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发完语音,柏曛心里就有点后悔了。
堂堂大体育生,居然给别人发语音狗叫??要是被别人知道了,他面子往哪搁?要是被刘回轩他们那群好事的体育生知道了,那他“狗东西”的名号岂不是坐实了?
后悔归后悔,但刚才宿溪说要“收留你”时,他还真有点动容。
他也没撒谎,每次过年他确实是一个人。
他爸妈忙工作,并且不重视春节,不太在意这一天一家人是否能团圆。只是柏曛想的,只是一家人可以一块吃个饭而且。可是这太难了。
就像他学物理一样难。
想到这里,柏曛切回和宿溪的聊天框。
[柏曛哥哥:那我去找你]
[?:确定?]
[柏曛哥哥:嗯]
[柏曛哥哥:位置发我]
_
老宿家村以前很破烂,路是泥巴路,一下雨就打滑,还坑坑洼洼,让人丝毫不怀疑如果下雨天开车去这里,最后到的地方可能是阎王府。
以前这里有大片的荒地,没人种,因为大部分青壮年都出去打工了,剩下一群老头老太太小孩儿,也种不了多少地。所以老宿家村以前是方圆几百里赫赫有名的贫困村,穷得叮当响那种。
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村子改、革,发展老好了。修路开荒办厂招工,人口回流,这里欣欣向荣,连村口小超市都开了两家,以前可是老太太们八卦的聚集地呢。
小面包车又摇摇晃晃地停在老宿家。
一栋三层的小房子。贴着亮晶晶的蓝色瓷砖。一楼是宿溪爷爷奶奶以前建的小平房,二楼和三楼是前几年加建上去的。
他家周围还住了很多像他爷爷奶奶一样的老人,孩子都不在这住,孤孤单单,养几只鸡鸭,抱一只小狗小猫回来精心伺候着。
这些小家伙会长大,也许还会一直陪伴着这些孤独的老人。这几年狗贩子猫贩子也少了很多,老人家也放心不少。
宿溪一下车,刚走两步,立刻听见一阵“汪汪”声,随后就是拉长的一声“喵呜”,他还没看清向他冲来的到底是狗还是猫,就被一个毛茸茸的大家伙差点扑倒。
“汪汪!”
这是大豆子。他爷爷以前去赶集时在小河里救的土狗,捡上来时很小,眼睛像豆儿,就叫小豆子。
后来长大了,长帅了,就叫大豆子了。大豆子是只很帅气的土狗。两米宽的河,它随随便便就可以跳过去。
宿溪感觉到这家伙在咬自己裤腿,赶紧叫道:“豆儿!松开嘴巴!”他可不想穿“网红喇叭裤”。
大豆子识相地松开,但还是激动得打转,围着他转圈圈,跟施法似的。
“好冷,快进屋啦豆儿。”宿溪抱着箱子往里走,大豆子乖乖跟着他,还时不时绊他一跤。
爷爷奶奶坐在客厅烤火,电视里放着京剧,其实奶奶喜欢看狗血宫廷剧,但爷爷痴迷京剧,所以奶奶让着他,跟他一起看京剧。
两个老人看得入迷,现在才听见动静,看见儿子儿媳带着孙子回家了,高兴得不行,尤其是奶奶,眼角褶子都成堆了。
“有饭呢,我去热一下。”奶奶腿脚还很利索,说完就进了厨房。
“等一下我去帮奶奶。”宿溪说,“我先把东西放上楼。”
程小彤带的几件换洗衣物,一大堆给爷爷奶奶的东西,给猫猫狗狗买的玩具,给邻居亲戚带的礼物,还有他自己的东西,加起来要搬好几趟。
后来一家人吃了一顿并不太丰盛的小年夜饭,但是每个人都很开心。
_
两天后。
宿溪早上起来,扫地、喂鸡、擦窗户,弄完后出了点汗,他站在房子前发呆,顺便吹吹风。吹完风,带着大豆子往村口走,大豆子早上就爱去村口遛,也不知道为什么。
村口有小超市,还有车站,人挺多的。大豆子撒欢跑了。宿溪无奈,在这里走了几圈,碰上了一个熟人。
姓石,名不凡。至于为什么他姓石,这谁也不知道。宿溪小时候在村里上的幼儿园和小学,跟石不凡都是同学,关系还挺好。不过上了高中后就没怎么联系了。
石不凡看见他了,“嚯”一声,“哇靠,宿溪?这么帅了?!”
其实宿溪很久没见过他了,听说他在外地读书,因为他中考成绩太差,在这里没书读。
宿溪想了想,说:“你也是。”
“得了吧,哪里。”他仔细看宿溪,“你怎么长这么高了,我记得以前你比我还矮一大截儿呢。还这么帅,哎,我又要被那些老太太们讲了。”
石不凡在外地读书这几年,已经把他逼成了话痨,看见狗都想过去聊两句。
“你现在成绩怎么样?马上高考了,有信心吧?”他问。
“还行,有把握。”
“啧,话这么少。”他说,“你来这就遛狗啊?”
“嗯……”宿溪刚应完,兜里手机开始振,他跟石不凡打了招呼,走到一边,接了电话,是柏曛的声音。
“来接我。”柏曛就说了仨字。
然后挂了……挂了。
宿溪有点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接他?他来村子了?!那为什么话不说完整?
正懵着,旁边石不凡又是“嚯”一声,这次是完完全全地惊讶加赞美,“妈的,真帅啊我靠。”
对面水泥路上,脚步轻快地走来个人。马丁靴,简单的牛仔裤,短款浅色羽绒服,背着一个包,喉结突出,戴着一副很装逼的墨镜,头发微微凌乱,小麦色皮肤,但是整个人帅得一批,高个子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帅点。
石不凡紧紧盯着他,结果帅哥直接越过他,径直朝宿溪走,然后摘了墨镜,停在宿溪面前,用一只镜腿轻轻在他胸口点了点。
“这不是就来了?”柏曛笑得随意又温和,“收留一下吧。”
石不凡愣愣地看着两人。
宿溪抬手格开装逼的镜腿,看着柏曛翘起的唇角,低低“嗯”一声,“走吧。”
“先回家了。”宿溪对石不凡说。
“哦……好。”他点头。
柏曛得逞地跟在他后面笑。
宿溪喊了声“大豆子”,然后一只动作矫健的土狗飞奔过来,狗子看见陌生人,嗅了嗅,象征性地吼两声,然后宿溪又叫一声“豆儿”,它就听话地跟在两人身后走,安安静静,很懂事儿。
柏曛回头看了看狗,“这是你家的?”
“不像?”宿溪反问。
“像。”柏曛说,“你家人多吗?待会儿我需要自我介绍一下吗?我没有带礼物来,会不会不好?”
“又不是见家长,你紧张什么。”他随口说。
柏曛先是一顿,然后开始笑。“肯定紧张啊,我那么有礼貌。”
“爽哥,别装了。”宿溪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你平时在学校怎么骂人的?需要列举一下吗?”
“哦?是吗?”他扬眉,停下步子,很无辜的样子,“有吗?”
“你还点烟烧人头发。”
“那还轻了。”柏曛嗤笑一声,特别不屑,“你干嘛,替他抱不平?”
宿溪也挑眉,一股痞劲儿就出来了,还有点勾人的意味。
宿溪笑了一下,语调很平静,“没有啊,就是觉得你挺厉害的。”
“这就崇拜上了?”柏曛顺着他话头。
“还没呢。”宿溪故意挑衅他,“还差点儿。”
“差哪儿了?”
宿溪不说话,转头继续走。
柏曛觉得这人真有意思,会玩儿。
两人一路怼一路走,偶尔宿溪还给他介绍一下村子,柏曛算是个合格的听众,情感反馈很到位,该震惊震惊,该沉默沉默。
最后经过德哥的农场,宿溪隔空一指,“我家的。”
“什么?这片地?”柏曛往那边一看。
“这儿,还有那儿,都是。”宿溪脸上不自觉露出自豪的神色。
“这是种什么东西的?”柏曛问。
“西瓜,西红柿。大部分是用来卖的。”
“西瓜?肯定好吃。夏天我来吃。”
宿溪说:“多吃要收钱。”
“怎么叫多吃?”柏曛想笑。
宿溪放慢脚步,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石头子儿,“嗯……八个以上。”
“哦。那西瓜熟了记得叫我。”柏曛突然过来揪了一下他的耳朵,揪完就跑,“我肯定来,你等着我吧。”
“你认识路吗?”都不知道怎么去,还跑。真是傻逼。宿溪给他逗笑了。
别人都说柏曛凶,嘴巴毒,揍人狠,怎么宿溪感觉自己面前这个傻逼一点都不像别人说的那样呢?
这就是个爱装逼的傻子,哦,是傻狗。
还会发语音汪汪叫。
宿溪看他突然停下了。
还以为他怎么了,谁知道柏曛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表情不变,问他:“宿溪,你真谈过吗?”
他没动,宿溪一直走,很快就走到他前面去了,宿溪望着天空,老家的天空比在怀镇城区的要澄澈。
宿溪转身,“你问这个干什么?”
“好奇。”柏曛又重复一次他的问题。
“没有。”宿溪终于回答,“没有谈过。”
然后他好像看见柏曛舒了一口气。
柏曛跑到他身边,“那上次你还骗人。”
“没骗人。”他耍宝,“你前几天还汪汪,怎么算人了。”
“……靠。”又提这茬儿,柏曛觉得掉面儿,把人一拽,往自己这儿带,摁紧对方后颈,威胁似的笑了笑,“别和其他人说。”
宿溪最不怕威胁了,来劲儿了一样,也伸手攥住他胳膊。柏曛没想到他力气居然这么大,他得用八成力才能制住宿溪。
这家伙吃什么长大的,看着斯斯文文的好学生,打架挑事儿这些是样样精通啊。
“行了,你赢了。”僵持几分钟,柏曛看着离他鼻息距离的宿溪,脑子有点热,最后只能妥协,“我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