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玉山昔日曾是翠谷葱郁、生机动人的灵秀仙境,层峦叠嶂与飞瀑流泉和鸣,奇花异草遍地绽放,珍禽异兽悠然栖息。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使这原本温暖宜人的山野之境瞬间化为极寒之地,陷入永恒的冰封。
传闻那是一个星辰黯淡、天地动荡之夜,神魔大战引发了上古封印破裂,一股沛然莫御的极寒之力从地脉深处喷薄而出,瞬息间将整座凌霄玉山笼罩在无尽的冰雪之下。
原本绿意盎然的林木被冰晶瞬间凝固,瀑布冻结成冰凌垂挂,潺潺溪流化作蜿蜒的冰河,山谷中的生灵或逃散四方,或被瞬间封入透明的冰雕之中,定格了生命。
“我本是浮黎大人手中杖端的藤木三头鸟首,伴随他征战诸界,见证无数神魔争锋。然而在那场好可怕的神魔大战中,我不幸从大人手中脱手,坠入凌霄玉山的裂缝深处里。起初我仅能依靠残留的仙力抵抗严寒,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开始尝试汲取那些环绕身边的冰魄灵晶所散发的浓郁寒属性灵力,那些灵力虽冷冽彻骨,却纯净无垢。渐渐地,我就从藤木鸟首化形成了冰魄灵禽,还能够自由操控体内流淌的寒冰之力了,没有浮黎大人的庇护,球球也成长了下去……真想念浮黎大人啊。”
“浮黎大人就是在那场战斗中牺牲了吧……”尧清坐在客栈窗前,看着叽叽喳喳的球球。
“是啊,你说为什么神魔总是对立呢?大家为何就不能愉快相处呢?”球球摇了摇脑袋。
“那你和王爷能和睦相处吗?”
“哼,不行。”
尧清笑了笑,不再说话。
一个身影悄然落在窗楹外,她恍然间愣了一秒。
随后赶紧整理情绪,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囚遥不语,低头钻进室内。
球球见状,冷哼一声扎进尧清怀里。
“你渴不渴?要不要喝点茶?”尧清转身到圆桌上,握起茶壶,忽然摇头道:“这茶上了好一阵子,我叫店家换一壶。”
囚遥皱了皱眉,“别浪费时间。”
尧清背对着他,缓缓放下茶壶。
“你我不过只有一面之缘,我也并不知道她是谁,我只知道只有你能拯救凌霄玉山,母后说凌霄玉山有一棵被冰封的神树,可以复活魂体皆逝的凡人,所以你去到凌霄玉山,不仅是为了拯救那万千生灵,也是为了你自己,为了她。”
不等囚遥开口,尧清继续说道:“人因躯体与魂魄而成,二者皆不可失,若是躯体受损,但魂魄尚在,便可用还魂丹为其还阳,若是失去躯体只剩魂魄,亦可进行肉身重铸使其魂魄回归,但如若是躯体与魂魄并失,只留下一缕残魂,便只能用最难的残魂重铸来复活此人。”
“凌霄玉山生长着一颗惠泽万物的不尽神树,不尽树之根、果可以使残魂重铸,此树只有在燃烧数月才会生长出白色的叶子,随后结出白色的果子。挖其根而塑身,再喂其吃下注入尚存残魂的果子和生前曾有过羁绊之人的指尖血,重塑的人便会苏醒,但会忘却先前所有的记忆。”
球球忙接话道,“可惜不尽树被万年寒冰所冻,只有至阳之火能融化掉这些寒冰。”
“你怎知这么多?我很难不相信这是你和那老女人给我下的套。”如此天衣无缝的说辞,不就是吸引他即刻前往凌霄玉山吗。
尧清转过身来,想起她刚来人界时,碰到的黑衣男子,是他要她告诉囚遥不尽树一事,母后告诉她的其实是如若囚遥能拯救凌霄玉山,便为重明一族正名。
但她始终觉得,母后所说的只是戏言,她正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囚遥之际,一个更切合的理由便出现了。
那个黑衣男子身形高大,他似乎很了解他,也很了解他们口中的“她”。
她未曾得知他们口中的“她”是谁,但从黑衣男子和囚遥口中所得,她一定是个很特别的人。
“你把这番话一字不差转述给他,他自然就会跟你去凌霄玉山了。”黑衣男子交代完后,忽然戳了戳她的眉心。
“不过记住,切莫向外人道是我说的。”随后便消失了。
母后,得罪了。相信你不会因此事怪罪于清儿,毕竟拯救玉山为紧,只有融化了那寒冰,才能重塑封印。尧清心中默然道。
“真假与否,你随我去一趟便知。”尧清生生咽了下,其实她也从未到过此地,不知黑衣男子所说之事到底是真是假,不过球球告诉她凌霄玉山确实有一颗不尽树,“如若骗了你,你随时可以杀了我。”
“娘娘……”球球有些为难地看向尧清。
“只要能拯救苍生,要我这一条命又如何。”她如释重负。
“好,我跟你去。”囚遥缓缓道。
“太好了。我们即刻出发吧。”球球振了振翅膀。
麟洲站在门外,听完后,折身进入隔壁的屋子。
掉入无量业火的那一刻,太岁护佑着他的肉身,日衵突破了他设的咒,在消融一刻将他的肉身带了出来。
因而,他手上的戒指落到了地上。
苏醒后,他马不停蹄地赶回南疆,所幸琉璃陵和她的身体并未遭到破坏,只是那些输送的魔气少了他的布控,变得微弱了许多。
“主人,是你吗?”借着烛光,小白看见那摇曳着的影子,他从黑暗中爬了出来,不敢相信地问了一声。
“戒指呢?”麟洲缓缓俯身,伸出手指了指手上那个空缺的位置。
小白扯出一个笑容,艰难开口道,“戒指……被……囚遥拿走了。他发动了灵契,我就快……不行了。”他眼皮微颤,说着说着,齿缝中溢出了鲜血,染红了那两颗虎牙。
“主人,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小白强撑着说完最后一句话,便倒在了麟洲的阴影之下。
麟洲有些错愕,蹲下身子,抓住他的头发,“醒醒。”
片刻后,他才醒悟过来,小白是彻底死了。
他松了手,看着小白的笑脸逐渐僵硬,喃喃道:“你不是恨我吗,你不是想杀了我吗,你怎么就死了?起来啊,和她一起杀了我,杀了我!”
余音在墓室里回荡着,无人回应。
“囚遥,又是他……”他淡然下来,冷笑一声。
凌霄玉山有一棵不尽树,能复活尚存一缕残魂的人。
她的残魂被他锁了一缕在戒指里,只有不尽树能复活她。
“你说你,我刻意赋予你永生,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偏要赶着去寻死,真是愚蠢至极。”他摸了摸那根空缺的手指。“只是可惜,我没死得了,你后不后悔?”
“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吧……”
麟洲看向窗外,两道身影朝着北边离去,他忙施法跟了上去。
才到了玉山边界,便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袭来。
尧清打了个哆嗦,悄悄瞥了一眼身旁的囚遥,他周身萦绕着一股淡橙色的光,宛如小太阳一般。
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囚遥转过头来,“怕冷就回去。”
“不行,答应了你,不会骗你的。”尧清吸了吸鼻子,二人落到地上。
目之所及,一片雪白,寒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子一般尖锐。
尧清深吸了一口气,忙试图用法术保住体温。
“明知道这种地方极冷,来之前没做准备?”囚遥发现尧清没有跟上,无奈之下便递了一颗火灵丹给她。
“吃下去。”
尧清搓了搓手,忙接住,然后塞嘴里咽了下去,“多……多谢。”一股暖意萦绕在体内,让她舒适了许多。
“球球,带路。”她从怀里掏出沉睡的球球,球球醒了过来,看了看四周,随后长啸一声,化形成了三头冰鸟,盘旋在半空中,因为之前受了伤,飞的有些颠簸。
片刻后,二人到了一棵巨树之前。
“这就是不尽树啊……”
深埋于冰雪之中,枝干被厚厚的冰层覆盖,粗壮而坚实的树干亦被一层坚硬的冰壳包裹。
“树干的寒冰外壳上有剑痕,这里有人来过。”尧清有些诧异。
球球变回原形,落到她肩上,“不可能,凡人来早就被冻死了,怎么可能还有力量砍树呢?”
“倘若不尽树真能复活人,有人来也不奇怪。”囚遥上下扫视了一番这棵巨树。
“你们快看!”球球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大喊一声。
不尽树长在悬崖边上,悬崖不算太高,下面隐隐约约,好像全是人。
尧清揉了揉眼睛,冲到悬崖边上,眼下的一幕让她不禁觉得有些惊悚。
只见悬崖下的石坡上躺着许许多多的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依偎在一起,有的死死睁着眼睛瞪着天空,全身覆盖着一层霜雪。
尸体旁散落着许多兵器,因为极寒霜冻,这些尸体都保持着临死一刻的状态并未腐烂,若不是一动不动,就好像还活着一般。
尧清不忍直视,别过头去,囚遥见状过来,看了一眼,有些不适。
“这些都是凡人,居然能深入到这个地方。”球球亦是有些惊诧,开口说道。
“可别小瞧了凡人的力量。”囚遥转身,回到树下。
“也不知道他们是为了谁,为什么来到这里。”尧清觉得火灵丹似乎失了效,浑身泛起一阵恶寒,急忙追随囚遥脚步回到树下。
囚遥盘腿坐到地上,开始感受大地之力。
整座凌霄玉山不算太大,但要彻底消融这些寒冰,也需要耗尽不少气力。
好在重午之际将至,他可以利用凤凰神力调和出的至阳之焰,将玉山解冻。
如今,他可以提前发动这股能量。
“你们先离开。”尧清看着双目紧闭,正在调动体内气焰的囚遥,轻声道:”好。球球,我们走。”
“我们去先前我炼化的那个裂缝吧,那里应当比较安全。”
“好,我用结界护佑,外物不得侵入。”
球球带着尧清来到那个缝隙深处,里边很宽敞,生长着许多冰魄灵晶。
尧清伸手布了一层结界,抵御外界干扰。
“娘娘你看,这是方才我在那堆尸体旁发现的。”
球球不知从哪叼出一封卷起来的竹简。
洹湘擦掉上面残留的雪迹,索性竹简上的文字还依稀能辨识。
“我奉帝王之命前来寻找凌霄玉山……古书长生术……若能采到不尽果……奈何树已被冰封……无望,勿念。”尧清断断续续地念出竹简上歪歪扭扭的字。
“方才我见竹简旁那人唇齿发黑,原来是口中含着墨。”
“岂有此理,如今人界帝王居然为此牺牲掉这么多人的性命。”尧清将竹简丢到地上,忿忿不平道。
这时,脚下的山地忽然颤动起来,耳边传来巨大的轰鸣声,尧清从缝隙往外看去,天空被染成了猩红色。
天地仿若倒置,她扶着石壁,才能勉强站立。
“好强大的神力,让我想起了浮黎大人……”球球刚将头探出缝隙,就被一股热浪撞了回来。
“球球,你没事吧。”尧清忙空出一只手将它接住。
“玉山……有救了。”鸟头一歪,又晕了过去。
一股音波射入耳中,那是一种极其清脆却又扰人思绪的鸣叫声。
尧清捂住耳朵,缩到墙角。
冷热交加的极端感受,让她很快晕了过去。
“儿啊,小遥。”是母亲的声音。
囚遥缓缓睁开眼,自己正躺在一片漫无边际的草原之上,母亲的身影正伫立在他跟前。
“以炽热羽翼承载烈焰,翩然起舞于九天云霄之间,这一刻,你已凌驾于凡尘之上。
然而小遥,你知道吗,这撼动乾坤的神力,并非是外在赋予你的,而是源于我族血脉深处!凤凰之力纵然璀璨,却根本无法替代你作为重明神鸟独占的那份神圣天赋。
你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小遥,你是我族,是我,你母亲,无尽自豪的源泉。
至阳之气为你的神力赋予了更强大的能量。然而,作为神族,这股力量并非用来是你用来复仇的武器,也亦非用于征服与威慑,而是期许你以仁爱与智慧驾驭,使之成为驱散黑暗、守护你想守护之人的光芒。
你要如伏羲般睿智,如浮黎般慈悲,将这股神力化为济世之舟,普照众生……”
母亲的声音停了下来,来不及细看,她的身影也连带消失在了碧空之上。
此刻他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四周景色开始消融,他回到了不尽树下,天空开始放晴,耳边传来潺潺的流水声。
囚遥躺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他意识到从现在开始,他已经能完全主宰至阳之气,不再受它驱使。
原来母亲所寄予他的,还有如此厚望,那是他从不曾设想过的东西。
“可是娘,我连爱一人都难,又怎么去爱世间万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