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道何时停的,阳台推拉门还关着,风跌跌撞撞,阳台上放的几盆绿植叶子啪啪打在玻璃上。
宿溪穿着拖鞋,拉开阳台门,风立刻灌进来,温和舒适,绿植的叶子探进来,点了点他的脚尖。
柏曛在厨房里喊:“保鲜层第二层那个是牛肉还是猪肉?”
“猪肉。”
“苦瓜想吃炒的还是汤的?”
“做汤。”
“这个是洗菜盆吗?”柏曛在里面叮铃哐啷,“你过来一下。”
宿溪就进了厨房。柏曛系着围裙,粉色的HelloKitty围裙在他身上莫名合适。他一手一个盆,面露疑惑。
“对。”宿溪拎过地上的生菜,“我洗,你去切菜。”
“行。”
柏曛洗完肉、苦瓜、半只鸭子,开始切菜和肉。宿溪洗完生菜,又洗了一把辣椒和姜。
柏曛的动作很熟练,肉切得很薄,苦瓜大小几乎一样,而且不紧不慢,嘴上还哼着歌。
他家没有油烟机,因此做菜时会有点呛人。柏曛很快意识到这点,于是赶人,“你去客厅写作业吧。”
宿溪也没说什么,很快出去,但一分钟后又噔噔噔跑回来,手上多了个台扇和一张椅子。柏曛还纳闷他要干嘛,宿溪插上电,台扇开始工作。
呛倒是没那么呛了。柏曛看他跑来跑去,却一直木着脸,不禁愣愣地笑了。
三个菜很快出锅。苦瓜汤是干净的绿色,生菜也是绿色,血鸭褐黑,点缀着辣椒的红和雪豆的青。反正很香。
宿溪想,看来柏曛厨艺比他的要好。
“你先尝一尝。我去把锅洗了。”柏曛忽然站起来。
宿溪舀了一大勺苦瓜,吃了一块,特别苦,非常合他口味。他个人喜欢生一点儿的苦瓜,不仅脆而且苦,简直是食材本味。
血鸭是湖南特色菜,这是他第二次吃,第一次是之前在餐馆吃的。宿溪夹了一块尝了尝,味道比餐馆的还要好,没有鸭子和血的腥味儿,反而有种辛辣的香,带着香料、雪豆和肉的味道。
宿溪回头看一眼厨房,他还在洗锅,于是宿溪偷偷摸出手机,对着桌子拍了照。并且标记:第一次吃到柏曛做的菜。
收好手机,宿溪把鸭腿夹进柏曛碗里。
刚好柏曛回来,看见自己碗里的鸭腿,“你干嘛呢?你给我夹的?”
“鬼夹的。”宿溪凉飕飕地说。
“不至于啊。”他坐下,拿起筷子,“你不喜欢吃鸭腿?”
宿溪心说都到你碗里了怎么还这么磨叽。
“咬不动。”他胡扯,“快点吃,还要去学校。”
柏曛眉眼一弯,没再跟他掰扯,开始吃饭。
宿溪先吃完,收好碗筷后,他进了房间,不一会儿出来了,柏曛想问他下午的具体计划,只见宿溪往书包里倒了一盒糖,也可能是巧克力。
“你要全班都发?”柏曛看着那个大盒子空掉。
“不是。”他拉上书包拉链,给了他一个“闭嘴”的眼神。
吃完饭,离午休还有三十分钟,柏曛想把碗也洗掉,宿溪不让,“走了。我晚上洗。”
两人骑着小电驴又来到回学校的路上。
他们骑得比较慢,毕竟现在人流量挺大的。柏曛自己平时骑会稍微快一点,但后面搭了人他就不敢开快,生怕出点儿什么事儿。一中离商业街很近,路边很多小情侣,手牵手,大包小包。
小电驴远远停下,他们下车往学校走。柏曛问他要不要喝奶茶。
宿溪看他已经在手机小程序上开始挑了,就点点头。
“超A芝士葡萄喝吗?我觉得还可以。喝常温五分糖的吧。”
“好。”宿溪看着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移动。他的手指长长的,手掌很宽大。
柏曛还单肩背着宿溪的书包,却非常自然地提一提它,在快要滑落的时候。
奶茶店就在他们左手边,几分钟后,柏曛拎着两杯一样的奶茶出来,递给宿溪一杯。
后来午休时,宿溪假装无意地去看奶茶杯身上的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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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瞄一眼身边的柏曛,后者趴在桌上,脸对着他,面色平静,好像睡着了。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把标签撕了下来,贴在光滑的物理错题本背面,以便之后转移地方。
他心跳很快,像是在偷偷摸摸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一切做完,宿溪轻轻收好错题本,也趴下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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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点五十五分。乔见踩着人字拖,叼着烟,比约定时间还早,蹲在破墙上面等人。
小巷子外面倒是有几个人经过,但一看他穿着黑色大背心,脖子上一条不知是真是假的金链子,以及手臂上模模糊糊的老虎纹身,都避之不及地加快步伐走了。
他掏出屏幕碎得快看不清字的手机,给老同学宿溪发消息。
[乔见:人带来没?]
他跟宿溪挺久没联系了,毕竟也不在一个学校,前几天他找人一问,老同学现在可牛逼了,都变成好学生了,成绩好得很,甩他几条街。乔见嗤笑一声,还不是打架么,有什么可牛逼的。
[?:来了]
乔见随手把手机丢一边的草丛里,继续蹲着,抬手抖了抖烟。这支烟差不多吸完,目光里总算进来了两个人。
一个是眼熟的宿溪,规规矩矩穿着校服,看着真有点儿好学生的模样。另一个高点儿的就是柏曛,一件特别普通的T恤,露出紧实的肌肉,表情云淡风轻,像看风景一样,眼神向乔见投过来。
“就这?”柏曛难以置信地朝乔见说,“就你啊?”
乔见:“……操,你小子。”
“你知道今天找你来是干嘛的吧?”乔见跳下来,其实就半米高,用不着这么大动作,但他就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有气势,他朝柏曛走过去。
不过离他近了,乔见就发现身高差不利于他示威,所以他又不动声色地走远了。
“不知道。”柏曛森然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看得乔见一愣。有病吧?
乔见也笑,下一秒却蓦地出手,直直地冲向他喉咙。
柏曛示意宿溪走远些,接着身子往旁边一让,乔见扑空。
乔见嚷嚷:“老子今天必须弄断你丫一只手!”
宿溪在旁边看他俩一来一回,不过乔见是拼尽全力,满头大汗,而柏曛就好像是逗猴子一样,躲躲闪闪,偶尔给他来上一拳或者一个肘击。
“宿溪!过来上啊!”乔见捂着被肘击出鼻血的鼻子,又被他一绊,整个人往地上一跌,“我靠!”
宿溪没动,直到乔见开始吼:“靠!快点上啊!老子要栽了!”因为柏曛笑嘻嘻地在地上捡了个手臂粗的木棍,眼神却阴森森,向他走来。
“兄弟们!”乔见特别傻逼地朝小巷子里喊,没过几秒,一窝人挤出来,大概是太匆忙,还有几个不麻溜的被挤倒在地,一时之间场面有些搞笑。
柏曛看都没看那一堆乌合之众,结果乌合之众里突然冒出一句特别愤怒的吼叫——
“就是他!他大爷的,烧老子头发!”
绿色鸡窝头?宿溪回头看,果然是那张长得有点混乱的脸,不过鸡窝头已经变成小平头了,可能是上次烧得太厉害了。
绿色小平头冲出来,指着柏曛,“就是这个!”
“还有这个!他俩一块儿的!”绿色小平头往宿溪这看,眼睛一瞪,对乔见喊,“见哥,他俩一块儿的!”
柏曛停在乔见旁边,乔见颤颤巍巍地抬头。柏曛忽然提起木棍,乔见浑身发抖地低头。
然后木棍被松开,“duang”地一下,掉在乔见脑袋上。乔见“嗷”一嗓子,以为自己死定了,结果木棍骨碌碌滚到了脚边。
“耍我?”他满头问号,仰头去看柏曛。
柏曛立马抬腿往他背上一踹,然后抓紧他衣领,将人拎起来,乔见屁股悬空,双手紧紧抠着柏曛的手臂。妈的,力气这么大,吃牛长大的?!
柏曛阴恻恻地提起嘴角,另一只手往他脸上甩了两巴掌,力度不大,但极具侮辱性,“以后少他妈烦我,不然让你变成智障。哦,不,你本来就是。”
乔见没吱声,眼神却越过他往后瞥,还时不时地摇摇脑袋,又点一点。
“妈的!”柏曛身后一阵混乱的脚步声,他想都没想,两秒后,估计人也到跟前了,他面无表情地拎着乔见一转。
“啊!”乔见挨了两棍子,不偏不倚,一棍子落在脸上,另一棍子落腿上,疼得他满地打滚,哭爹喊娘,脏话乱飙。
两个小弟脸色一白,扔了棍子,不太利索地跪在乔见旁边,被他两只乱蹬的脚踢了好几下。
可能是太丢脸了,剩下的十几个小弟一窝蜂冲向柏曛。柏曛一掌一肘击,解决大半,其他的跟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一边的宿溪看准时机,绕到他们后面,一个个卡着脖子踢到一边去。
“跑。”柏曛朝旁边使眼色。
宿溪把地上的棍子踢出去,直直地打在一个人屁股上。“跑。”
两个人跟龙卷风似的冲出去。
乔见一抹脸,蹦起来,大手一挥,“追!”
十几米外就有一棵大树,宿溪想爬上去,被柏曛拉住手腕,“绿毛会乱叫的。”
最后两人爬到了一户人家的二楼阳台上,猫腰蹲着。阳台不高,旁边有很多乱七八糟的广告牌和铁架子。他们缩在后面,恰好被挡住。
很快下面传来那群乌合之众的讨论声。
“他们去哪了?”
“妈的,是不是又上树了?!”
“没啊,这一排树我都看过了!”
“不会怂了藏警察局去了吧哈哈哈哈哈!”
“是不是躲人家屋里头了?”
宿溪正透过广告牌中的一条缝隙往下看,忽然被柏曛抓住衣领。他一愣,要回头,柏曛的声音低沉,他说:“别动,有虫子。”
“嗯。”其实宿溪想说他不怕,不过柏曛这架势似乎是要帮他解决,他就没吭声。结果后面的大高个儿倏忽声音一抖,“靠,爬我手上来了。”
宿溪无语地回头,把他手扯过来,像小时候弹珠子一样,“biu”地把拇指盖大的虫子弹飞,全程无比丝滑。
柏曛咳一下,收回手,有点嫌丢面儿,“确实……挺大的。”
“又没你大。怕什么。”宿溪毫不在意地说。
“……”柏曛瞅着他,没说话,好半天,想咳嗽但还是干笑了一声,笑完发现宿溪一脸懵,便渐渐恢复正常的表情,又用手摸了摸鼻子。
宿溪看神经病一样,看一眼就转头。
两人藏在广告牌后面,空间不大,所以挨得很近,近得可以闻到对方身上的气味。
幸好不臭,不然就尴尬了。
柏曛心想,望着对方的后脑勺。
那个被弹飞的虫子非常巧,刚刚好砸在下面那群人中某一位幸运儿头上,他以为是小石头,抬手拿下来,一看,黑不溜秋还抛光的大虫子,他顿时吓得一跳,疯狂甩手,巴不得剁手一样嚎叫。
“啊啊啊,妈的,谁偷袭我啊!这么毒!”
乔见敏感地进行思考,随后运用他初中物理数学两门加起来一共四十分的知识,推算出虫子的发射方向,然后脑袋一抬,手指直指某个阳台。
“看!”
乌合之众一阵激动。
“妈的,仙女姐姐真美!”结果乔见看到的是广告牌上代言珠宝的刘亦菲。
“嘁——”乌合之众失望地低下头。
但是一分钟后,乔见隐隐约约瞥见广告牌后似乎藏着半个胳膊肘,他眯起眯眼睛,注意到这半个胳膊肘看起来特别有力。
“靠!他们在仙女姐姐后面!”他在一瞬间福至心灵。
柏曛和宿溪干脆起身,然后在他们眼皮子下,移动到阳台另一边,换到另一块广告牌后面,柏曛先蹿到另一个阳台上,接着伸出手,把宿溪也拉过来。两人默契配合,跟拍电影一样。
乔见他们看着俩人玩游戏似的上上下下跳,眼睛都看直了。看到最后,两人就不见了。
不见了……
“行了吧?”跳到一个一层平房的楼顶,宿溪粗喘着气,右手撑着腰停下,左手还被柏曛牵着。
柏曛往后下方看了看,确定没人追了以后,松开手,掌心汗湿,很烫,他在裤兜里找出一小包纸巾,拆开后抽了一张,轻轻摁在宿溪脸侧。
“谢谢。”宿溪擦着脸,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你体力还不错。”柏曛说。又跑又跳这么远,这么快就恢复了。
“你也是。”宿溪回,“你都没怎么喘。”
柏曛:“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