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 第18章 第 18 章

那声“姑奶奶”叫破了音，语气里全是惊讶，嗓门之高足以吸引周围叽叽喳喳的看客以及打断杨又恩和杨梓宁的对话，并且成功的叫停了双方的口水战，简直是一举三得。

或许是没有人第一时间回应，大嗓门又加大力度喊了声：“姑奶奶。”

这一声里就都是笃定了。

然后杨又恩就看见一颗染着塑料红的头拉开人群，三两步冲到了自己面前，周围人自动隔开几步距离，偷偷看向杨又恩。

杨又恩看清来人，反应过来那声姑奶奶是叫自己的，而自己那孝顺的孙儿正是滑沙比赛碰上的华子。

杨又恩当即拉了脸，十分不给面子的问：“谁是你姑奶奶，你他妈是不是缺心眼儿啊？”

这一回华子被骂得眉头都没皱一下，仍笑呵呵的说：“这不是看见你激动么，再说上次大龙哥也没说你叫什么？哎，你在二中上学啊？”

杨又恩心里暗骂，关你屁事，问题这么多有必要告诉你吗？

明面上自然是懒得跟华子在这儿废话，所以一声不吭，脸上明晃晃挂着有屁快放。

华子看出杨又恩不想搭理自己，只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正好刚才还骂得酣畅淋漓的两拨人都看了过来，穿校服的高中生见杨又恩长得不错便主动搭茬：“华哥认识啊？”

华子热情回应，语气熟捻好似跟杨又恩是多年老朋友，“必须认识啊，你们不知道吧。她可是韩飞.....”

“闭嘴。”

杨又恩冷冷打断，拉着杨梓宁扭头便走，跟这个塑料头站一块儿她嫌丢人。

没有给华子继续说下去的机会，自然没机会知晓这颗塑料头就是自己口中的那个二货，更不知道经过华子的一番添油加醋，让自己成为了别人口中深藏不露的傻逼大佬。

等经过一层层加工润色传到杨又恩耳朵里时已经完全变了样。

语文课上，前排念文言文念得人昏昏欲睡，同桌神神秘秘的凑近杨又恩说：“你知道吗？咱学校有一个特别牛逼的富家千金。”

杨又恩快阖上的眼成功睁开了，书往脸上一盖打了个哈欠问：“有多牛逼？”

同桌压低声音努力压抑兴奋：“我听说，那个女生她爸是咱们Y市数一数二的大哥，她哥是做房地产的，西区整片地都是他们家的，简直是黑白两道通吃。听说有一次学校外边打群架，打得都快出人命了，被千金碰上了一句话就平息了混战，那些人吓得直接喊她姑奶奶。”

杨又恩听着听着怎么觉得这个姑奶奶这么熟悉呢？

忍不住打断问：“你这都听谁说的？”

同桌一脸兴奋：“我初中同学啊。”

杨又恩眼珠子转了转，又问：“那他没跟你说，那个女生叫什么？”

同桌：“估计他也不知道吧，只说长得还挺漂亮，有个开着路虎的富二代当时就看上了，追没追上就不知道了。你说这女生谁呀，咱二中还有这样的人呢？”

杨又恩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手里的书卷成筒捏得咔咔作响，咬牙切齿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我他妈也想知道是谁？”

是哪个八婆电视剧看多了这么能洒狗血，除了性别女是真的外，其他全他妈是杜撰。

脑海中突然跳出颗辣眼睛的红头，华子那个二货，八成是他提供的原始素材，想想自己不过是闲的无聊看了个热闹被传成这样，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拽着他暴打一顿。

没等她冲出去实施呢，原本站在讲台上的语文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一句话不说斜着眼睛看着她手里的书。

杨又恩与语文老师四目相对，又转头看看旁边装模作样的同桌，然后轻车熟路带着卷成筒的语文书出去了。

于此同时，大学公开课后排角落里，韩澈一个多月来第一次知道了杨又恩的消息，来自华子的狐朋狗友李明夏的第一手消息。

韩澈再一次见到李明夏是在开学典礼之后，建筑大学罕见的三个校区联合举办开学典礼仪式。韩澈作为老校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演讲，中规中矩的白衬衣黑西裤配上无框眼镜被投放在大屏幕上时，大礼堂一楼二楼的女生都吸了口气。

紧接着以演讲台为中心，出现了一阵又一阵的声浪。

李明夏坐在礼堂二楼昏昏欲睡，正打算进入深度睡眠时，周围的女生突然啊啊啊啊啊个没完，彻底扰了李明夏清梦，正准备抱怨几句，被前排女生不带遮掩的声音打断了。

前排：“我去，咱学校艺院都这个水准了？”

前排隔壁：“什么艺院？一看你就没听，刚说了老校区代表，艺院跟咱们一个校区。”

“啊，老校区不都是理工男吗，还能有这么帅的？我决定了，从今天起，我的初恋就是他。”

“估计把最好看的放上去充门面了吧，一个学校的异地恋，你可想好了啊。”

前排：“帅哥当前，距离不是问题。你一会儿陪我要个微信呗。”

两人聊的上头的时候，李明夏也注意到了大屏幕上的韩澈，虽然额前发向后梳了上去，衣服风格也与之前截然不同，李明夏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一时间觉得惊讶又神奇，没想到俩人居然在同一个学校还是同级。

李明夏拍了拍前排的座椅，两个女生应声回头。

李明夏指着演讲台问：“他叫什么啊？什么澈？”

之前只听人喊他澈哥，还不知道全名叫什么。

其中一个女生回他：“好像叫韩澈吧。”

李明夏点点头，对着自己班的女生抛了个媚眼儿问：“哎，他帅还是我帅？”

另一个女生盯着李明夏的桃花眼看了几秒，认真道：“他帅。”

李明夏笑着回：“靠。”

正前方的女生不忘往伤口撒盐，“你虽然也帅，但一看就花，跟你谈，没戏。”

李明夏听她这么说既没反驳也没生气，只挂着温柔的笑压低声音说：“那我觉得，你的异地恋也没戏。”

说完赶紧直起身往出口方向去了。

等韩澈演讲完走出礼堂侧门，就看见守在门外的李明夏。

李明夏热情地打招呼：“澈哥，还记得我吗？”

韩澈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以示回应。

李明夏也不在意，自来熟的说：“上次比赛之后，我就想找你来着，结果没几天就回家了，没想到在学校遇上了。”

韩澈淡淡地说：“找我干什么？”

“想再约你滑沙啊。你那天那手操作太牛了，我回去练了很久......”

韩澈打断他：“没兴趣。”

李明夏见韩澈还是面无表情，便换了话题：“这样，相逢即是缘分，我请你吃饭吧？”

“不用了，我不饿。”

李明夏不依不饶：“那要不出去逛逛？这会儿进去还得听长篇大论，你不嫌闷得慌吗？来都来了，看看新校区再进去呗，咱们新校区的建筑可是被各个学校参观学习的。”

李明夏的话刚好说中了韩澈所想，他本来也有这个打算，只是还没出礼堂就碰见了李明夏，想了想也没拒绝，点头同意了李明夏的提议。

自从两个人一起逛了校园之后，李明夏每次去市区都要去老校区找韩澈闲扯一会儿，后来听说韩澈选的第二专业是管理，更是激动地无以言表。

经过一个多月的持续不懈地纠缠，终于如愿跟韩澈同桌上课。

他自己本来就是以特长生的身份考入的管理系，专业课上的云里雾里，没想到韩澈一个建筑系的，管理课程比自己还熟悉，仿佛看见了考试及格的希望，恨不得把韩澈当偶像供着，俨然迷弟一枚。

大课上，李明夏撑着脑袋划拉着手机，突然胳膊肘碰了碰韩澈说：“我草你妹可以。”

韩澈转着笔瞥了李明夏一眼后回了俩字。

“你妹。”

李明夏发觉自己的话引起了歧义，压低声音对韩澈解释：“我说的是你妹妹，就是飞哥的小姨子，杨又恩。华子在二中碰见她了，依旧很拽，华子说都没拿正眼瞧他，把华哥气的脑袋疼哈哈。”

李明夏说着说着自己忍不住乐出了声。

韩澈视线依旧放在黑板上，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刚才的话听进去。

在李明夏以为他不感兴趣，趴在桌子上继续玩手机时，韩澈才歪了下头对李明夏说：“让你朋友离她远点。”

李明夏好容易碰上韩澈上课时跟自己搭话，便收起手机替自己兄弟解释。

“华子说了，他是去二中平事儿碰巧遇到的，在那之前他都不知道你妹.....杨又恩在二中。而且自从上次之后，华子哪还敢找她的事。”

李明夏见韩澈坐姿慵懒，手里悠闲的转着笔，虽然看着黑板但怎么看都不像是认真听讲的样子，抓紧机会开始扯闲篇儿。

“我那兄弟就是嘴太欠，脑子也不太够老惹事，人不坏。那天有人在二中闹事，杨又恩就站在闹事的人边儿上，华子还以为跟她有关系呢就去打了个招呼，结果这大姐话没说两句扭脸就走了，华子觉得在兄弟们面前被下了脸，这才跑我这儿委屈。”

李明夏换了个姿势，继续八卦：“就这样，她走了之后，好多男的打听她，华子都没搭理。”

韩澈听到这儿才点点头回应：“那他还不算完全没脑子。”

李明夏：“可不么，这妹妹长得是不错，就是脾气太大了，我觉得没几个人镇得住。”

韩澈听李明夏一会儿大姐一会儿妹妹的，听着就怪累的，转头看着李明夏问了句：“谁大姐，谁妹妹？”

李明夏对上韩澈幽深的瞳孔，投降般举起双手道：“我大姐，你妹妹行了吧？”

韩澈这才转头继续听课，李明夏无声地撇撇嘴，心中不由腹诽：这大哥真是腹黑。

韩澈看似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其实正在放任自己走神儿。

听李明夏刚才的话，也知道她在学校吃不了什么亏，但还是不由往深想了一层。

思来想去主动给杨又恩发了消息，只是问她最近怎么样，适不适应校园生活，看似随意的口气，但这已经是韩澈难得主动关心一个人了。

杨又恩显然也没想那么多，随意道：就那样呗，你呢？

韩澈回：一样。

快下课了也没再收到杨又恩的回复，韩澈又发消息说：李明夏说华子碰到你了。

没两分钟杨又恩那边直接回了语音，还一发就是好几条。

下课后韩澈边走边点开语音，杨又恩先是说自己遇到华子的事，然后剩下几条都是用尽各种形容词和动词把华子骂了个狗血喷头。

那声音透过听筒像撒了一地的玻璃珠子噼里啪啦往出倒，韩澈听着听着忍不住笑出了声，一旁的李明夏看得眼睛都瞪大了。

韩澈没理李明夏，打字回复：以后碰见这种事离远点，别被误伤了。

杨又恩又一连几条语音，颇为自得的跟韩澈描述自己在二中混的多么如鱼得水，校园生活多么有滋有味，宛若小朋友急于展示自己口袋里的糖果，韩澈只听语音都能想象出杨又恩说话时的动作神韵，活灵活现。

身旁的李明夏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脑袋都快挂到韩澈肩膀上了，韩澈将手机换到另外一只手，同时嫌弃地用一根手指支着他的头远离自己。

李明夏狗皮膏药一样再次凑上来，韩澈只能也用语音回：嗯，玩够了别忘了学个习。

说完便收起手机大步出了教学楼，李明夏在后边追着问：“跟谁聊天呢，笑这么开心。”

韩澈难得心情好回了李明夏一句：“跟谁聊得开心就跟谁聊呗。”

一句绕口令把李明夏一个人扔在了原地。

等韩澈回到老校区，杨又恩的消息才慢吞吞的回了过来。

学习好无聊啊......那有不会的题可以问你吗？

韩澈很快便回：可以。

从那天之后，杨又恩不会的题没问几道，废话倒是不少。

今天说食堂里吃出了虫子，杨梓宁面不改色丢到了自己碗里还美其名曰补充营养，问韩澈：你说杨梓宁是不是变态？

韩澈不知道回是还是不是，只能选择忽略。

明天说数学老师在课堂上拿着自己的月考试卷当着全班人的面说，

“我当了三十年的老师，从没见过哪个学生选择题连一道都蒙不对的”

我好心回她“你现在见到了”结果她更生气了。

然后问韩澈：“韩澈，你说她那么爱生气，会不会是更年期了？”

韩澈不知道回会还是不会，只能再次忽略。

再一天，杨又恩又说：韩澈韩澈韩澈，我认识了一个艺术班的女生，你猜她是学什么乐器的，你绝对猜不到，她他妈居然是吹唢呐的，贼酷贼带感，你说我要不要跟她一起吹唢呐呀？

韩澈刮了刮眉毛，无奈的叹了口气回：你省省吧，还有，别说脏话。

两人一个疯狂输出，一个惜字如金，她没想过换个人喋喋不休，他也从没想过拒绝她，权当哄小朋友了，毕竟也是个能让人放松的小朋友。

少年时代唯一的资本便是时间，无需回头缅怀昨天，一往无前的追赶明天，于是明天很快到了。

明天后的又一个明天送走了秋冬，迎来了春夏。

小朋友匆匆告别了昨天，揭开了青春的面纱。

青春开始的标志往往是喜欢一个人时的悸动，可偏偏喜欢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只能试着去描摹初见它时的模样，也许是被微风带起的衣角，也许是被细雨打湿的发梢，也许是被余晖染红的眼睑。

总是试图为遇见他时的每一帧画面配上喜欢的旁白，反复回味彼此间的每一秒对视解读出的潜台词。

然后，有些仅仅只是一瞬间的心动，有人将心动变成了一厢情愿地喜欢，还有人不甘于喜欢，放任自己一意孤行地去爱。

青春时的情感来势汹汹，既热烈又疯狂，总有些人抓不住瞬间，连喜欢的模样都描绘不出就迫不及待地一头扎了进去，身体力行的佐证那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杨又恩的青春开始于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一墙之隔阻挡不了烈日攻击，就像语文老师深情得语调拦不住昏昏欲睡的学生。

杨又恩撑着脑袋半阖着眼打盹儿，在老师读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时，杨又恩的眼前浮现出了韩澈的脸，是初见时的清冷和慵懒。

杨又恩睁开眼，老师站在讲台上竭尽热情，辞藻华丽的描绘少女情窦初开时的美好，韩澈的脸还停留在杨又恩的脑海里，清晰到他垂下眉眼时微微翘起的睫毛根根分明。

那一瞬间的杨又恩很平静，她在想今天的太阳可真毒，刚初夏就已经这么闷热了，一切的闷热都令人生厌。

然后阖上眼彻底睡了过去，然后她听见韩澈说：“小朋友，你喜欢夏天吗？”

杨又恩在心里回答，“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