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打在不尽树的枝干上,很快就开始燃烧起来,囚遥伸出手接住那些掉下的火星,握在手心里捏碎。
“你没事吧?”尧清苏醒后从裂缝中出来,看着缓缓复苏的万物,心中溢出满满的欢喜。
然而躺在不尽树下的人,倒显得不太好。
“娘娘,我们先去找到地脉之处,重新设上封印吧。”球球看着满脸呆滞地囚遥,扯了扯尧清的袖子。
“好,我们快去。”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封印之处在凌霄玉山的一处峡谷之中,此刻已被神火暂时抑制。
四周漂浮着若隐若现的金光,球球用羽翼接住,“是浮黎大人留下的神迹。”
尧清屏气凝神,努力积聚四周神迹,“感谢浮黎前辈相助。”
她用尽浑身解数,施展结印封印住了这处不详地脉。
随着封印布下,脚边的花悄然绽放。
“太好了,父王母后,我做到了!清儿做到了!”她擦掉额上的汗珠,欣然地看着逐渐恢复如初的凌霄玉山,和煦的微风拂面,耳边尽是自然之声。
不尽树下那些被冰封的尸体,也在此刻化作了尘埃,随着风飘散到了四方。
尧清带着球球回到不尽树下。
“你们走吧,我会在这里等着不尽树结果。”囚遥缓缓侧目,看着满面欢喜的尧清,又迅速将视线收了回来。
“那我先回天界复命。”尧清顿了顿,收起了笑容。
她本以为父王母后会因为凌霄玉山复苏而欣喜,但面对她的却是一扇冰冷的门。
“谁让你回来的,从此以后凌霄玉山就是你的家,未得允许不得擅回天宫。作为上神,玉山需要你的庇护!”
“可是,为什么?”尧清瘫坐在门前。
尧漓得知尧清回来,忙赶了过去。
“清儿,你没事吧?”他扶起坐在地上的尧清,担忧地问道。
“多亏了囚遥他……我没事。”尧清勉强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看着哥哥。
“你还在感谢他?你知不知道都是因为他,你才会被发配到那种地方,留我一人在此……”尧漓握拳,不甘心地望着那扇紧闭的他们。
“不怪他,错的是我,是我不配得到父王母后的疼爱,都怪我……可是哥哥,清儿明明已经很努力了……清儿一点也不想离开天界,离开哥哥,去那个地方和那样的人渡过漫长的余生。”
尧漓将尧清搂在怀里,动容道:“哥哥也不想你去,我这就去向父王母后求情。”
“你别去!”尧清想起之前宴会那番,忙拽住尧漓的衣角,摇头道:“是清儿自私了,作为神,怎么能逃避责任呢,哥哥,你保重,清儿走了……”
她挣脱了尧漓的怀抱,转身离去,留下尧漓一个人在原地。
他本想去追,可是脑中突然闪过一些幼时的片段,让他的头开始剧烈疼痛起来。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尧漓捂着头,眼里缓缓燃烧起一片烈火。
“什么,卿卿被带回十清门了?”李子洵叹了口气,他一定要将皇兄的秘密告知给顾长卿。
事与愿违,他总是见不到他。
近日,借着八仙楼倒塌一事,李安忽然下令封锁景城,理由是保护百姓,他作为皇亲国戚,更不得离城。
“陆常盛居然死了,真是可笑。”李安抱着妃子,坐在案桌前。
“恭喜陛下,涂生教覆灭,陛下总算能安心了。”妃子笑道。
“不。”察觉到帝王的愁容,妃子忙起身。
“陆常盛,真是可笑,什么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真以为朕得利了吗?朕本来用涂生教牵制十清门,如今涂生教覆灭,顾长卿被带回去,朕还能以什么理由去和十清门讨药?”
“陛下息怒,普天之下并非只有十清门有长生秘术,要不咱们再找找别的法子?先前派去凌霄玉山的那帮人尚未归来,何不再派些人去看看?”
“爱妃所言极是。”李安朝妃子招了赵手,她又顺从地坐回了他的怀里。
【十清门】
洹湘佯装成十清门徒,跟着门人们去到了山上。
和想象中的不一样,这个地方简朴至极,比起之前去的道观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她不由感慨顾长卿之前过得到底是什么苦日子。
“顾长……大师兄他,没事吧?”她站在院子外,看着端着水盆子来来往往进出院子的小师弟,有些紧张地问道。
小师弟上下扫视了她一眼,觉得有些许面生,但又穿着门派的衣服,便无奈回应道,“师兄他被反噬得厉害,情况不甚乐观。”
洹湘听罢,准备冲进院子,小师弟忙用水盆挡住。
“这位师姐!男女有别,你不能进去。”小师弟忽然压低了嗓音,“我看你这么焦急,不会是喜欢上大师兄了吧,师姐,我可提醒你一句,你可别忘了门规……”
“什么狗屁门规……”洹湘话还没说完,忙被小师弟捂住了嘴。
“师傅在里面,你不要命啦?果然单相思会让人脑子不清醒。”
小师弟叹了口气,又道:“你还是走吧,大师兄是不可能接受你的,他一心得道成仙,先前门里也有不少师妹喜欢他,但都被大师兄狠狠拒绝了。情情爱爱只会令人心生杂念,阻碍修行之路啊!”
说罢左右看看,见没人发现,忙松了手,“我不跟你废话了,里面还需要我呢。”
洹湘蹙眉,难道顾长卿对她的情,都是因为情蛊在作祟?
那如今情蛊已解,顾长卿就不再在乎她了对吗?
怪不得那日,他居然舍得打她。
洹湘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思绪逐渐开始混乱起来。
对啊,蛊毒明明解了,她理应也应该不再对他有情了,可为什么她还要巴巴地跟着上山呢,真是奇怪。
眼前一群人行色匆匆地路过门口,她忙抓了一个人问道,“喂,你们这是要去哪?”
“你是新来的吧,赶紧走吧,时辰到了该开饭了,去晚了可就只有咸菜馒头了。”
原来是去抢饭的。洹湘撇了撇嘴。
肚子忽然咕噜叫了起来,她才想起自己已经不吃不喝在这个门口守了好几个时辰了。
“我真是傻了,我守着他干嘛?我这就回东海去享福不行吗,洹湘啊洹湘,你真是中了蛊毒,脑子也坏了。”
她跟着人群才走了几步,只听见屋内传来痛苦的呻吟声。
她忙驻足回头。
“顾长卿,你可千万别死啊!”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她铆足劲推开门,冲进了屋内,数双目光顿时齐刷刷地射向她。
顾长卿**着上身,端坐在师傅与师弟中间。
他的胸口至肚脐处呈现出一大片乌黑色,身体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
“他定是受了莫大的刺激,才会选择和教主搏命。”师傅江宁不断往他体内渡着真气。
“师傅为何突然下令让大师兄去呢?师傅你明明知道他先前受的伤还未痊愈啊!”
江宁深吸一口气,望向窗外,“这是他的因果。”
听到屋外的动静,他回过头来。
“看,因果来了。”
洹湘推门而入,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他。
“出去。”江宁皱了皱眉,收回视线,对她怒斥道。
“师傅,她是?”一师弟不解问道。
“她是混进来的女妖,子奎,你去,把她赶出去。”
子奎点点头,收了真气诀,怒视着洹湘。
“你说本公主是妖?本公主可是神仙,你们让开,我能救他。”洹湘不理,直直朝顾长卿走去。
“站住。杀了人也好意思自称是神仙?”江宁只手一挥,一道光束挡住了洹湘的去路。
她欲施法破除,江宁忽然开口,“若是救他得牺牲你一半的真元,你也愿意救他?”
洹湘听罢,愣了愣,随后又郑重道:“就凭那时他在火场义无反顾地救我,我——我愿意。”
江宁缓缓点了点头,朝四周的弟子使了使眼神,“你们先去用膳吧。”
“是,师傅。”众弟子再次看了眼洹湘,随后小跑离去。
“坐。”江宁朝洹湘招了招手,洹湘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坐到江宁的身侧,学着他的模样开始往顾长卿体内渡入真气。
“有没有兴趣听个故事?”片刻后,江宁缓缓开口。
“不知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年幼之时,曾经处置过一只蚌精。”
“我……”江宁的话似乎有魔力,洹湘开始不自觉回想起来。
不等她想起,江宁继续说道:“那只可怜的小蚌精,才化形了一年不到,被刁蛮的公主安插上勾引皇子的罪名,活生生地被打回了原形,不仅如此,还派人取其丹珠,只是因为公主脖子上的那条珠链被不小心折断,掉了颗珠子,不能连成一串。”
“对于公主来说,那似乎是件很小的事情,甚至是件喜事,因为她最爱的项链又被串好了,新换的那颗珠子甚至更好看更夺目,谁叫她是高高在上的,独一无二的公主呢?可那只小蚌精呢,对于她来说,足以致命。奄奄一息的小蚌精缩在壳里,被大风大浪卷到了岸滩上,她用仅剩的灵力保护着自己,这时,恰好有人路过,发现了她。”
“那是一个进城赶考的书生,路上途径一处海岸,他偶然被发着光的小蚌精所吸引,他踩着礁石,将小蚌精救了上来。小蚌精告诉他自己已被取珠,将命不久矣,听了她的遭遇,书生愤愤不已,执意要救治她。可渔村的人都笑话他,说他读书把脑子读坏了,竟然要去救一只已经被取了珠的蚌壳。”
“小蚌精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想让书生放弃,将她放回海里,便喊着渴啊,渴。书生忙奔向海边,往她身上浇着海水,还喊着不会放弃救她的。可这时偏偏起了大风大浪,弱不禁风的书生站在礁石上,一不留神就跌进了海里,不谙水性的他很快就在水中溺亡。”
“那时我还年轻,下山游历之时恰巧途径那个渔村,听闻此事后我忙赶到海边,虽事发已三日有余,但机缘巧合之下我还是找到了那只蚌壳,打开一看,里边竟是书生的真元。她用最后的灵力却只能勉强保下他的真元,抵御大风大浪将他渡到岸边。事出动容,我便将此真元渡世,若干年后,我当上了掌门人,便立刻下山去寻他的转世,经过他的同意后将他收入门下做亲传弟子。”
江宁在讲完这个故事后,缓缓松了口气。
“你所说的书生,不会是顾长卿的前世吧?”洹湘有点惊诧,她努力去回想,也只记得小时候似乎依稀处置过一只蚌精。
“种其因者须食其果。万法皆空,因果不空。作为神裔,你却为一己私利残害旁人,这些债都需要去偿还。你如今会为了他来到这里,正是应了因果报应。”
“师,师傅……”顾长卿的声音微微响起,他勉强撑起眼睛,看了看洹湘,“你们别说了,是我没用,保护不了师弟,还要你们,耗费灵力来……救我。”
江宁摇了摇头,看向洹湘,高声道:“我再问一遍,你可想清楚了,要不要救他?”
“我救。”
洹湘看着顾长卿微微起伏的唇瓣,重重地点了点头。
【凌霄玉山】
不尽相思情万缕,南柯一梦又深秋。
尧清和球球合力在不尽树旁的原野上搭了一间屋子,左看右看都显得潦草,最后还是施法将其变成了一座楼阁。
楼阁上能瞧见水瀑飞花和燃烧着的不尽树。
“王妃娘娘,咱们宫殿都修好这么久了,王爷也没转身看过一眼。”
“球球,往后不准再唤我娘娘了,叫我清儿姐姐便好。”尧清将视线投向树下背对着他们端坐的人,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等着不尽树长出叶子,一坐就是数月。
她曾想过去关切下他,但想想还是放弃了,父王母后草率地便将她许给了他,尽管他并未承认,尽管连成亲仪式都没有,可奈何这便是圣令,她从未忤逆过一次。
可她未曾料到的是,他甚至都不愿多看她一眼,更别说与她……
“娘娘——不,清儿姐姐,球球似乎闻到了生人气息。”球球的话将她从纷扰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纵目望去,那是一群气喘吁吁地凡人,正朝着不尽树之处迈进。
远远看到了不尽树,他们先是兴高采烈地围坐一团,随后又淡然下来,继续撑着一口气往树下走去。
到了树前,看到囚遥的背影,他们显然愣了一下,不尽树散发的热浪,让他们望而却步。
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囚遥听见后高声道,“何事?”
众人被这声响吓了一跳。“喂,你是何人?你为什么不怕火?”其中一胆壮气粗的人率先问道。
听到是陌生的声音,囚遥微微抬了抬眉毛,缓缓站起,转过身去。
“你们是?”眼见一群人畏畏缩缩地站在远处,他被微微吓了一跳。
忽然,人群中一人大叫一声,朝着囚遥狂奔了过来,囚遥下意识挥手,将他打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