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话不说 第4章 四

“你说什么？”

盛晨的涵养让他不至于像喇叭一样喊出来。他恨不得用尽全身的力气按住桌子，好像松一点力气，宣佳就会离开咖啡店，而他，再也见不到她。

宣佳故作轻松的笑了一下，好在不是片场，没有导演，不然导演一定会皱眉头摇头，接着再来一条。

她是个不太迈步的人，不过迈了步，她就会一直向前迈步。

“我说，等我杀青回家，我们离婚吧。”

宣佳字正腔圆，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因为放松一点，她便说不出来，因为这一刻，她是后悔的。

“我来这儿不是听你说这个的。”

盛晨终是用尽了力气，他毫无解决办法。宣佳只是看着他，静静地看着他。

咖啡店的轻音乐听得盛晨十分心焦，宣佳的目光也让他发毛。

他打破了平静。

“为什么?”

“我只是觉得时候到了，该退出了。”

“时候到了？宣佳，婚姻不是协议，你当我是游戏吗，说退出就退出。”

“随便你怎么说吧，明天还要早起去片场，我先回去了。”

宣佳说着走出了包间，她每一步都很沉重，在盛晨看来则十分决绝。

盛晨没有歇斯底里地拦着她，他只是不懂为什么，完全不懂。他大脑空白了好一会儿，或许是咖啡店的轻音乐听了，又或许是他觉得宣佳是真的走远了。

他站不起来，觉得自己腿软。

好在脑子还在。遇见问题，就解决问题。没有办法，就创造办法。他打了一通电话。

“钱逸。”

“怎么了老大。”

“联系当我遇见你剧组，让宣佳晚点杀青，晚十天，哦不，晚一个月。”

“好的。”

“明天给我答复。”

“好的。”

钱逸挂断电话，感觉大事不妙，隐隐嗅到了火药的味道。

他第二天给盛晨的答复并不是解决了，而是联系上了剧组在谈，并且说需要动用盛晨的私人账户。

“那就动。”

第三天早晨，钱逸递上法务部送来的采购合同。人生很多时候就是，赶巧。

盛晨越生气的时候，工作效率越高。老板工作效率越高，部分就容易出错。他翻完合同，脸更黑了。

钱逸脑海中第一次警铃大作。

“把法务总叫上来，做的什么东西！”同一时间，盛晨脑海里闪过宣佳和朋友通电话时说的一句话，“我特烦导演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中，损人不利己。”

“等一下，你送回去吧，告诉他们严谨一点。”

钱逸接过采购合同，警报解除。

“我今天还有什么安排。”

“下午两点有美芯珠宝的会，没有其他安排。”

“珠宝那边让魏总盯着，下午我就不去了。”

“好的老大。”

盛晨关掉电脑后起身，“下午把合同发我手机上。”

说罢，盛晨离开公司去了丁向阳的酒吧。

“先生你好，我们这边还没到营业时间。”

丁向阳看清来人，抬手示意服务生噤声。“把今早到的酒拿过来，再拿两个杯。”

丁向阳揽住盛晨的肩膀，“怎么了兄弟？魂丢了？”

两人做到靠墙一侧的座位上，服务生放下酒和杯子后回到吧台。

盛晨倚着沙发，两只胳膊在胸前交叉，一副食难下咽寝难安席的样子。

丁向阳也不急，他把洋酒倒到杯子里，推到盛晨跟前，“尝尝，我新淘的。”

说完，丁向阳自己喝了一口，“不错。”接着又喝了一口。

“她要和我离婚。”

“什么？”

丁向阳到嘴边的酒差点全洒到地上。此话一出，他也没了喝酒的兴致。

“为什么？”

盛晨无精打采，“我哪知道为什么。”

我要知道为什么还好了呢。

“不是你出轨让宣佳发现了吧。”

“滚，你才出轨。”

“我没轨，我没结婚。”

盛晨看了丁向阳一眼，他立刻从混不吝转成严肃，一丝不苟。

“你好好想想，女人想离婚不可能没理由的，有理由才能解决，当然了，这个理由不能是她不爱你了，不爱可没办法。”

“不爱，可能是吧，我也不知道。”盛晨终于拿起酒杯尝了一口，“真涩。”

“这酒不涩，我看是你苦涩。要我说，她既然不爱了，离就离呗，女人多的是。”

盛晨又是看了丁向阳一眼，丁向阳知道自己又说错了，盛晨可不是他这个花孔雀，盛晨是鹤，忠贞不渝的公鹤。

“我是说强扭的瓜不甜，我是这个意思，她都不爱你了，何必抓着不放呢。”

“可是我爱她。”

盛晨难受的声音不是特别大，不过丁向阳听清了。

“我觉得她也不是不爱了，说不好。”虽说这话盛晨说着也没什么底气，但仿佛说出来就会成真一样。“她就说什么该退出了，她当我是游戏啊，说退出就退出，我不是APP。”

“退出？”丁向阳皱了下眉，“我说，你真没出轨吧？”

“你出轨，你才出轨。”

“不是，你听我给你分析，你看啊，她说和你离婚，说要退出，你就说像不像小三怀孕了上门逼宫，妻子心灰意冷提出离婚，然后退出。”

盛晨沉默了。

丁向阳愈发笃定，“你就说是不是。”

过了半晌，盛晨十分认真说不是。

“因为压根就没这么个人。”

盛晨虽然还不知道正确答案，但他确实能排除丁向阳这个大错特错的错误答案。

丁向阳泄气，“那我就不知道了，你们俩可真让人迷惑，所以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她说杀青回家离，我让钱逸想办法晚杀青了。”

丁向阳慢悠悠点了点头，也不知认不认可这个办法。

“不愧是你。”

另一边，钱逸对娱乐圈不甚了解，不过不了解不是问题，只要有钞能力，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没有制片会拒绝投资，尤其是屁事几乎没有的投资。秉持着为老板着想的原则，钱逸这个投资人只提了一个要求，加戏不能加亲密戏。哦对，还有一个，不能让宣佳知道。

制片表示同意。

于是宣佳收到了修改后的剧本，她的戏份从原本的出国疗伤改为被不知名男角色追求，她没同意，并且彻底醒悟，从爱情中抽身，转头经营家族企业，与男主在工作中相见，成了男主的竞争对手。

宣佳只觉得这个角色有点极端，于是她的戏份差不多成了女三，友情出演，演成女三，不太合理。她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导演和制片对她更加客气。至于这个友情出演，是因为她刚收官不久的小网剧火了一下，她在里面是女二号。

当然了，纸是包不住火的。她也总归是要杀青的。

通过简可和导演及其他工作人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简可知道制片人拉到，或者更准确是得到了一笔新投资，而编剧呢，在有新投资之后加班加点改了剧本，主要改动的就是宣佳的戏份。

经过一通分析，简可顿觉毛骨悚然，非常担忧，声音都抖了。

“姐，不会是有人要潜规则你吧？”

简可做宣佳的助理将将快到一年，也算了解宣佳，如果这是真的，如果宣佳不同意的话，那就会被打压，被打压就没戏拍，没戏拍就不需要助理，那她就会失业。

宣佳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么。

“没事，应该不是，可能是导演觉得这个角色有宣传点，别担心，别担心。”

简可沉默了，并没有放心。从来没有剧会拿友情出演当宣传点，尤其男主还是新流量小生林行峰，谁会来宣传女三啊。

简可把车从机场开到市区，她下了车坐地铁回家。接着，宣佳开车回了家，进门已经将近下午六点。

按理来讲，盛晨也快回家了。

行李箱拉进房间，简可迟迟静不下心整理，甚至都没把行李箱放到，就那么直直立在衣柜前，就像她现在感觉不到跳动的心脏，似乎只是直直待在身体里。

她想出房间，又怕遇见盛晨。直到七点，她都没有听到开密码锁的声音。

宣佳出了房，轻手轻脚，一步一缓。她坐在饭桌前，手机放在左边，屏幕一直暗着，她就倚着椅背瘫坐着，双手垂在两边。

人总是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的，是的，后悔也要负责。

不知坐了多久，窗外已经完全黑了，她拿起手机走到沙发上开了电视，电视里在演什么她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只知道电视的声音能填补空间的安静，她听着声音能舒服一点。

宣佳的目光从窗外远方的亮光移回电视，屏幕的中一幕是明亮的教室，夏风抚东湛蓝色的窗帘，英语老师写着only的倒装语法，镜头一转，最后一排的男生戳了戳前拍女生的后背，女孩回头瞪她一眼。下一秒，女孩桌上出现一个纸团。

“下课我去买冰棍，吃不吃。”

从打开纸团后，女孩脸上就是止不住的笑，又得忍着，生怕被讲台上的老师质问。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把叠起来的纸团塞到了书桌里。

年少的喜欢总是着急的，哪怕一节课只有四十五分钟，也着急把课后的安排告诉你。

宣佳想起了自己的高中时代。你说，同样的爱意，遥遥相望的隐忍和触手可及的隐忍究竟哪个更痛苦。

是否从校服到婚纱的感情才最坚实。她没能在校服时达成所愿，她只是穿上了婚纱。婚纱是否注定给校服让路呢。

宣佳不知道答案，她只是很难受。在她演过的电视剧中，结局总是皆大欢喜的，不过这皆大欢喜是给男女主角的。她演的是小角色，边缘人，从来都是看着男女主角幸福的。

电视屏幕中，女生的同桌问女生是不是喜欢男生，表情又八卦又欣喜。

女生没答，同桌却笃定明白了她的心意。至少年少时，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手机的震动打断了宣佳的思绪。是钱逸。

“喂。”

“嫂子，你能来接一下盛总吗？”

“我？”

“对啊，他喝醉了吵着找你，我要送他回家他一直不让。”

宣佳想了一下，“行，你们在哪里？”

“嫂子我把地址短信发你。”

就算钱逸不说，宣佳也大致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嘈杂的音乐震耳欲聋，钱逸恨不得扯着嗓子说话，除了酒吧还能是哪。

她以前倒不知道盛晨有这爱好。

宣佳打开短信。

“嫂子，我们在江淮路的無名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