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 第12章 第 12 章

鼓点骤停终于还了大地清净，不安分的紫色却仿佛有着自己的节奏在土黄色的光影中微微晃动。

驾驶位的车窗降下，一颗红到极致，塑料感满满的头伸了出来，大面积红色覆盖下更显得五官寡淡扁平，毫无记忆点。

来人看着也就不到二十岁，趴在车窗上笑得邪气，对杨又恩的方向打着手势示意降车窗。

韩澈越过杨又恩的肩膀看过去，疑惑的问杨又恩：“Y市人是有什么传统吗？怎么都喜欢染红色？”

杨又恩没回答韩澈的话，径自翻了个白眼按下车窗，扭个头的功夫已变得冷冰冰的，一脸有屁快放的神情看着对方。

红发男看向杨又恩的眼神里藏不住的惊艳与调戏，痞里痞气的开口：“妹妹，来散步啊，这速度龟爬一样有什么意思，上哥车啊，哥哥带你兜风。”

韩澈听着微微皱眉正准备启动离开，杨又恩已经嗤笑出声，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才不紧不慢的回道：“没意思，没看见染了毛的土狗有意思。”

红发男听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杨又恩是在骂自己，脸上的笑僵了一瞬脸色急剧变幻，正准备骂出声，车后跟着的酷路泽陆续开到周围停下了。

为首同样深绿车身的酷路泽车窗打开，驾驶位上的人戴着棒球帽一身黑衣，靠近车窗一侧的耳朵上蓝钻耳钉在阳光折射下流光溢彩，他探出一点身体问红发男：“操，华子你干嘛呢？掉头也不打个招呼。”

说完才看向杨又恩问华子：“怎么，熟人啊？”

红发男华子冲酷路泽使了个眼色，笑着道：“明夏，不懂了吧？现在不是，今晚过后就是了。”

然后脸上挂着更为邪气的笑对着杨又恩吹了个口哨：“怎么样妹妹，哥哥带你逍遥啊，晚上好好疼疼你。”

车上的其他人听到他的话都明白了什么状况，纷纷起哄着打起口哨。

韩澈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口哨声，脸上的懒散收了起来，隐隐透着不耐烦，径自关上车窗启动车子。

身旁杨又恩拉着脸一手拔安全带一手开车门，嘴里骂骂咧咧：“天生的畜生不如狗，老娘非得把这群土狗牙花子打出来学学什么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骂得正酣的时候突然发现车子动了一下，杨又恩的矛头立刻转到了韩澈身上：“韩澈你跑什么，没听见这群土狗怎么说的么？放我下车。”

韩澈看都没看杨又恩便将安全带重新按了回去，毫无起伏的说：“听见了。”

杨又恩气得跳脚：“听见你还跑，要走自己走，放我下去。”

韩澈没理会杨又恩炸了毛一样的暴躁，只说一声：“坐好。”

双手握着方向盘灵活打转，开出几米的车身突然偏移方向，轮胎在黄沙中抓地摩擦，车尾堪比蛇尾贴着卫士的车头轻飘飘摆向后方。

方向盘被松开没了掣肘径自迅速回转，在最后一圈时那只手才又扶上去抓住边缘，与此同时一个急刹车宛如按下的暂停键牵引车身骤停，距离卫士不到半米。

杨又恩身体随着惯性前倾，视线再落下时已然翻转了一百八十度。

华子和周围起哄的人还沉浸在自得的嘲笑中，本以为霸道是害怕的落荒而逃，还打算关车窗合围上去，可还没等有动作便眼睁睁看着霸道突然发力直冲自己的车身而来，速度之快让众人乍然收声。

霸道车窗正好与卫士脸对脸，只是再次落下时变成了驾驶座上的韩澈，平时慵懒的单眼皮抬起露出了冰冷的眼神，握着方向盘的手松松垮垮地搭在车窗上，食指抬起往杨又恩的方向点了点，看着华子声音不急不缓的说：“道歉。”

华子从刚才的震惊中回神，目光只在韩澈脸上停了一下便匆忙撇开，**裸的将霸道车身扫了个来回，神色中带着藏不住的鄙夷：“吆，才看见是个小白脸啊，开着辆破霸道还敢来这泡妞？”

后车上的明夏上半身都从车窗里钻了出来，在华子话刚说出来的时候就忍不住冲他吼道：“华子，差不多行了啊，还去不去，不去我走了。”

他顺着车前窗将韩澈和杨又恩打量了一遍，一个悠然自得的全然不当回事儿，另一个看起来已经暴躁到快要气炸了，侧坐着的身体抬手对着椅背就是一拳。

韩澈像是没看见这一行人的打量，沉下脸色直直盯着华子一动不动，直到对方眼神开始躲闪才再次开口：“道歉，听不见吗？”

华子被韩澈盯的心里发虚但又不想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便强装着挂上笑脸，对韩澈笑着道：“哥们儿，出来玩较什么真啊，你车上这妹妹对我胃口聊聊天而已。这样，不让你吃亏，我拿我车上的妹子跟你换怎么样？”

“换你妈，你他妈的有种再说一遍.....”

副驾驶上的杨又恩听完就炸了，顺着中控爬到驾驶座，胳膊越过韩澈指着华子的鼻子开始骂，还没等说完就被“哐当”一声震得收了声。

驾驶座上的韩澈依旧盯着华子，放在车窗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车门，借着力度直直砸向卫士的车身，两车近距离碰撞声干脆利落，金属相接的尾音却像是未完待续的乐章。

华子也被这一声碰撞震得缓了几秒才低头去看自己的车身，一眼便看见了本该均匀流畅的紫色中露出了斑驳的纯白底色，在通体的紫色中嚣张得无法忽视。

华子瞪着眼睛看看车身，再看看韩澈，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周围的人连带杨又恩都被这毫无预兆的举动砸的失了声。

明明还是与之前一样手臂搭在车窗上，韩澈的神色却无端好似冷了几分，看着华子的眼睛在冰冷中甚至还透着些嘲笑的意味，四周突如其来的安静把韩澈冰冷的声色凸显的掷地有声。

他就这么没费多大力，轻飘飘的开口问华子：“你配吗？”

华子这才反应过来，脸上怒火和心疼交替变换，气的恨不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指指被撞过的车身再指向韩澈骂道：“我操你大爷，老子刚喷的漆，你他妈知道我这车多少钱吗？敢撞老子，你他妈赔得起吗？啊？”

韩澈只扫了眼那些白色光斑便开口：“不想让它报废就抓紧道歉。”

华子气急败坏的指着他：“滚你妈的，老子今天就不道歉，有本事你报废一个试试。”

说着便准备打开车门下车，但车门被霸道的车头卡着只能打开一条不大不小的缝。

就在卫士车门打开的同时，韩澈手中用力，用霸道的车门“咣当”再次砸向了卫士的车头，同一个位置的紫色开始成块状掉落，连带着底色都出现了些许划痕。

华子刚踏出去的脚被吓得赶紧收了回去，红着眼瞪着韩澈恨不得将他撕个粉碎。

身旁的杨又恩也是第一次见如此不像韩澈的韩澈，看着气定神闲与平时无异，砸向车门时的力度却果决狠辣，明明还是那副慵懒随意的姿势，但周身的气压却令人窒息，活生生将驾驶座上的人割裂成了截然不同的两面。

酷路泽上的人眼看着情形不对赶紧下车围了过来，看着华子怒火中烧又发不出来的样子谁都不敢上去劝说让低头道歉的话。

偏偏韩澈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随意的像是闲聊一样开口：“卫士而已，废了就废了，改天喷个绿的还你，但我妹妹不受委屈。”

他指尖随意的点了点对面的车身，笑着继续：“不道歉，我让你一天一个色，你信不信？”

有人忍不住开口：“华哥，这车可是刚开出来，被你爸知道怎么办？”

“是啊，华子，你要不就道个.....”

话还没说完，华子就忍不住对着车门捶了一拳：“你他妈闭嘴。”

转头对着韩澈恨恨道：“把老子车搞成这样，还让老子道歉，凭什么，今天这事结不了谁他妈也别想走。”

韩澈听后笑着点点头，双手握着方向盘又开始启动车子，扫了后视镜一眼后将车子向后退出几米，华子以为韩澈想直接走人下车准备追上来。

结果韩澈将方向盘一拧将车头调整正对着卫士的车头，油门将引擎轰得发出隆隆声仿佛蓄势待发的野马，脸上云淡风轻的看着追上来的华子。

深绿色酷路泽上一直看戏的明夏立刻明白了韩澈的用意，赶紧下车冲上前拦在了一车一人中间，笑呵呵的说：“哥，哥，别，脚下留情，是我兄弟嘴贱，大家都是出来玩的别扫了兴。”

明夏抱着华子在耳边低声劝：“华子，这事要让你爸知道以后你就别想再开车了，冷静一点儿。”

转头对着韩澈自来熟的说：“大哥，和气生财嘛，咱别冲动，你不是想让我兄弟道歉吗？没问题，有事好商量。”

华子将明夏一推，瞪着眼睛骂道：“你他妈哪边儿的？老子不道歉。”

韩澈嗤笑一声，心想道个歉还要讨价还价，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问明夏：“怎么商量？”

明夏一听有戏，拍了拍华子的肩低声道：“交给我，我来想办法。”

他站在韩澈车前打量了下霸道车门的划痕道：“哥，搭讪你妹妹是我兄弟不对，他是得道歉，不过现在你把他车撞成那样，你是出了气了，可我兄弟不想道歉也是情有可原....”

韩澈听到这挑了挑眉，脸上透着不耐烦。

明夏看韩澈的表情立刻接着说：“不过这两下下去你的车也刮了，你这一脚油门下去两辆车都得废。咱们不如化干戈为玉帛，既然都来这儿了，换个方式玩玩？就当交个朋友，我叫李明夏。”

杨又恩看着越走越近的明夏不耐烦的插话：“谁稀罕交朋友，要道歉就赶紧的，废什么话？”

明夏将手臂搭在车窗上向里看着杨又恩，态度诚恳的说：“妹妹，我先替我兄弟道个歉，他那人就一浑不吝，对不起啊。”

杨又恩没想到明夏会替华子开口道歉，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说什么，便看向韩澈。

正好韩澈看着明夏放在车窗上的胳膊皱了皱眉，明夏很识趣的将胳膊拿了下去接着说：“不过，今儿这事一句对不起可能了不了了。”

然后转头看着韩澈道：“咱们玩两把？你要是赢了，他的车你不用管，你的车我来修，再让他给你妹妹低头道歉。如果你输了，给个台阶，也别硬撬人嘴了，今天这事两清，怎么样？”

韩澈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好整以暇的看着明夏，又看看华子做出考虑的样子。

华子听明白了明夏的意思，吊着眉眼看向韩澈：“我同意，不过我们要是赢了，加一条，你他妈给我鞠躬道歉，怎么样？怕输就麻利点去修车。”

韩澈来了些兴趣，对着华子嗤笑：“做梦。”

然后对明夏点点头道：“好啊，怎么比？”

明夏笑着拍了拍霸道的门道：“上赛道。”

说完便揽着华子的肩上车，酷路泽车队见状纷纷上车跟着向赛道方向开去。

韩澈关上车窗，对杨又恩道：“我先送你回去吧。”

杨又恩立刻拒绝：“不，我要跟你一起。”

韩澈耐心的哄小孩儿：“上坡道会有危险，回去等我好不好？”

杨又恩着急地抓着韩澈的手臂，反驳道：“不行，你是为了给我出气才比赛的，我必须去，否则你也别去了。”

韩澈看着杨又恩激动的样子，无奈叹气道：“行吧，那哪里不舒服随时说。”

杨又恩大眼睛看着韩澈郑重的点点头，韩澈才启动车子跟着车队开向赛道。

车队在赛道起点附近停下，明夏开着酷路泽已经停在了起点的一侧，副驾驶上的华子重重拍了拍明夏的肩膀道：“兄弟，今天就靠你了，老子必须让那傻逼心服口服。”

明夏从后视镜看着正在靠近的霸道，不耐烦的将肩上的手拨了下去：“行，但你他妈以后别再随便惹事了，老子不想再给你擦屁股了。”

韩澈将车与明夏的平行停下，放下车窗视线越过华子点头示意，另一辆车上下来一人开始站在两辆车之间介绍比赛规则。

Y市其实是建在沙漠上的城市，最早完整的毛乌素沙漠被不断绿化开发，逐渐变成了沙漠与城镇的错落景观。南湾滑沙是依据沙漠地形自然形成的，因坡度平缓不一但又错落有致被一帮闲的无聊的富二代发掘，逐渐发展出赛道模样，成为Y市心照不宣的三不管地带。

原本只是闲极无聊寻个刺激，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人自发组织起了车队，开创了不正规的滑沙越野比赛，玩出了Y市人独有的气质，规则自由，赌注随意，情出自愿事过无悔，一切后果自行承担，自带三分匪气。

不过最常规的还是简单直接的排位赛，越野车从发车点出发，从最缓也最宽的一号坡度开始由高位开向低位后调头由低位爬向略高且略窄于一号坡的二号坡高位，以此类推呈S形路线直至九号坡。

大部分比赛的双方会默契的将八号坡作为终点，因为九号坡出事故的概率实在太高，九号坡长度也就一百米，宽度刚好容纳一个半越野车，但是是八十度接近九十度的高坡，不管是从高处俯冲向下还是从低处向上爬坡都是几乎难以完成的挑战。

更别说九号坡的两侧是刀削般整齐的九十度陡崖，一旦翻车必定车毁人亡，单这一点就让大部分玩票的车友望而却步，没人愿意为了一个赌注跑去玩命。

当然这世界也同样不缺少亡命徒以攻克九号坡为乐，而李明夏刚好就是其中跃跃欲试的一个。韩澈与李明夏的比赛玩的就是S弯排位赛，先到终点者即赢家，稍有不同的是，他们默契的没有限定终点位置，可以是拿命去搏的九号坡，也可以是保险安全的八号坡。

这场没有终点的游戏看似留有余地实则毫无退路，换言之，在通往死亡之地的路上，谁先踩下刹车谁就是失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