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欢 第2章 第 2 章

木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一群人信步走了进来，为首那个正是琳琅的三叔，后面跟着一堆乡里乡亲，大部分皆是李家族人。

“琳琅，快让那狗停下，三叔又不是外人。”李三面带不满地大声嚷嚷到。

琳琅摸了摸猎犬的毛，犬吠声渐渐止住。

“难为各位乡亲一早便来帮忙，琳琅在此谢过诸位了。”

琳琅面带感激地说道，随即话锋一转，言语中满是讽刺：

“倒是三叔，今日来的甚早，倒是不符合您往日的做派了。”

李三正贪婪地四处巡视院内，心里估算着这处院子可卖多少银钱，当然最重要的莫过是立于面前的琳琅，他这好侄女定能让他大赚一笔。

李三本身就是个混不吝的，听到琳琅话中带刺，浑不在意，继续厚着脸皮说：

“瞧侄女说的，这正堂上躺着的可是我兄长和嫂嫂，我定是要早早过来。”

“都怪老天不长眼，让他们二人早早去了，抛下你们几个无依无靠的。日后，三叔定将你们当做我亲生的来看待。”

说着，李三哭丧着一张脸，假惺惺地用袖子抹着面皮，只可惜，搓了半天也没搓出几滴泪来。

琳琅没有接他的话茬，她站在院子正中，脸色随着三叔的一番话越来越冷硬，她怒极反笑，“三叔现下倒是早早来了，当初我父母病重时，可是没看见您来的这么殷勤。侄女我四处寻您，愣是没找到您的一丝踪迹。还以为您被山中野兽吃了！”

琳琅气势汹汹，一字一句，目光如炬，声音霎时盖过一切。

李三面中悻悻，脸上险些挂不住了。他本就是个没担当的，平日里全靠李二一家接济，自己反而整日游手好闲。

听闻兄嫂遇难，慌忙躲到镇上，生怕有人寻到他。

众人听得琳琅话语，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倒是李三腆着一张脸，继续用长辈的架子压人：

“现在还说这些做甚，眼下最要紧的是我兄嫂的丧事，和侄女你们的着落。我是你们几人的长辈，如今自然由我做主。”

琳琅冷笑，她焉能看不出三叔眼底的贪婪和不怀好意。

“由您做主？三叔倒是会说，我们若是由您照看，怕不是要连皮带骨，顺带和这院子一起被您给卖了，换成酒钱赌银，供你自己逍遥快活！”

“您整日里是个什么德行，村子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远的不提，叔母为何与你和离，我们都心知肚明。您拿叔母的嫁妆吃酒耍乐，叔母不想计较，只想和离。您还不乐意了，不让叔母离去，气的叔母的兄长打了您一顿，带着叔母和离归家。还是我父亲提着一头獐子上门陪罪，这才不至于两家怨怼结仇。”

这些个村民本来今日只是来帮着出殡的，却没想到，反而听见这等私事。这下都在一旁交头接耳，还不忘悄悄上下打量李三一番。

李三气急败坏，脸红筋涨，指着琳琅，怒吼道：“你休要提那妇人！我兄长只我一个兄弟，你说破了天去，今日也得随我离去！”

琳琅浑身发抖，骤然落下泪来，掩面悲泣，哭声哀婉悲绝：“父兮，母兮，何故早逝兮！”

她转身扯下灵前白幡，高声哭诉：“叔父逼我至此，还不如和你们一道去了！”

说罢便要自悬于房梁之上。

李三愣在原地，一时被琳琅这一举动弄得措手不及。

“使不得，使不得啊！”

“都是自家人，有话好好说便是！”

村民族人纷纷略过李三，上前拦住琳琅，抢下白幡，将她团团围住，好生劝阻。

一下子倒是将李三挤到众人之外了，李三被撞得东倒西歪。

李泽云带着胞妹从屋内冲出来，双眼通红，挡在琳琅身前，双目直瞪着李三：“叔父是要在我们父母灵前逼死长姐吗！”

他一边说一边瞒着众人偷偷拽了拽小妹，小妹懵懵懂懂地望着兄长，随即放声大哭起来，口中还模糊不清地喊着：“呜呜……爹爹……娘亲......阿姊......呜呜......”

琳琅泣涕涟涟，哭得好不可怜，搂住两个弟妹，声声哽咽。

一时间院中慌乱无比。

李三这时才反应过来，胸口起伏不定，气急败坏：“侄女倒是将我看做恶人了，你我可是骨肉至亲，我能害你不成！”

但是心中却是暗自焦灼，他平日就指望着兄嫂接济度日。兄嫂已死，他没了来路，便将主意打到了兄嫂留下的侄女身上。

兄嫂家中怕是搜刮不到多少银钱了，但是人就不一定了，他这侄女可是少见的貌美。

他早已与那人夸下海口，称自己有个容貌甚美的侄女，已然收了定金，只等过段时日偷偷将人迷晕了送过去。

李家族长走到众人中央，捋着胡须，无奈叹道：“李家娘子，你的言外之意我已知晓，这李三是不成器，可他也确实是你家唯一的长辈，按照律法和族中规矩，你尚未及笄，需由家中长辈抚育。若他有哪些地方做的不对，你大可过来找我主持公道！”

李三不由得露出得意的笑，他朝着李家族长拜了拜：“多谢族长……”

“且慢！”

话说到一半，外面有人高声喊到。

众人纷纷让出一条路，那二人挤了进来，原来是吴秀才一家。

芸娘子忙小步跑到琳琅跟前，低声问道：“可有大碍？”

琳琅一直攥紧的右手轻轻松了松，低声回道：“无碍。”

芸娘子颇为心疼地用手帕擦拭琳琅脸上的泪痕。

吴秀才朝李家族长行礼，李家族长忙回了个礼。

他环顾众人，朗声说道：“李兄在病逝前已将名下子女托付与我。今日我夫妇二人特意前来帮助李家料理丧事。”

吴家夫妇本来这几日就在帮衬着琳琅，琳琅昨日傍晚拉住芸娘子，谢过他们夫妇二人这几日的帮衬，道他们夫妇劳累，自己亦不是稚子，晚上守灵她一人即可，又道第二日李家族人会来，他们白日可晚些过来，也好松快些。

吴家夫妇怜惜她们几个尚未成人便父母早丧，又叹琳琅小小年纪就如此懂事，但是见她坚持己见，便只好离去。

谁料到第二日一早，李三便带着一群族人和其余村民过来，直接踏进了琳琅家中。

吴家夫妇本就晚到了一些，后来又被众人堵到外面，不能进去。

好不容易走到门口，骤然听得琳琅高声哭诉，李三咄咄逼人。

吴家夫妇吓了一跳，本想着丧事过后，再商量琳琅他们几个的去处，现下看来是不成了，便立即高声呵止。

众人脸色各异，小声议论起来。李家族人皆是一脸诧异，两人附近的吴家族人偷偷退了出来，跑着向族长报信去。

琳琅倚在芸娘子的怀中，芸娘子低声哄着她，说自己和吴秀才会护着她们几个。

琳琅垂下眼帘，低头不语，当日父亲说的是照看，而不是托付，但是现下此时已经不重要了。

李三没料到琳琅一个小女郎会如此棘手，更没想到吴家夫妇会横插一脚，他怒气冲冲，狠狠甩了一下袖子：“不可！我们李家又不是没人了。需要你们吴家的来照顾我们李家人！”

李家族长也皱着眉头说道：“此话当真？可这百年来确实也没有家中长辈尚在，由外人照看的先例啊。”

琳琅看着芸娘子，面带感激之色。芸娘子点了点头，她借着芸娘子的力道起身，面带愁容：“禀族长，确有此事。实在是三叔靠不住，我父母没得办法，只好出此下策。”

李家族长捋着胡须，皱眉不语。

正此僵持之中，吴家族长领着众人赶了过来。

两家族长先各自打了一声照顾，吴家族长便立即看向吴秀才：“二郎，你真就打算过继李二留下来的这些个孩子？”

吴秀才对着族长行礼：“正是。我们两家素来交好，平日里多有往来，照顾他们夫妇二人遗留下来的子女也是分内之事。”

吴家族长面带不满：“你可是想清楚了，他们李家的正经亲戚可还在呢！”

吴秀才脸色平静，淡淡看了李三一眼：“到还不如不在。”

李三气急：“你……”

吴家族人面上也不太好看，有些人小声窃窃私语：“我们吴家又不是没有可以过继的孩子，非要去和他们李家争。”

“你忘了前年的事了，上次过继给吴秀才的那个孩子……”

吴家族长狠狠锤了一下子拐杖，“住口，嚷嚷什么！”

他与李家族长如出一辙，皱着一张脸。族中出了个秀才本就是天大的好事，见官不跪，免除赋税，族里更是面上有光。

吴秀才和芸娘子子嗣艰难。见状，好些个吴家人都想分一杯羹。想让吴秀才过继自己家的幼子。

吴家夫妇看了又看，好不容易定下来一个天资尚可的，却没想到心性不行，联合自己父母算计他们夫妇二人。

吴秀才稍微试探几句，那孩子就漏了怯。吴家夫妇将对方送了回去，从此便不再打算过继吴家的任何一个孩子。

吴秀才听闻旧事重提，脸色愈发冷淡，他们夫妇二人被自家族人算计，心中苦闷，却碍于情面，不得声张。

还是李二一家看出端倪，李二带着猎得的野兔来找他喝酒，琳琅跟着母亲带着弟妹去找芸娘子说体己话。

自家人算计他们，邻家却举家过来开解，他们夫妇二人的心不免就偏了偏。

吴家族长自知没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阻止。

李三恨得咬牙，看了看琳琅，又看了看她身边两个小的，眼睛一转，计上心头。

他面带悲切：“吴秀才你太不厚道了些，仗着秀才的身份抢夺我李家人。我兄长才刚死，你就一个孩子都不留给他。逢年过节，我兄长起不是连个祭拜上香的后人都没有！你这哪儿是和他有交情，我看是有仇还差不多！”

众人听得这话虽然有些强词夺理，但也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吴秀才只觉得李三愈发不可理喻：“我何时说过不许他们祭拜自己的亲身父母？每年清明，我自会亲自带着李兄的子女祭墓。”

吴家族人倒是活络起来，仿佛没听到吴秀才刚刚的那句反驳。

吴家族长也松了一口气，装聋作哑地劝道：“人家说得也不无道理，你挑一个年岁小的、合心意的留下便是。”

李家族人也点头称是，“总不能让李二这支绝后不是。”

芸娘子神色淡淡：“族长说笑了，我们家又不是养不起他们姊弟三个，就不劳他人费心了。”

两方僵持不下，而李三见计谋得逞，多数人站在他这边，心中更加得意，继续撒泼打滚，这几套话翻来覆去的说。

琳琅见屋外人头攒动，大半个村的人都在这里，想着时候差不多了。

她握了握芸娘子的手，只身走到众人面前，看着李三，面带嘲讽：

“三叔这是失心疯了不成，我何时说过家父家母将我们三个全部托付给吴家夫妇？从始至终，只有泽云和幼妹。至于我，还是李家人，我父母也不算是绝后。”

李三几乎遮不住脸上的笑意，混着刚刚装出来的面上的悲切，显得脸上更加扭曲。

琳琅也笑了，情真意切地笑着，掏出怀里的契书和户籍，高声向外喊到：“里正大人，这么大的热闹，平岭村百年难得一见，您既然来了，何不进来瞧个真切？”

悄悄站在门外看热闹的里正：“......”

其实并不是很想进门趟这滩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