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欢 第3章 第 3 章

正如琳琅所言，这么大的阵仗，早就有人跑去告知了里正。

为避免两家动起手来，里正不得不来，只是来到此处又看见两家抢人抢得热火朝天，颇为头疼，只站在外面观望。

如今被琳琅喊破，他又没李三那么厚的脸皮，也只好无奈走进来。

见里正进来，琳琅收敛笑容，一脸正色，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契书和户籍递到里正手中：

“今日，城中衙役贴布告示，宫中征选宫女，我已入选，如今是宫中人了。”

琳琅的话宛如一道惊雷，震煞众人。

里正此时也顾不上头疼，匆匆接过：“李家小女郎，此话当真？”

琳琅将众人神情收入眼底，抿嘴一笑：“此事我怎敢作假？您一看便知。”

“出宫置办这件差事是掖庭局的何掌事，何姑姑气度非凡，衣着华贵，待我格外亲和，道我进宫必定有个好前程。”

琳琅神态自若地扯着何姑姑做幌子，反正现下姑姑也不在此处，这里的人更不可能见到她，好与坏全凭琳琅的一张嘴。况且这也不算扯谎，那位掌事女官确实很中意她。

里正翻看契书，神情愈发得意，脸上溢出喜悦来。

琳琅见状，又添一层：“县令大人很是满意咱们平岭村最先被选上，多有夸赞呢！”

里正大喜，连说了三个“好！”“好！”“好！”

李家族人脸上皆是欣喜，这可是一件大好事！吴家族长忙向李家族长拱手道贺。

吴家夫妇则皱着眉头不语，芸娘子面含忧虑，几次想开口，又见当下时机不对，只好闭口不言。

琳琅故作自傲，挑眉看向李三：“三叔怎么不高兴？这可是件天大的喜事。”

李三骤然间大起大落，心态难以平衡，神色惊恐，不由得脱口而出：“不！这怎么可能！怎会如此！我已收了那位的定金，要送你过去当……”

他刹时反应过来，慌忙住口，却已然漏了口风。

琳琅敛了笑，心道果然如此。再看李家族长，族长神情阴沉起来，冷着一张脸瞪向李三，而里正脸上的笑意也收拢了几分。

大局已定，琳琅慢条斯理地拢了拢衣袖，一字一句说道：

“三叔您为了琳琅可真真是煞费苦心，用尽了心思。不过，现如今就不劳三叔费心了，琳琅就算入了宫也还是及李家人，泽云和小妹也自有吴家叔父叔母照拂，三叔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说罢，琳琅对着吴家夫妇行拜礼：“日后就拜托叔父叔母了。”

芸娘子忙托住琳琅，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不再言语，只叹了一口气。

李三明知这事已然板上钉钉，却还是不死心，还在大声吵嚷：“你这个……”

“住口！莫在这里胡搅蛮缠！”

里正面带不善，高声斥责道。

李家族长摇头叹息，跟着说道：“原以为你只是个混不吝的，没想到竟然如此心狠，拖下去！”

他摆了摆手，便有两个族人强架着李三出去。

琳琅居高临下地看着李三那张灰败暗淡、令人作呕的脸：

“泽云和小妹既已在吴家膝下承欢，还望三叔日后不去打搅才是。”

李家族人捂着李三的嘴将他拖了出去。

琳琅面上镇定自若，看着有种震慑他人的沉稳，实则却是手有汗意，眼睫微颤。

这是她第一次触碰到权力，平日里格外强势棘手的人，原来在权势之下这般不堪一击。

突兀的，她心里涌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战栗和喜悦。

这种感觉排山倒海的倾来，顷刻之间便蔓延到全身上下，她品尝到了一股舒畅的、令人沉醉的甘甜。

一簇名为野心的炎火悄悄燃起。

这事吵吵嚷嚷闹了好几个时辰，险些误了出殡的时间。

院中众人还有些回不过神，琳琅看着日头，说道：“今日本是家父家母出殡之日，不料却来了这么一出。族长，看这时辰也该起灵了吧，总不好耽误正经事。”

“对、对......”

众人纷纷恍然大悟，这一茬接一茬的，险些忘了今日是为何而来了。

李家族长招呼着众人抬馆，吴家族长遣了一部分族人，留下一部分族人帮衬。

琳琅携着幼弟幼妹，举起手中白幡走在灵柩前引路。

棺木下葬时，吴秀才亲自铲了第一杯土。

诸事已毕，待送走了所有族人村民，院中只剩下了吴家夫妇和琳琅弟妹，皆是可信任之人。琳琅不再强撑，身子一软，直接瘫坐在木椅之上，脸色惨白，头冒虚汗。

从父母出事至今，她几乎无一天可安稳入睡，又奔波一日，众多筹谋，只是碍于人前，不肯示弱罢了。

吴秀才和芸娘子本就存了诸多疑虑，又惊她一声不吭便跑去参选。

但见此，心中到底不忍，吴秀才咽下话语，将受惊的泽云和小妹搂过去，芸娘子忙起身端了碗茶来。

待到琳琅喝下了三碗茶，终于缓过神来，好声好气将两个孩子哄回屋内。

三人这才正正经经，敞开了来谈。

琳琅当即起身，行了个大礼：“琳琅拜谢叔父叔母大恩。”

吴家夫妇知晓这是在谢方才他们夫妇二人临时改口，将照看说为托付，见琳琅脸色刚好一些就行此大礼，立即托住她：“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你快起身，身子要紧。”

琳琅不语，亦不肯起身。

见她执意如此，他们二人只得结结实实受此大礼。琳琅这才有了笑意。

吴秀才沉吟片刻道：“如今你弟妹二人业已入了我们夫妇膝下，可你待如何，莫非真要去那吃人不吐骨头之处？不若我去找县令谈一谈。”

一旁的芸娘子愁眉紧锁，点头称是。

琳琅却道：“此时县令是做不了主的。况且观今日场面便知，我那个三叔可不是什么好相与之人，撒泼打滚起来旁人是断断拉不住的。若不是拿上面压他，他焉能轻易放手？到时候闹得沸沸扬扬，两族交恶，岂不是我的过错？”

琳琅继续安抚着吴家夫妇：“况且如今天恩浩荡，宫女满年岁者亦可自由出宫，我不过是进宫待上几年，过几年便归家，若是运道好，还能谋个一官半职的。也好过继续留在这里，让三叔用孝道压人，拿我的婚事来作筏子。”

吴家夫妇是真心待琳琅几个，闻言，心中明白琳琅也是动了心的，长叹道：“如今木已成舟，倒是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琳琅点头：“确实如此。”

但看吴家夫妇还是忧心忡忡，琳琅不免劝了又劝，从每月俸禄说到官职晋升，最后还把弟妹扯了进来分他们的心：

“泽云和小妹这几日也累着了，免不得要养几日。泽云已知事，守孝茹素是做得到的。小妹少不更事，少不得要哭闹几日，还请叔父叔母担待。”

吴家夫妇对视一眼，心下了然，也随着琳琅谈起两个小的：“她年岁尚小，哪里懂得这些。”

屋里几个心照不宣地谈着话，未能留意到屋外站着个小小的身影。

之后便过了一段安生日子，李三再也没有出现在琳琅眼前，直到期限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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