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内
清脆的銮铃声驶过喧哗街道,引得路人纷纷侧目,都在猜测着车上是哪位高官驾到。
那辆驷马高车中坐着位男子,虽身形高大强健剑眉目星,但他正抱着怀着雪白狸奴轻抚,颇有种“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之感。
有多久没出宫了?蹇硕自己也记不清。
宫里没什么不好的,他受皇帝厚待,享人上之人的殊荣,每日上朝站与皇帝同高,享朝下三公九卿的磕头参拜。
反之宫外,只会让其想起满是遗憾的那些往事。
————多年以前
那时的蹇硕尚未入宫,虽十二三岁的年纪,但瘦小孱弱的身体让她看起来才十岁左右。
正值灾年谁也不愿意家中多张会吃饭的嘴,父母总是给他干不完的活,巴不得蹇硕死在外面。寒冬,暴雪,饥饿,单衣,这些苦难几乎把他冲垮了,终于,蹇硕倒在绵绵白雪地中。
————
命运是眷顾蹇硕的。
在他昏倒后有只白猫走近,围在他身边【喵喵】叫着……
“小白,小白,去哪里了?”
猫主人在焦急寻它。
走到此处她不仅注意到了爱宠,也注意到了被霜雪掩埋的男孩,嘴脸已被冻得乌青,万幸还有鼻息,还有的救……
见小姐又要发善心,身边婢女却劝她不要管。灾年寒冬,总有人死在路上,这些人天生命就贱,根本不值得自家小姐施以援手。
“闭嘴,来不来搭把手?不搭把手我自己抬!”她说这话语气坚定,柳叶眉微微蹙起,铁了心要救人。
婢女拗不过他,只得上去帮忙,两人一同将男孩扶入附近医馆。
蹇硕再睁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气息中弥漫着浓厚的草药味道。
有团既柔软又温暖的东西压在他小腿上,像是活物。
强撑着起身,蹇硕方才看清,压着他的是只雪白狸奴,养得圆胖,很是讨喜。
”小白,过来,别压着他了。“
女孩拍拍手,那狸奴听话跳下床去,凑到对方脚边,女孩宠溺地将其一把抱起。
“醒了?这是医馆,医药钱都付过了,请好生休息,我先走了。”
“世道难,帮不了你什么,这些……还你请收下。”
这几枚钱币带着冷漠人间对他的最后一份温情,蹇硕感激于这份救命之恩,却无以为报。
——————
在后续与医馆大夫交谈间,蹇硕才知对方是丁府大小姐——丁霜,京中久负盛名的才女。
云泥之别的两人注定不会有太多交集,见男孩无碍丁霜给了他些钱后便抱着白猫随婢女匆匆离开……
汉桓帝驾崩那年,是蹇硕与丁霜各自人生的转折点。
前者被卖入宫去,后者则因抄家不知去向。
得知丁家败落后,处在深宫蹇硕内曾不止一次托人去寻过丁霜,都毫无音讯;坚持几年之后,他终于寻到了消息。
或者说,是噩耗————玉舞堂舞姬丁霜,死了。
命运总爱捉弄人,俩人就像两条并非平行的直线,在某一点偶然相交后再也不复相见……
再后来,蹇硕在残酷朝斗中脱颖而出,成了新帝跟前最得宠的小黄门。
在拒绝了皇上所赐的所有珍宝后,蹇硕独独求了只御园中的雪白狸奴。
闭眼睁眼,一晃便过数十年。
蹇硕内心中从来没有忘记过那年寒冬,那位对自己施以援手的女孩。
“大人,玉舞堂到了。”
车外小厮谄媚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出。
“知道了。”
——
“阿燕,是我。”熟悉的声音,暗哑又低沉。
丁燕使劲掐了掐自己胳膊,终于确信这并非是在做梦。
刚睡醒的这副邋遢样,她可不愿让曹操看见,立马手忙脚乱收拾起来,梳好凌乱的头发,披好外衣,丁燕觉着还是不够。
【脸脏脏的……】可洗漱的地方在门外,必要出门同曹操见面。
“阿燕?”许是等久了,又不见屋内人回应,曹操又往里唤了声。
似是鼓足了勇气后,丁燕才轻轻推开门扉,低头走出外来,向曹操欠身致歉道:
“我适才刚醒,蓬头垢面,哪知大人在门外。
故退回房内稍作修饰,不想让大人久等了。”
”许久不见,你待我倒生疏了。“
许是丁燕没有同之前那般呼其表字,曹操略有不满,走向她一步,歪头问道。
“哪有,先让我去洗漱。”
对方靠的太近,丁燕又不自觉脸红起来,逃也似的拉开彼此间距离,直奔井边打水盥洗,一瓢凉水扑脸后,她果然清醒多了。
向来洗漱只需片刻的丁燕,今日却足足洗了两刻钟才回。
“这么久啊,脸都洗红了。”看着缓缓走来的丁燕,曹操打趣道。
丁燕撇撇嘴,她也不知道脸是被皂角洗红的,还是刚刚剧烈心跳所致。
—————称呼
若不计上次入府探望,两人是有好久未见。
虽曹操依旧待丁燕如故,可丁燕却又回到当初那怯生生的模样,全然不见以往相处那般爱说话爱笑,只有曹操问一句,她才会答一句。
曹操有些失落,难道是许久不见两人生疏了?
哪知丁燕纯粹是因为起床得早,嘴脸发涩,不爱说话,像是秋天里被霜降打过菜叶般蔫蔫的,也幸亏正值夏季,若到冬日里,迟钝更甚。
珠翠姐姐也问过医师,此症何解,不料从对方口中得出个【胎中弱症,药石无医】的答案。
“坐吧,陪我聊会。”
像以往那样,两人同坐于廊下,但今日,丁燕总觉得,似是坐得近了些?
“说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大人,叫我表字。”
曹操开口第一句便是纠正丁燕对她的称呼。
总是这样,每回丁燕将“孟德”说成“大人”,曹操都会乐此不疲地指出。
【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唤他么?】丁燕耷拉着脑袋,心里虽不以为意,嘴上却不忘敷衍道:
“知道了,孟德。”
于曹操而言,这个称呼非常重要,丁燕可以对所有来客都以“大人”“公子”相称,唯独对自己是“孟德”,许是占有欲作祟,他就喜欢独一份的称呼。
——————不可语冰
阳光逐渐融化了丁燕的木讷,缓过神后她才主动朝曹操搭起话来。
“话说,孟德啊,今日怎么来得这样早?“
对此丁燕颇为好奇,以往曹操这个时候都在处理要务,每每来玉舞堂时,总是偏傍晚黄昏。
其实曹操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顶不住丁燕在一直追问。
只得轻叹了口气,把早上去北都尉府的遭遇全都讲给对方听,说到激动处曹操时而气恼,时而气馁。
“事情就是这样,挺失败的对吧?”曹操言语中带着些许自嘲。
可没等他说完,头就被轻敲了一下,是丁燕动的手。
曹操转头望向对方,眼神中透着些兴奋。
过年停更,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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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