碰巧看见杨又恩一个人坐在前台吃饭，筷头戳在碗里米饭上一粒一粒数着往嘴里放，吃个饭跟吃药似的。

大龙实在看不下去了，顺过时跟杨又恩提了句街角新开了家砂锅店，门口排队人挺多的，八成是味道不错。

杨又恩听后筷子一撂拽着大龙就往出走，边走边说：“走走走，大龙哥，我请你吃砂锅。”

“我要吃肉，不爱吃砂锅，你自己去吧。”

大龙说着将胳膊从杨又恩手里抽出来，摆摆手进后厨了。

杨又恩撇撇嘴，心说不去我自己去，正往出走呢，两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来前台办理入住，杨又恩又退了回去，看着小雅帮客人办理了入住，跟小雅说了一声才出去。

走出酒店不远迎面遇上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大姐，比她高出了多半个头，估计能到一米八，长着非常漂亮精致的一张脸，留着还没过耳的短发，复古花纹的耳链摇摇晃晃垂到锁骨，与之平行的天鹅颈衬得整张脸高贵又优雅。

恰恰相反的是肩颈往下的部分，衣服图案怪异花纹凌乱，长一块儿短一块儿披在身上的，不少地方明显蹭上了湿泥和油渍看起来像是把家里的破床单缝吧缝吧裹在了身上。

总之与那张高级脸及其不相称，不过她好像丝毫不在意，眼神直愣愣地往前走。

几步之外的杨又恩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里暗赞：好酷哦！

或许是感受到了杨又恩的目光，迎面走来时脚步未停，眼睛却突然看向杨又恩，直直地盯着她看了好几秒。

四目相对许久，杨又恩有种说不清的不舒服，正准备移开视线时，对方毫无预兆的冲她笑了，头歪向一边，笑容干净到给人一种回到童年的错觉。

杨又恩被她的笑容感染，借着错身而过匆匆扬起笑容。

吃饭时杨又恩给杨梓宁发了砂锅的照片，诚邀杨梓宁来酒店玩，顺便请她吃砂锅。

结果被杨梓宁果断拒绝了，并且勒令她不许再提砂锅了。

小姐妹又一来一往地八卦了一会儿杨又恩的追爱之路，听到杨又恩说韩澈同意她在前台实习了，杨梓宁又变卦了，说什么也要来酒店玩两天，顺便旁观一下杨又恩是怎么追人的。

两人有的没的闲扯了一顿饭的时间，等杨又恩都快走回酒店了还意犹未尽。

杨又恩正低头手指翻飞得打字，说着自己碰到一个看起来很酷的姐姐。

耳边炸起尖锐的一句“跟你说话呢，听没听见呀，赶紧走。”

她不用抬头就能听出是小雅的声音，不过她还是停了打字往酒店门口看去，意外发现那个看起来很酷的姐姐就坐在酒店门口的台阶上。

小雅站在一旁伸着胳膊想推她一下，在手马上要碰到对方身体时又犹犹豫豫的收了回去，随后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杨又恩收起手机走到台阶前问小雅：“怎么啦？”

小雅抱着胳膊没动，只下巴往酷姐姐身上指指回：“不知道啥时候就坐这儿了，说两回了都赶不走？”

杨又恩先冲酷姐姐笑了笑，不过这次酷姐姐没搭理她，她也没在意走上台阶对小雅说：“人家乐意坐，就让坐一会儿呗。”

小雅的语气立刻就变差了：“正常人坐就坐呗，还能把台阶坐塌了？但她一个疯子，往这儿一坐，生意都给坐没了。”

杨又恩听得一愣，一脸懵得看看地上坐的姐姐，见对方始终没什么反应呆呆坐着，便凑到消炎跟前用气音问：“什么情况？”

“她呀，附近有名的疯子。”

小雅依旧声音洪亮的说，丝毫没避着当事人，“估计她爸妈没看住，又从家里跑出来了。”

“你小点儿声。”杨又恩拽着小雅的胳膊将人往门里拉，好歹离台阶上的人隔出点距离。

小雅只顺着杨又恩的力度往后退了两步便停下了，毫不在意的说：“哎呀，怕什么呀，她要能听懂就不是疯子了。”

说着指指外面，“吶，你看看，她有反应么？”

杨又恩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台阶上坐着的人此时下巴搭在膝盖上，手臂穿过膝盖抱着。

几步远的距离加上小雅又尖又利的声音这么大，她连头都没扭一下，就这么呆呆愣愣的一动不动。

杨又恩边摇头边琢磨：“不仔细看真看不出来，她是怎么疯的？”

小雅这会儿知道说话要避一避人了，虽然此时大厅里除了她俩也没别人，但她还是用手虚掩着嘴，声音也降低了几分说：“我听说，是被几个男的给□□了。她爸妈知道后嫌丢人就把她锁家里了，锁着锁着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疯了。”

杨又恩瞪大眼睛看着小雅，震惊得张着嘴没发出一个声，张张合合好半天才结结巴巴的问：“那，那几个男的呢？抓到了吗？”

小雅摆了摆手说：“抓什么呀，出了这种事谁还出去张扬啊？他们家生怕这事儿传出去才锁着她，哪成想她疯了自己跑派出所嚷嚷着抓人。警察本来要立案的，但她爸妈说什么也不让立，她自己又说话颠三倒四的，后来案子没立，事儿还传出来了。”

杨又恩最初的震惊和茫然过后，再听小雅这么说越想越生气，心里骂骂咧咧诅咒那几个杂种，真他妈该死。

她磨着后槽牙正打算骂呢，身旁小雅又说：“听说她以前还是个模特呢，参加过什么国际大赛，当初去的时候他们家就不让去，你说也是，女孩子嘛，长得漂亮就算了还那么招摇干什……”

小雅正说的兴起，越往后越感觉不对，下意识往身旁扫了眼，冷不丁碰上了杨又恩斜着瞪过来的眼神儿。

小雅心里咯噔一下，不自觉地噤了声。

杨又恩没忍住又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小雅最会看眼色，见杨又恩同样漂亮的脸正阴沉着，努力牵起嘴角，不看僧面看佛面，谁让人家是掌上明珠呢。

正巧这时候有个男人进来，小雅堆起笑脸迎了两步领着人到前台去了。

杨又恩被小雅稀松平常的语气刺了一下，那种稀松平常中有可惜、有嫌弃，又夹杂着幸灾乐祸。

即使她知道小雅并非借此影射自己，可她还是浑身不舒服，喉咙口像是长了块小疙瘩，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硌得难受。

杨又恩站在原地，隔着一道感应门，在开开关关的门前看着坐在台阶上的背影，直到喉咙舒服了，才又走出去在酷姐姐身旁坐下，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对面。

对面是新开的一家副食超市，拉开一半的门边老板娘斜倚着门框正拿着把塑料扇子乘凉。

身后紧挨着就是一整块的大玻璃，里边儿整齐排列的货架隔着条马路都看得清清楚楚，还隐隐约约能看到杨又恩和身边人的轮廓。

杨又恩收回视线，试探着问身边的人：“你在看什么啊？”

酷姐姐还是那个姿势，眼神直愣愣地，但细看就会发现她的眼神涣散没有焦点，只是对着对面的某一处两眼放空。

杨又恩没得到答案便不再出声，学着她的样子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盯着对面玻璃上的轮廓。

她从身边的人想到了小雅的那些话，又想到那些她以为离自己很遥远的事就发生在身边，遭遇不幸的人就坐在自己身边。

她乱七八糟颠三倒四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看起来与身边人一样神情迷离又涣散。

这条街道与去年夏天相比变化太大了，让人睁不开眼的黄沙早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平直宽阔的柏油路。

路两旁的毛坯房如今再看焕然一新，去年照亮夜晚的是昏黄的路灯，今年则是一颗颗夺目的水晶灯。

小孩子是察觉不到时间往前走的，上学的时候杨又恩每周回来一次，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些细节。

今晚静静地坐在这儿，心没有理出头绪，眼睛却看到了平时没注意到的东西。

杨又恩突然回头看了看星辰酒店几个被缠着灯带的鎏金大字，顶上的跑马灯一闪一闪，一年过去，这样的跑马灯闪成了一长排，将深蓝的夜空和笔直的街道划分成了两个世界。

从杨又恩的角度望过去，星辰酒店的跑马灯闪的不是那么突兀和俗气了，因为这条街道很长，它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

酒店大厅传来吵闹声，杨又恩收回视线，看见前台站着一个男人指着小雅嘴里骂骂咧咧。

小雅在前台里来回转悠着收拾东西一声不吭，就是不抬头看男人一眼。

杨又恩刚起身想去看看情况，大龙冷着一张脸跟着服务员出了电梯走了过去。

那男人在看见大龙的第一时间将伸向吧台的手转了个方向，顺势跟大龙打了个招呼。

大龙本来还凶神恶煞的脸愣了一下接着换上笑容，因为变脸太快显得有些假。

大龙给男人递了根烟之后哥俩好的揽着男人的肩膀往出走，看见杨又恩站在门口便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进去。

杨又恩点点头，回头看看酷姐姐，便想拉着她一起进去。

可任凭她怎么拽胳膊对方都没动，后来估计是被杨又恩挡住了视线，她才抬头看了杨又恩一眼，随即挪了挪身子，继续看着对面。

杨又恩没辙地叹了口气，只能换到她的另一边站着。

大龙又往杨又恩那看了一眼，揽着男人的肩膀将男人带到一旁边点烟边寒暄：“六子，有两年没见了，最近忙什么呢？”

六子忙点着头回：“是，大龙哥好记性，上回见还是武哥会所开业的时候，武哥准备在南边儿再开个分店，让我过来盯着点。”

六子这人杨又恩之前没见过，不过他提起的武哥杨又恩倒是认识，还见过不少次。

武哥比韩飞大几岁，起家跟韩飞差不太多，后来转做生意开了不少ktv会所迪厅，听彭冉说y市各个区都有他的店。

大龙笑着说：“还是自家人信得过，武哥对你就是跟别人不一样啊。哎武哥最近忙什么呢？。”

“我哥跟大嫂去南方了。”

六子被大龙一番话说得心里熨贴，脸上终于有了笑意，人也放松了不少，完全看不见大厅里趾高气扬和一见到大龙时的拘谨。

大龙热络的说：“我说最近怎么没见着他，飞哥也去南方了，等他们回来咱兄弟们一块儿聚聚。”看着六子频频点头，大龙像是刚想起正事，闲聊着问：“哎对了，刚才是怎么了？”

接着直接无视了六子僵在脸上的笑容，自顾自的抖威风：“小丫头片子太没眼色了，逮着谁都敢嚷嚷，等飞哥回来，让好好教育教育。再说你来还开什么房啊，跟我说一声我直接给你办了。”

六子自然听出来大龙这番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挤出丝笑尴尬的解释：“不是大龙哥，我不开房，是我媳妇儿她住这儿。本来是想让前台帮我查一下住哪个房间，结果前台说什么也不给查。”

大龙扭头往身后看了一眼，小雅始终听着动静，站在不远处轻轻摇头。

大龙回头弹了弹烟灰，笑着跟六子说：“这事儿啊，兄弟你不知道，现在酒店都是这规定，说什么要保护客人的**，小姑娘也是担心出事。误会一场，要不你给嫂子打个电话？”

六子面露难色，连着吸了几口烟才说：“关机了，跟我拌了几句嘴，就带着孩子出来了。”

六子这会儿也顾不得家丑不外扬了，为了不在外人面前跌面儿，便恨恨的补了句：“臭娘们儿，一天天就知道往出跑，别让我找着她。”

杨又恩在一旁从头听到尾，听得直翻白眼儿，再看六子的脸觉得横竖不顺眼。

另一边儿六子继续跟大龙说：“我听她姐姐说她在这儿，大龙哥，帮兄弟个忙，你就让前台给查查是在哪间房？”

大龙从六子的话里琢磨了个大概，哥俩好的的揽了揽六子的肩说：“六子，要搁之前，这点小事不用你开口，我直接就给你办了。但是现在酒店飞哥不管了，都交给他弟了，现在他是老板，我们都插不上手啊。”

说完见六子的脸立刻沉了，急脾气又像是要发作，语气转了下说：“要不这样，你在这儿等等，我去让前台给房间打个电话，让嫂子下来接你一趟？”

六子听大龙话说到这份上了，只能点头说：“那行。”

大龙安抚的拍了拍肩，便大步往前台走。

一旁小雅见大龙进来跟在身后低声解释：“他老婆和另外一个女的，两人一人带一个孩子，他非嚷嚷着说他老婆带着野男人来开房了。还威胁我要是不告诉他房间号，他就一间一间踹门，什么人啊，王八都没他这么混蛋！”

小雅说到最后还是没忍住冲大龙抱怨。

大龙扭脸的功夫笑早已经收得干干净净，听了小雅的话一脸晦气的骂道：“真他妈的麻烦，要不是看他是武哥曲里拐弯的弟弟，扔出去了事儿。你去给他老婆打个电话，让下来把人领走。”

门外，杨又恩本来是站着听八卦的，大龙进去了，这边儿看样子也没什么八卦可听了，杨又恩便靠着柱子准备玩手机。

六子往墙根走去靠在墙上又点了根烟，扭头看见了门的另一边斜对角的杨又恩，顺带扫了一眼坐在台阶上的人。

目光一顿视线就没再转移，他往前迈了几步绕到台阶前，又走近坐着的人的身侧打量了一下，随后抬脚拿脚尖往对方小腿踢了踢。

见对方一如即往的没有反应，六子刚才阴一阵儿晴一阵儿的脸色像是立刻找到了发泄对象。

他非常刻意的挂上痞笑，歪斜着眉眼嘴里叼着烟，脚上又踢了对方小腿一脚说：“吆，这不模姐么，坐这儿干什么，等男人啊？”

杨又恩在六子踢第一脚的时候就收了手机，双手抱在胸前瞪着对方，可惜对方完全没拿她当盘菜。

此时见六子没完没了，三步并两步冲过去，一个侧身挡在酷姐姐和六子之间，瞪着六子说：“干什么？滚远点。”

六子被骂了本能的沉下脸阴狠狠地看过来，看见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便不怀好意的将杨又恩上下打量了一遍。

目光不干不净地转了一圈后，他将烟从嘴里拿出来一脸贱笑着问杨又恩：“你他妈谁啊在这儿多管闲事？她都破公交一辆了还要你个雏护着？”

话音刚落，一支手机照着他那歪斜的鼻子和嘴砸了过去，“啪”地声音响起的同时，手机在脸上弹了一下后掉到了地上，等六子反应过来只来得及捂住鼻子。

一步之遥的杨又恩毫无预兆地出了手，扔手机的手也没收回去，食指指着六子一字一顿说：“狗杂种，嘴放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