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话不说 第3章 三

“你说她会想我吗？”

盛晨小声嘟囔了一句，此时距离他送宣佳去机场已经过去二十六天。

二十六天里，他忍着没给宣佳发微信，也没打电话。他不知道宣佳是不是也在像他一样忍着，所以也没给他发微信，打电话。

其实他不是不知道，他是知道宣佳不联系他就是不想联系他。

当事人一句呢喃，在盛晨办公室的沙发上玩手机的男人却忽然放下手机坐了起来。

“你说什么？”

盛晨没打算理丁向阳，“没什么。”

丁向阳走了过来，“我说你这是卸磨杀驴吧，那些老古董不支持在罗山建酒店，你把我诳过来表决，表决成了我就想知道你说了什么你都不告诉我。”

“你不是驴，我也没诳你。”

丁向阳背靠软椅倒吸口气，他爸把股份转给他，让他参与集团的事，绝对是给盛晨找机会气他。

“行，我不和你玩文字游戏。”丁向阳凑近办公桌，“说说呗，宣佳是吧，一定是因为宣佳。”

“不是。”

“你最好不是，行了，我还有事，我开业晚上别忘了。”

“知道了。”

丁向阳走到门口，贱兮兮的回头说，“她想没想你我不知道，我可知道你是想她了，一个大男的，主动点，别扭扭捏捏的。”

“走。”

盛晨不愿意和丁向阳讨论关于宣佳的事，也不光是丁向阳，他是不愿意和任何人讨论。因为没面子。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错全在他。宣佳不原谅他也正常。毕竟，谁会原谅新婚之夜叫了别的女人名字的丈夫。如果配被称为丈夫的话。

盛晨记得那天他喝的酒不少，半醉半醒，可就在那个名字出口，宣佳推开他的那一刻，他忽然醒酒了。无比清醒。

他当时不知道为什么会叫那个名字，他现在想来其实并不是因为爱，只是因为不甘心，因为被抛弃。她是白月光或朱砂痣吗，也不是。

只是因为不甘，无法被弥补的挫败，他带着不忿，错误地叫出了那个名字。

盛晨和宣佳在距离婚礼还有半年时同居，却在婚礼后分居，也不是分居，只能说举办婚礼前两人是真正的夫妻，举办婚礼后却成了室友。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要是让丁向阳知道了，能笑话他十年。

婚礼后大概五天，宣佳主动说她知道自己是因为长得像他前女友，他才娶她的。

盛晨觉得自己真的很冤枉，他真不是。他没办法否认最初的最初，两人能在一起确实有这个因素，可是这个因素不足以支撑两年。而且两人只是有点像，又不是像成双胞胎。他承认第一次在海边见到宣佳时，她的侧脸很像她，可那也有客观的傍晚和主观的惆怅等因素，后来两人确定关系，他并没觉得她多像她。

盛晨没想到宣佳认识并且知道自己的前女友，他也没想到他那么高估他的深情。

盛晨原本想解释来着，无奈宣佳的语速太快。

“你也不必觉得对不起我，我选择和你在一起也是因为你很像一个我曾经喜欢的人。”

盛晨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当时轰了一声，那男的是生是死家住哪里年龄几何两人如何认识到底长什么样子他统统都没关系，他只觉得自己错付了。没错，就是甄嬛传里嬛嬛那句错付了。盛晨对此的总结是，所以，他没把宣佳当替身，他自己却一直是替身。

不是，凭什么啊？分屋后的很多个夜晚，盛晨都忍不住回想恋爱时的甜蜜时光，谈了半天他都是在借别的男人的光？他一想到宣佳原本会和别的男的牵手嬉笑就生气，越想越气，越气越想。那些日子里，许多天盛晨睡前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反正现在是我老婆。虽然是，分房睡的老婆。

与此同时，也有很多个夜晚，他已经在主卧门前抬起手，想敲门，想道歉。

不过都止步于想。

她把我当替身诶，我凭什么道歉，虽然错的是我，但是我替身诶，替身，替身，凭什么，凭什么。

于是有一天，他想让钱逸去查宣佳的感情史，转念一想最终没有作出这个命令。

夫妻，还是要互相尊重。夫妻之间的事还是要自己解决。

他去拜访了他的老丈人，宣佳的父亲。

不年不节，他自己，两瓶白酒两盒茶叶两套护肤品。

宣佳父母吓了一跳。

白酒下肚，盛晨说自己最近和佳佳闹了矛盾，不知道怎么哄，所以才来求助爸妈。

宣佳爸爸拍了拍盛晨的肩膀，“我和你说，我们佳佳一般不生气的，你能气到她，你就，你就......”

盛晨竖着耳朵生怕错过任何有用信息，结果最后得到一句，“我也没办法，我和你妈，从来没让佳佳生气过，你，你，你，你就等着她消气吧。”

说了等同于没说。

不过那天盛晨还是得到了点有用信息。一、他是宣佳初恋。二、宣佳会选择和他结婚是因为很喜欢他。

说来也巧，当时宣佳妈妈回屋接了个老朋友的电话。盛晨这才有机会说，“佳佳真听话啊，都没早恋过。”

宣佳爸爸骄傲的仰起头，完全喝大了的样子，“那是，我们佳佳最听话了，我都没想到她会喜欢你，我当时都不......”

宣佳妈妈及时出来戳了宣佳爸爸一下，他这才收声。

“那个，你爸他不是那个意思，你爸他喝多了就瞎说。”

“妈，我知道，觉得我花心，我发誓我心里就佳佳一个，我也一辈子心里也只有她一个。”

“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这话虽然是认可，但盛晨一细想，总觉得他这丈母娘有深意，难不成是说我是个好孩子所以不介意自己被当成替身？

话真的不能琢磨，谁说男的不敏感，男的敏感起来甚至远超女性。

所以后来，他又让自己的妈妈去试探宣佳对自己的心思，左右开弓，偏偏自己不亲自上场。

回到家，盛晨觉得策略错了。一定是妈妈更了解女儿啊，他那老丈人一定没有丈母娘了解宣佳。可是，丈母娘不喝酒。此路不通，无路绕行。

第二天在剧组的宣佳就给盛晨打了电话。

“你昨天去看我爸妈了？”

“是啊，怎么了？”

“为什么？”

“没为什么。”

电话两端陷入沉默。

“你哪天回来啊。”

“明天杀青，后天就回了。”

“好，我还要开会。”

“拜拜。”

不得不沟通的无效沟通大抵如此。

打电话之前，宣佳其实很想说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的，可是电话接通后，她又什么都不想说。她很想说我有点想你，可是和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说我有点想你，这么丢脸的事情她才不做。

倒数第六场戏拍完，宣佳松了口气。自从男主角恢复记忆后，她的戏份全都是舔狗，倒也没有多舔，主要是陪伴。是的，没错。她后面的戏份大致分为两部分，要么是赖在男主家不走，和男主妈妈俨然一对中华好婆媳，要么就是移形换影，表现方式为在男女主不远处看着两人你侬我侬。

宣佳演的是有点痛苦的，何必这么没有自我呢，为什么不一走了之呢。

眼看要杀青了，宣佳终于，觉得自己终于要脱离苦海了。

这日拍完夜戏，她和林行峰，还有女二霍媛媛，男三成觉一起回了酒店。因为场景问题，导演要调整场次，简可留在片场和导演沟通。

司机将车停在酒店门口，几人都收了声，下车，无言，无悲无喜，走进酒店。

宣佳以前拍戏是不用这么谨小慎微的，因为没有什么大热明星。

林行峰和成觉步子大，她和霍媛媛稍稍落后一些。右转走向电梯时，她觉得大厅沙发翘着二郎腿的那个人有点眼熟。

人有时候是这样的，你都没看清呢，就是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

那人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旁边站着一个穿着西服的人，像是在汇报什么。

她扭头看的时候，沙发上的人也看到了她，两人对视。

嚯，还真是老熟人。

她和霍媛媛住一层，就隔了两间房。

宣佳调整了瞪得像铜铃的眼睛，扭头和霍媛媛说自己要出去买点东西。

“我陪你？”

“不用不用。”

就这样，酒店值班经理也不知道老板到底听没听进去他的汇报，他甚至都不知道老板到底想不想听，他感觉沙发上的这个老板屁股像着火了似的。

“可以了，挺好的，有什么问题及时解决。”

盛晨站起来拽了拽衣服走出酒店，值班经理在后面一个劲儿的盛总再见。

走的还挺快。他明明看见宣佳往右边走了，车水马龙的，他一时真想不到她去了哪。

下一秒，微信收到了个消息，是距离五百米的咖啡点。

“楼上，云边包间。”

到了咖啡单，盛晨径直上楼去了云边。

宣佳点了两杯气泡水。盛晨在她对面坐下。

“太晚了，没点咖啡，你将就喝。”

盛晨拿起气泡水喝了一口，放下。

宣佳有一丝丝的后悔，她其实是有点惊喜的，明明想说的是不知道你喝不喝的惯，不喜欢再点，结果见到对方说的却是将就喝。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可能是上帝欲让其灭亡，必让其张狂。欲让关系灭亡，那便句句带刺。

“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

盛晨原本也不想这么说话，可偏偏，面对宣佳的面无表情，他就一点都说不出是因为想她才来。

“出差，顺便过来，哪天杀青？”

“今天调场次了，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

盛晨挪了下身子，“今天是回不了了。”他试着像丁向阳一样在女人面前耍无赖，回不了，那晚上当然要和老婆在一起。

宣佳心想，废话。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可能实在是太沉默了，可能是宣佳太想没话找话了，也可能是今天拍戏她像小丑一样看男女主角你侬我侬还没出戏，也可能咖啡厅的背景音太伤感，又可能是她脑子过于放空，还可能是戏里的替身要杀青退场她联想到了自己。

是谁说戏如人生，又是谁说人生如戏。

她说了一句她无比后悔，且但凡犹豫一点都不会说出的话。

“正好今天你来了。”宣佳喝了口气泡水，慢慢悠悠，又像是咬牙跺脚卯定好不容易冒了头的决心，“盛晨。”她一字一顿，“等我杀青回家了，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