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乡春看上去虽瘦,但也实在没有道那种弱不禁风的地步,一拳打死个牛还是不再话下。
“走开。”
“我就不走,来来来,道哥哥家喝酒去!哥哥我待你不薄,今日咱们就拜堂!”
醉汉不听劝,还扬言要娶他,这简直是往火坑里跳。
“啪!”
顾乡春满眼无语,头上近乎要冒火,一巴掌把他打在地上!
“拜堂?你跟地拜吧!”
醉汉被他打趴,手中那坛误事的酒砰的一下碎在地上,流出几股醉意来,印在地上。
他好不容易挣扎着起身,就见顾乡春已然走远,瞬间消失在漆黑的深巷中。
自讨没趣,晃悠悠地走了。
顾乡春此刻抬脚走在路上,眼睛是不是地往边上看,大部分店铺都已关门,只有几盏还微微亮着灯,在巷中宛如萤火,小却让人觉得温馨。
眼前的灯忽明忽暗,巷道深邃,往前走几步才发现路程并不远,而在这条小巷尽头,有两家店。
许是顾乡春运气好,其中的一家店正好是他想要寻的。
“客官?!”衣店老板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什么,擦着眼睛又看了眼,才惊讶道。
这老板娘身后立着盏小烛台,里头却是挺亮堂,不少衣服被挂在上方,三方的墙面全被占满,看起来略显逼仄。
“客官,你,你这是要买什么?!”
顾乡春听她叫自己,便抬步走进。
“可有这么大孩子的衣裳?”他按照常沚的身形来比划,见她连忙点头,转眼又道又道,“要深些颜色的,耐脏些。”
“好嘞。”
约莫半盏茶时间,衣服已然选好,临走前,老板娘还瞅着顾乡春身上,想开口又愣了半会,又没说话。
这是做什么?
“你想说什么?”
老板娘见他问自己,这话也不好咽下去,便直接道:“我看客官你破破烂烂的,怎么不给自己置办件衣裳?”
顾乡春把钱袋一扬,里头铜币晃得作响,只是听起来没先前那么充裕的样子。
他也不遮掩,把眉一挑,坦荡道:“没钱。”
正当要走时,忽地又听见边上店铺传来声响,像是什么很沉闷的声音咚咚打在地上。
另家店里的光倒没有方才那间亮,相比之下倒是显得诡异的多。
里头布局也是奇怪得很,一条道直面而来,印着光直通到最后,看上去像是没有人。
边上层层堆积的书纸几乎有半人高,通道也窄,走进去都能挨着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最里面的视线已经有些看不清,勉强只能看着后面也垒了几本书,只是摆放的更高,抬头才能看尽。
陈旧的气味扑鼻而来,像是一本本就泛黄的书,放在太阳底下晒了又晒,经过时间的洗礼,还夹杂着难闻的灰尘味,就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若是在阳光下,许是能见得到那些扬起的灰尘弥漫在空中,胡乱地飘着。
“阿丘!”
这什么怪味。
顾乡春实在受不了,转角就要走,哪里想到一个巨大的黑影赫然出现在对面!
其状四只脚,一个脑袋,而在那脑袋之上,还立了个看起来像是棍棒的东西。
只见其影,不见其物。
他浑身警戒,骤然想到之前醉汉说得那件事,心中思忖:难不成真有个怪?
他下意识深吸口气,却是将腐朽的书味全部吸入鼻腔,脸色一变,也不管许多,直接冲到通道最后。
只是刚进去,就傻眼了。
这不是叼着铜币的黑猫么。
它眼睛忽闪忽闪,全身像是陷进黑暗中。
再往它前方一看,还立着个小小的放光珠子。
得,脑袋是猫头,腿是猫脚,那个形状想棍子般的东西,是他立起来的尾巴。
还未反应,黑猫见人发现他,倏地一下跑走,只是动作有些大,竟是把上方的书给震了下来。
嗯?这是什么?
他凑着光,弯腰捡起,却发现那本书竟是个秘籍——《无情道的修炼方式》
顾乡春:“......”天意如此?
“这位要买书?”声音幽幽从边上传来,这才得知边上竟是还有个小房间,被木门虚掩着,只留了个缝。
方才的声音像是隔着缝溜进来,声音有些沙哑,像是有人没喝水在大漠上喊了几天。
转眼看去,就见木门微微打开,从里面走出个白发老者来,他双背似是熟透的龙虾,佝偻着,手中还撑个拐杖,笃笃地敲在地上。
顾乡春应了声,弯腰将手中的书凑到他眼前:“这个多少钱?”
老者眯着眼睛看不太清,从袖间掏出跟方才地下一模一样的珠子来照,过了小半会才道:“哦,一文钱。”
他忍不住,也是个话多的,纵使嗓子哑成那样,还要说:“小兄弟,你怎么入夜才来?”
顾乡春见他话里有话的样子,便追问道:“怎么,这里一到晚上,人真就不能出来活动?”
“是啊。”老者顺势坐在书边,抬头看着他,慢悠悠地道:“我们这里叫渔矶乡,是为了个叫余霁的神灵。”
老者生怕顾乡春不信,哆哆嗦嗦地将手上的那夜明珠拿出来:“这就是她送我的。”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这神灵一夜之间转了性,也不护着我们这里的庄稼,反倒是天黑以后就出来吃人。”
顾乡春眉头微皱,蹲下来,视线与他平行:“这近些年就没什么解决办法?”
老者把头一转,又站起身,打了个哈欠:“入夜不出来就成。”
言至于此,老者似是困意上涌,止也止不住,收了钱就要往自己房中走,径直把顾乡春给赶了出去。
不得不说,外头空气十分清新,肺重新活过来了。
一炷香后,顾乡春一把打开醉仙楼房门,就见屋内常沚已经睡着,仰面倒在床上,烛光全息,只是窗外透了点光下来。
而在桌边,陆平尘坐在椅上,正对着他,似是颗松。
呦?这么久没睡,莫不是在等我?
他双手放在脑后,狡黠笑道:“陆哥哥,等我一起睡?”
陆平尘眼底闪过一丝光,片刻后又沉眸道:“外面可有异常?”
“说是有个神灵,入夜以后要吃人。”
他蹑脚走进,便把新买的衣裳放在桌上,却是从中掉出一本书。
想都不要想,是无情道秘籍。
不知为何,被他发现自己要修无情道这件事,还挺尴尬,说不上来的感觉,心口有些被噎住。
那本书不算很厚,封面深蓝色,书角被磨损还往上瞧着,此刻却正好意外打开一半,孤零零地躺在桌上。
而在秘籍中间夹着个张纸。
陆平尘捏起一角,看了眼顾乡春,心中却是一怔,瞳孔微微放大。
那张纸原是个画,而画中的图案,却是莫名地熟悉。
满天金光,地上泛白,中间落着个莲花池,而在莲花池上伸出了个蛇头,吐着鲜红的信子,欲要往边上的人手上缠去。
只可惜,人是背对着他们的,看不见正脸。
那人不是个和尚,是个白衣散仙,一头青丝,背部挺直。
“秃驴?秃驴?”
陆平尘从画面中回神,漠声应道:“无事。”
无事?你当我是傻的还是瞎的?不说白不说。
顾乡春不想理他,连带着画直接重新收起,对着他吐了个舌头,直接躺床上睡去。
一张不大的床,恰好容得下两人。
陆平尘轻轻叹了口气,独自坐在凳上,半闭着眸子。
与此同时,又是那座滑溜的桥
桥的尽头依旧是那秃驴的房子
顾乡春正像之前那般,坐在他席子上,没个正行,后背靠在案上,看着那本刚买的书。
“欲有得法者,得天下之情以正心”
“欲有得法者,得天下之无情以正行。”
“则天下得法者,是以行心。”
首页只印着这三句,上面的墨迹还有些模糊,心字边缘微微错开。
好在这本书上并非全是那些字,中间大半部分为图解,真可谓通俗易懂。
换句话说顾乡春最喜欢不过了。
他将手微顷,拇指擦过书角,便把那些招式看了个大概,而书页最后如前文般,也写了字。
“以有情之人融无情之物,方至物我合一,则以正心,则以正行,则此彼同寿,不能改也。”
这都什么跟什么?修个功法都这么麻烦?
什么改不改的?
他凑近一看,就发现在最后一页还写着个极小的字:
“此功法请谨慎修行。”
这句也就算了,更离谱的还在后头。
“秘籍偶然得之,修行数年,才堪堪知其要法,曾以为天地一瞬,人心易变,不料最后——”
“后”字末尾一横却是往边上划过,像是谁倏地碰了他的手。
果然,接在后头的几句话是与之截然不同的字迹:幸得此法,造福吾身,让着木头脑袋转了性。
顾乡春:“......”这秘籍怎么浑身上下透出了些不靠谱的感觉。
不过买都买了,这钱也不能浪费,再者自己本是魔修,什么功法也都能修得,若是往后修发现有点问题,及时止损呗。
不亏是他,真是心大的很。
他刚想合上,却猛地发现最后那页竟是还夹着一张纸!
“咚!”
门吱呀一响,倏地被打开,陆平尘又是不知上哪来,惹了满身寒气走了进来。
这人也真是奇怪,隔着距离看他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冷,甚至冷的有些不近人情,倒是和他相处了些时日,才发现事情好像不是这样。
就比如现在,虽然瘫着张脸,但好像有那么瞬间,看向顾乡春的眼神稍稍变柔和。
就像,他好似已经习惯自己房间里,本该有个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人,在等他回来。
“秃驴,你来的正好,这秘籍里面竟还有张纸!”
莫不是什么宝藏地图?那要是找到了可就发了!
他见陆平尘没动,便干脆直接站起身,拉着他就要来看。
只是不巧,这青天白日没起风,哪里来的沙子刮在眼角,生疼得很。
他一手擦着眼睛,视线有些朦胧不清,一手把方才的纸慢慢摊开。
纸面朝着陆平尘比较多,后者眉毛微皱,似是这东西勾起他兴趣,认真去看。
才刚展到一半,能见着上面画着什么东西,线条歪歪扭扭的,但顾乡春看不清。
有颗莫名的沙子,这下却是直接撞到眼中,泪水直涌视线瞬间模糊。
一时看不了又急,便直接伸手凑在陆平尘眼前:“诶,秃驴秃驴,这上面画了个啥?”
很奇怪,真是很奇怪,面前的秃驴没有说话,反倒是用力捏了捏眉心,迅速后退。
眼上的寒霜已然散去,墨眸中像是滩水,上下浮动不止差点就要溢出来!
“啧,我眼睛进沙子了,不好看,你帮我瞅瞅。”顾乡春见他往后走,自己又看不清,便直接靠上前,将那张纸再次展开。
纸上的画面这下算得上是,全然展现在陆平尘眼前,还因手有些抖,纸上的画像是动起来了!
“啪!”
手被拍疼,清脆乍响,还没等来人反应过来,却撞进陆平尘极其不可置信的眼睛。
他脸色气得发红,几乎咬牙切齿地道:“简直顽劣!”
四字好似不够,又听他喝道:“你戏弄的法子,当真顽劣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