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 第17章 第 17 章

然而还没等韩飞暗搓搓地开始自己的红娘副业，就被接二连三的消息掐断在了摇篮里。

杨又恩逍遥了一个假期，录取通知姗姗来迟。

在临时抱佛脚和运气的双重加持下，杨又恩低分压线飘过公立高中市二中。

市二中虽论成绩常年排名全市倒数第一，知名度却是在全市大大小小的学校一骑绝尘，甚至在Y市的男女老幼可八卦之二三事中被频频提及，八卦的切入点更是五花八门。

市二中位于城南老街区，校园面积不大十分钟能转个来回，学校当初的设计者可能是“十校九坟”的忠实拥簇者，不仅将学校选址在坟地，更是为了能提高人才辈出的效率，直接将学校设计成了与之匹配的形状，因而二中的俯瞰图是标准的棺材型。

或许是用力过猛，导致学校考上一本的学生寥寥无几，够得上本科线的屈指可数。

后来为了改变吊车尾的尴尬局面，校领导另辟蹊径，升级为全市唯一一所拥有艺术类教学资格的公立高中，单独划分出一栋楼开设音乐、美术、体育三类艺术高中，虽与普通高中同处一个校园但彼此泾渭分明。

如此一来升学率倒是上去了，但凡事有利便有弊，本来初高中挤在一个小盒子里就已经够憋屈了，艺术类来横插一脚地理位置倒是楚河汉界分的清清楚楚，带来的影响却如春雨入油锅，搅浑了一池本就不怎么清明的春水。

自此往后，二中校内打架闹事骂战扯皮的事就没停过，神奇的是不管校内怎么混乱，一出校门自动强强联合，让本就以武力值闻名的二中更加所向披靡，口碑却是在声名狼藉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久而久之，二中成为了Y市独树一帜的地标性建筑，校外美食街环绕，街头巷尾打架斗殴屡见不鲜。

杨又恩拿到录取通知之时便坦然接受，甚至还带着几分隐约的期待，毕竟能从全市倒数的初中考入全市倒数的高中，在别人身上可能是意料之中，在杨又恩这儿多少还是有些意料之外。

用韩飞的话说，什么叫狗屎运，这就是。

在众人都以为杨又恩转型成为打工小妹的时候，杨又恩凭实力考上了公立高中，还是人嫌狗不理的二中，合适程度简直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组织。

得知杨又恩拿到录取通知书后，彭冉特地从戏曲研究院回来为杨又恩举办升学宴，被杨又恩强烈要求改为了峡谷一日游。

韩飞大龙等人为此留出一天时间，挑了天气晴朗的日子，开着车浩浩荡荡赴峡谷瀑布之约。

韩澈的收地任务一时半会儿完成不了，别墅装修又不急于一时，难得爽快应约。

一群人在峡谷越野漂流、烧烤、打水仗，杨又恩混在一群左青龙右白虎中间俨然一个山大王，笑得比山泉还要清澈的山大王。

而韩澈依然保持着清清冷冷的模样，躺在树荫之下的吊床上看着河对岸嬉闹的人群。

纷扰人群银河两岸，一个明媚热烈，一个矜傲清冷，遥遥相望纯粹又大胆，此时此刻谁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越过人群跨过两岸走向彼此。

会是杨又恩吧？

那天她站在倾泻而下的瀑布前，丝毫不在意被打湿的长发，耳廓上露出的小碎钻在光的折射下莹莹晃动，脸上挂着张扬洒脱的笑容挥舞着双臂大喊。

“韩澈，要开心啊！”

那一幕始料未及的侵袭了韩澈的大脑，构成了韩澈关于15岁的杨又恩最深的记忆，也成了韩澈十八年来第一个明媚热烈的夏天。

以至于后来杨又恩离开的那些年，韩澈每每回忆过往，故事的开始总是定格在诗画般的瀑布前，有一个极致耀眼的姑娘，为平淡的生活添了一抹颜色，渐渐滋生了爱的温床。

而对于此时15岁的杨又恩来说，那只是一个迫切成长，匆匆而逝又平平常常的夏天。

那天过后，时间仿佛是安上了加速器，一天又一天踩着脚后跟往前赶。

等到杨月从青海赶回来为杨又恩办理入学手续时，杨又恩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美好的假期生活猝不及防地进入了尾声。

杨又恩对待杨月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好在经过一个假期的消化，对于自己即将有一个还未出生的弟弟也能做到坦然面对了。

而杨又恩堪堪跨进高中校门对杨月夫妇而言说不上惊喜，也算是得到一丝安慰了，两人总算是平心静气的相处了几天。

杨月面上没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私下却在杨又恩入学前上上下下打点了一圈，因此杨又恩和杨梓宁即使被分到了不同班级，依然成为了头对头的舍友。

高一提前开学参加为期一周的军训，许多家长担心自家孩子吃不了苦，找这样那样的理由逃避军训。

到杨又恩这儿，杨月连个让她说“不”的机会都没给，当机立断将她打包送进了军训队伍，或许当父母的都是这样，自己管不了的熊孩子就寄希望于学校能管管。

韩澈回上海的那天刚好杨又恩参加军训汇报表演，学校邀请家长观看表演顺带组织新生家长会，韩飞和彭冉原计划兵分两路，韩飞送韩澈去机场，彭冉替杨月去验收杨又恩被训练一周的成果。

结果当天早上韩飞心血来潮想跟着彭冉来看热闹，然后很顺手的拉上了韩澈。

等三人到学校后先是看到乌泱泱的人头，家长统一坐在前排，新生穿着迷彩服站在对应的班级后面。

三人本就来的晚，等在一群雨后春笋般的迷彩中找到杨又恩时，军训表演已经过半，幸好杨又恩的班级靠后，正站着军姿等上场。

经过一周的军训，高一新生不止服装姿势整齐划一，就连肤色都快接近一个色了，将杨又恩凸显的更加明显，虽说也是被晒黑了一些，两颊带着微微的潮红，刚好衬得她相比之前健康了许多。

杨又恩看到韩澈三人，眼睛俏皮地一眨，下巴微抬打招呼示意，又趁教官转身时快速做了个鬼脸，等教官回身已经恢复了标准的军姿，活泼灵动的混不吝气质瞬间转变为规规矩矩的好学生模样。

韩澈站在一边百无聊赖的看了会儿表演，实在是觉得没什么意思，抬手看看手表时间还早，便跟韩飞打了个招呼出了校门。

一个月前韩澈送杨又恩参加中考的学校就是市二中，再次来到校门口不可避免地想起一墙之隔后杨又恩打架的样子，难以想象未来三年杨又恩会光顾多少次那条巷子，按她的性格会不会三天两头跟人起冲突？

韩澈找了家大超市不一会儿便提了一大袋的零食水果出来，短短一个月时间，已经摸清楚了杨又恩的喜好。

再次捕捉到人群中杨又恩的身影又摇头失笑，不是自己特意关注，是这个小朋友不管在哪，存在感都特别强，想不记住都难。

韩澈将零食袋递给彭冉，便跟着韩飞准备离开，杨又恩自然看到了韩澈的动作，跟教官请示后叫住了转身离开的韩澈。

杨又恩跑到韩澈跟前问：“韩澈，你要回上海了吗？”

韩澈点点头道：“回去待几天去学校。”

杨又恩又问：“那你还会再来吗？”

“没什么事的话，应该不会了。”

杨又恩惋惜道：“啊，好吧。”

紧接着又挂上了笑脸：“不过，很高兴认识你啊。”

韩澈：“我也是，好好学习。”

杨又恩随口接话：“你也是。”

说完感觉不太对，补充道：“你还是别了，学习已经够好了，你应该好好享受大学生活，没事儿就出去玩，多交朋友，然后找个女朋友谈一段甜甜的恋爱。”

韩澈听了杨又恩给自己的规划，眼角眉梢又难以自抑的向上跳动，用指骨刮了刮眉头努力恢复往日的平静。

无奈还是没忍住牵动了嘴角，只能放弃，笑着看向杨又恩：“小朋友，操心的还挺多。”

沉默了几秒才又对着杨又恩道：“好，听你的，走了。”

杨又恩点点头，随后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轻点额角之后随意地向斜上方挥出，最后还不忘微抬下巴收尾。

一个既俏皮又洒脱的告别方式，代表了没说出的再见。

韩澈被杨又恩一系列动作惹得露出了久未出现的阳光大男孩式笑容，抬手在她头上揉了一下，随后点点头便转身离开，右手抬起略显随意的晃了晃，留给杨又恩一个潇洒的背影。

杨又恩回到队伍，视线跟着前方的身影移动，端正的身姿与教官擦肩而过没有丝毫逊色，笔直的长腿大步向前，很快便彻底消失在了视野中。

炙烤了一个上午的烈日突然没了踪影，乌云遮天蔽日席卷而来，伴随着丝丝缕缕的风环绕迷彩服。

周围断断续续响起如释重负般的呼气声，杨又恩却还是觉得有些憋闷，好像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受，风就已经无声无息的散了。

杨又恩再次越过人群盯着空荡荡的校门发了许久的呆，憋在胸口的那口气才迟缓的吐了出来。或许，那个偶尔可以聊聊天的朋友，那个不属于这里的男生，只是回到了自己原本的生活。

军训过后高中生活正式开始，高一的学生没有烦闷的课业压力，感受不到紧张的学习竞争，只有五花八门的玩乐方式，制造着层出不穷的快乐，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年纪，看什么都是新鲜的，些许的开心可以放大无数倍。

谈恋爱是其中最禁忌又刺激的冒险，有人情窦初开满怀期待，有人懵懵懂懂欲盖弥彰，也有人情根未生避之不及。

杨又恩顶着一张极具欺骗性的软萌脸刚入校没多久便荣登校花排行榜，然后又凭着一副大大咧咧的直女个性快速将一众追求者都转化为了兄弟。

久而久之，连一起长大的闺蜜杨梓宁都忍不住感叹，真是白瞎了那张脸。

杨又恩对于这些言论通常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全然不放在心上，每天上课翻杂志下课打游戏，剩下的心思全放在吃吃喝喝上。

在偶然发现一家新开的砂锅店后，当场将这家店列为小吃街美食榜首，然后拽着杨梓宁每天下午去排队，整整吃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杨梓宁看着面前端上来的砂锅一脸菜色，幽怨地冲着杨又恩低吼：“杨又恩，你饶了我吧，明天要还是砂锅，咱俩考虑考虑一拍两散吧。”

杨又恩也是心虚，一脸讨好的看着杨梓宁想办法：“今天这个不好吃吗？要不你试试砂锅羊肉，你不是爱吃羊肉吗？”

杨梓宁忍无可忍，噼里啪啦一顿机关枪扫射：“砂锅羊肉牛肉丸子、土豆粉宽粉方便面、莼菜火腿金针菇......这一个月把我一辈子的砂锅都吃了，我都快把自己吃成砂锅了。还有，我说你到底是人还是什么神奇物种，还是你的胃跟我们零件构成不一样？不对，你的大脑构造都值得怀疑，你是一根筋通到底吗？不然怎么能这么轴，遇到喜欢的非得吃到腻，直到吃不下去才算完。”

杨又恩看着杨梓宁激动的神情赶紧安抚还不忘做最后的挣扎：“那要不，你试试我的砂锅米线？我......”

话还没说完，杨梓宁一个眼刀甩过去，作势便要起身，杨又恩赶紧拉住，嘴上忙不迭的答应：“行行行，我发誓，最后一顿，明天不来了。”

说着将碗里的冬瓜一筷子挑到杨梓宁的碗里，小狗摆尾一样凑过去讨好：“你爱吃的，别生气啦。”

杨梓宁举起冬瓜看了看，忍不住叹气道：“一个月，生生给我吃的爱上了冬瓜。我也是贱，看见你摇尾巴就心软，哪个男的要是不幸遇上你，怕是被忽悠的裤衩都不剩了。”

杨又恩被砂锅烫的舌头都快捋不直了，做作地冲杨梓宁抛媚眼，粘粘乎乎道：“小宁子，人家心里只有你，只对你撒娇。”

杨梓宁筷子一扔，最后一顿真是咽不进去了。

水足饭饱后两人沿着巷子遛弯儿消食，闲适的消磨着晚饭时光，走到巷尾被横七竖八的车和聚在一起的人群挡住了去路，两人正准备原路返回，无意中看到了包围圈中被围起来的几个穿着二中校服的学生。

杨梓宁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拉着杨又恩便打算离开，杨又恩已经停了脚步，并且顺势将胳膊搭在杨梓宁肩上制止了杨梓宁的动作，嘴里叼着根棒棒糖，神情慵懒地看向人群，周围看戏的学生既好奇又畏惧，三三两两的站一起叽叽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

一群痞里痞气的街头混混，干枯毛糙的鸡窝头，身上穿着不合身的奇装异服，将巷尾割裂成了一个黄怪陆离的不规则世界，将被围在中间的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衬托的多了几分象牙塔的天真单纯。

杨又恩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想法，当初的韩澈看自己时是不是也像自己此时看这些街头混混时一样的想法？

当提出第一个假设，脑中就会自动延伸出下一个，接二连三层出不穷，当杨又恩沉浸在自己的小剧场里时，面前的形势陡然反转，故事情节从手无缚鸡之力的高中生被不良社会青年欺压不敢反抗，发展成了高中生和社会青年之间关于脏话输出是否会对彼此造成致命伤而展开的正反方辩论。

杨又恩这才看清，高中生之所以敢这么呛声，显然是身后也有自己的社会青年势力撑腰，只因双方气质不分伯仲，才被惯性思维解读成了单方面欺压。看到这儿，杨又恩心下已经了然是自己想多了，瞬间觉得没什么意思了，搂着杨梓宁的肩膀离开。

杨梓宁正听口水战看得投入，一时半会儿还真挪不动脚，开口问道：“这就走啦？”

杨又恩以为杨梓宁是为同校的同学担心，便直接下了结论：“走吧，打不起来。”

杨梓宁看看对峙双方激动地手指头都快戳到对方眼珠子上了，也跟着激动：“怎么可能，都快打起来了。”

那闪闪发亮的期待神情哪还能找到一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顾虑，要不怎么说杨又恩和杨梓宁一个小太妹一个乖乖女能坚定的走在一起，并且不离不弃地一走就是六七年，全凭两人臭味相投，都爱多管闲事，还看热闹不嫌事大。

杨又恩无奈解释：“这一看就是雷声大雨点小，咋咋唬唬烘托个气氛而已，真正想动手的早一板砖拍上去了，还能站半天听这些废话？”

她又挂在杨梓宁肩上，一副什么都懂的姿态给杨梓宁上课：“你信不信，等两边骂得差不多了，小词儿空了嘴也干了，就会有一个两边都认识的二货，装着社会大哥的派头讲讲什么以和为贵，然后两边再半推半就的握手言和，结束后没准儿还能站一起喝瓶汽水聊聊家常。”

杨梓宁转头看着杨又恩认真说：“你好懂哦。”但杨又恩总觉得这声夸奖认真地有些过头，认真的都有些敷衍了。

不过杨又恩也没跟杨梓宁计较，得意的开口：“那是，小时候没看过古惑仔啊，这就是盗版版本啊。”

说完眉毛一挑，自认潇洒又帅气，殊不知在杨梓宁眼里变成了中二又傻气。

杨梓宁忍着没笑，做作地闪着无辜的大眼睛道：“没有啊，我们女孩子都是看《甜蜜蜜》的。”

杨又恩刚准备伸手捏一把杨梓宁的脸控诉她撒娇犯规，手还没抬起来，凭空炸起一声突兀的“我操，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