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光 第5章 第五章

暮色四合。

季穆雄杵着一根龙头拐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大门前的喷泉映入眼中。

管家从后方走上前，微躬着身体汇报道：“家主，季辰少爷已被送去学校了。”

季穆雄点头。

“家主，季辰少爷既然如此不情愿，我们也可以换一个人培养。”管家建议道。

季邦成在外的私生子不止季辰一个，想拥有一位季家血脉的优秀继承人并非难事。

季穆雄摇头：“老伙计，如果可以换到一个更为优秀的，我会选择换掉。只可惜，他是最优秀的。狼群只有在最为凶狠的头狼带领下，才能纵横草原。在岩石壁上仅倚靠一点稀薄土壤长成的大树，终归比温室里的顽强，经得住风雨。”

庭中喷泉高高喷出十几条水柱，随后又重重落下。

“季辰的土壤是他的外婆，只要他外婆一天还在，他只能乖乖听话。岩石上的大树生命力再顽强，也不能离开土壤，离开土壤，他会死的。”

管家沉默了半晌，问道：“土壤终将会干化被吹散在风里，大树迟早会不受控制。”

季穆雄莞尔，“放心，会有人帮我们的。但凡上点心的，都会知道土壤对大树的重要性。届时大树自然会依附于我。”

黑色轿车停在三岔路口，等着红绿灯。

季辰没有聚焦的眼睛漫无目的地看向前方，各色车辆规规整整地依次排开。

左侧一块支在半空的蓝色指示路牌让季辰一下子定了睛。

幸福大道。

榆市人民医院所在的街道。

他对司机说道：“不去学校，去榆市人民医院。”

司机犹疑地透过后视镜看向季辰：“可是张管家说要把你送回学校。”

季辰冷下脸，“我要去榆市人民医院。”

司机为难的再三看向后视镜，他按动耳边的蓝牙耳机，给管家打电话。

红灯亮起，电话还没打通，汽车启动，直线驶向前方。

季辰声沉如冰，再次重复道：“我要去人民医院。”

司机充耳不闻，专心等电话拨通。

季辰此刻的心情很烦躁，他想发泄出来，最后还是克制住。

他逼迫自己看向窗外放空。

“好，我知道了。”司机挂断电话，看向后视镜，“季辰少爷，我这就送你去人民医院。”

季辰不发一言，窗外的凉风卷着他额前头发。

季辰站在病房外的侧边，他不敢进去，他怕外婆是醒着的。

现在是上课时间，外婆在医院见到他会生气的，他不能再惹外婆生气了。

他微侧着步，卡着角度偷偷望向病房里面。

他想着如果外婆是醒着的，那他就偷偷看一眼，看一眼就走。

这是一间普通病房，不大不小的空间安置了三张病床，人一多便显得病房格外拥挤。

季辰小心翼翼地望进去，发现挨着窗子的那张病床上没有人。

那是她外婆的位置。

季辰一下子就慌了，什么都顾不得地冲了进去，他在病房转一圈没有看见外婆，病房内的厕所也没有。

他着急的模样有些吓人，病房内的一位中年妇女忍不住问道：“你是杜婆婆的外孙吗？”

季辰正在翻找原本放置他外婆东西的柜子，发现里面的东西也不见了，心乱如麻，大脑完全不能思考。

“请问，你是杜婆婆的外孙吗？”中年妇女见季辰没有听见，凑上前轻轻拍了拍季辰的肩膀，再次问道。

却没想到眼前的少年竟然如惊弓之鸟，稍一碰触就惊吓得整个人一颤。

少年的反应把中年妇女吓了一跳，“我的天，你这孩子这是怎么了，你在找你外婆吗？你外婆被人升了病房，东西也全部搬走了，现在不在这里，在603高级病房，就在咱这楼的最里面。”

季辰的大脑勉强从混沌状态中清醒过来，他脸色苍白地向中年妇女道谢。

道完谢，季辰就冲了出去，在去603的路上，季辰的理智逐渐恢复。

这是他跟季穆雄谈成的条件。

但他没有想到季家的行动速度这么快，季辰快步走到603号病房门前，他深呼吸几口气平复自己的呼吸。

603号病房是个单人病房，里面的陈设比普通病房好出许多。

季辰透过门上的透明小窗，望进去，面容苍老的老太阖目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鼻间放置着一根吸氧管。

季辰轻轻地打开病房的门，手脚动作放轻，慢慢走了进去。

他坐在病床边的矮凳上，看着外婆的眼眶逐渐有些酸胀，双手握住外婆满是皱纹的右手，他半趴在床边脸颊轻轻蹭了蹭外婆的手背，声音小小的，粘糊又委屈地喊了一声：“外婆。”

老人听不见，季辰喊了一声外婆后也没再继续说话。

房门从外面打开，一位中年妇女领着一只热水壶从门外走了进来，看见房间里陌生的少年很是惊讶，刚想问对方是谁，就看见对方略红的眼眶，眼神下移便看见少年抓着老人的手，顿时明白过来。

她将热水壶放在桌上，倒了杯热水递给季辰，小声询问道：“你是季辰少爷吧，我是张管家安排照顾你外婆的护工。”

“嗯。”

季辰避开护工的目光，接过水的同时说了声谢谢。

护工：“你外婆不久前刚醒了会儿，后面就又睡着了。你不要太担心，你外婆会好起来的。”

护工在病房待了一会儿就出去了，把空间留给季辰。

季辰起身将热水倒一些在水盆里，用帕子沾湿水然后拧干，一点一点轻柔又细致地擦拭老人的脸和手。

“外婆，小辰以后不惹你生气了，你说什么小辰就做什么，再也不和你顶嘴了好不好。”

“外婆，我现在转学到榆市一中了，是你和外公一直想让我去的那个一中。”

季辰顿了一下，继续碎碎念着。

“外婆，我听了你的话还是去了那个人的家，我不喜欢，那不是我的家。”

“外婆，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外婆，小辰想要外婆抱抱，外婆，外婆抱抱小辰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