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自扶摇 第41章 死生契阔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子暧不可思议地问道。

“别慌别怕，切莫乱了心法。”顾长卿深吸一口气，多年以来，手中的清玉剑早已与他心意相通，开始微微颤动起来。

他闭上眼睛，心中默念剑诀，将内力缓缓注入剑身，剑身渐渐散发出蓝色的光芒。

子暧见状，忙学着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与大师兄保持着同样的节奏。

“子暧！还记得小时候师傅教我们的那招吗？”

子暧点头示意，两人同时向前迈出一步，剑尖直指夜叉，齐声喝道：“玉剑合璧，斩妖除魔！”

随着一声喝令，二人中的剑同时挥出，两道剑气瞬间合并在一起，又分散成万道光束，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劈了过去。

夜叉眼眸微颤，先前他带着体型优势躲过了那一波剑气，可这一波剑气实在太密，他实实地挨了几下。

他强忍住剧痛，伸手起势，重重给了子暧一击，那家伙还在沾沾自喜，没想到夜叉受了伤，出招速度还是如此之快。

顾长卿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子暧，这一击显然打伤了他的五脏六腑。

“清玉剑，去。”他见状，只好马上出手回击，这次运气，可是将他体内的内力耗损殆尽了。清玉剑化作圣光，直直朝受了伤的夜叉穿刺而去。

夜叉只觉自己忽然被一只大手拎了起来。

“废物。”教主从一侧忽然出现，将夜叉整个人提起丢了出去，清玉剑便顺势直直插入了他的胸口。

“收！”顾长卿将剑收了回来，“师弟，坚持住。”他朝一旁意识逐渐模糊的子暧叮嘱道，随后迅速看向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小兄弟，剑法不错嘛。”教主笑眯眯地看着顾长卿，剑分明刺穿了他的身体，却没流出一滴血。

脚下的地面忽然剧烈涌动起来，所有的东西都开始往中间的楼洞倾斜而去，顾长卿拽着子暧，将清玉剑收回鞘中，环视四周，急忙抓住离二人最近的柱子。

子暧虚弱地睁开眼睛，看着要紧牙冠拽住他的顾长卿，用尽全力吐出几个字：“大师兄，放手吧。”随后转头望向那个黑黝黝的楼洞，此刻已然变成了一个无底洞，深不见底。

方才存在的地下楼层，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子暧，拉住我。”顾长卿一手攀着柱子，一手拽着子暧的胳膊，大堂的木桌椅纷纷从身侧滑落了下去。

子暧摇了摇头，伸出另一只手，开始用力扒开顾长卿拽着他的手。

“大师兄，放手吧。我受了重伤，横竖都是一死。”子暧吸了吸鼻子，看着自己手腕上被拽出的红痕。

感觉脸颊上有一丝丝湿润，子暧缓缓抬起头，才发现大师兄为了救他，已然不惜耗尽全身内力，导致七孔破裂，鲜血如注，一滴一滴砸在他的脸上。

“大师兄，你快放手！别管我了，你一定要活下去！这黑洞会吞噬内力，你救不了我的……”子暧感觉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恍惚中回到幼时和师兄一同练剑的场景，那时师傅总是慈爱地看着他们，每每学成招式，都会轻抚他们的头顶以表鼓励。

此时此刻，他仿佛又感受到了师傅温暖的手掌正轻轻抚过他的头顶。

“大师兄，告诉师傅，来生我还要做……他的弟子。”

子暧露出一个微笑，使出最后的内力挣脱出去，随后就这样掉进入了无尽深渊之中。

浮生若梦，如梦之梦，万物自化，化作虚无。

“顾长卿，快醒醒，这是幻术！”

囚遥用蓄满指尖的神力。击在顾长卿的眉心。

他猛地抽搐了一下，四周开始天旋地转，方才倾斜的地面渐渐恢复原状，那些落到无底洞中的陈设，也都好端端的摆放在屋内。

“子暧……千羽……”

顾长卿擦了擦脸上的血，冲到中间的楼梯处往下望，那些地下楼层又出现了，而师弟们的尸体却消失了。

“遥公子，你怎么在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突然出现的囚遥，难道这也是幻术？

“我来给她报仇。”顾不上顾长卿，囚遥看了眼方才黑影消失的地方，急忙追了下去。

顾长卿见状，忙振作了下跟上去。

“出来。”囚遥踢开一扇又一扇的门，门里却空无一人。

楼阁层层，若是一间间去寻，定是落了下风。

“别跟着我。”顾长卿默不作声地跟在他的身后。

“你那些师弟师妹还在外面等你，赶紧上去。”囚遥皱了皱眉，看着顾长卿。

“这是师傅交给我的任务，我不能走，况且他杀了……”

“住口，你再不出去信不信我连你一并杀了。”囚遥忽然转身，盯住顾长卿的双眼。

“我留在这，又与你何干？”顾长卿亦直视着他的眼睛。

“行啊，那你看好了，接下来的，可不是什么幻术。”

囚遥走到顾长卿身侧，他瞬觉四周开始燥热。

数层楼阁顷刻间燃烧起来，“葬身在本大爷的火海之中，也是你这辈子修来的福分了。”囚遥满意地看着摇曳窜动着的火苗，兴奋地喊道。

顾长卿捂住鼻子咳了两声，地下本就空气稀薄，再加上这熊熊大火，他感觉自己就快窒息了。

这时，他胸口的玉牌忽然开始颤动，“洹湘……”顾长卿忙将玉牌拽了出来，玉牌开始散发出点点水珠，将顾长卿整个人包裹起来，这是她的神识在用水灵术保护他。

隐约之间，他看见囚遥身后生长出一扇灼烧着的翅膀，翅膀扇出阵阵热浪，囚遥就这样踏着热浪，飞了出去。

“这就是神力吗……”顾长卿看着踏浪而去的囚遥，喃喃道。

水珠托着顾长卿，将他送回了地面上。

“大师兄，你回来了！”师弟师妹们看着顾长卿从大火包裹的楼中出来，纷纷松了口气，可眼见着却只有他一人出来了，又开始提心吊胆起来。

大火已经烧到了地面之上，囚遥站在八仙楼的顶端，漠然地看着身下的火海。

两个黑影落到了他的身前。

“囚遥，你可真狠。”夜叉擦了擦被火烧得焦黑的脸，还好食了那枚丹药，才和教主及时脱身。

教主看着囚遥，不知他为何突然要将他们赶尽杀绝，他之前为了与莲尊作对，曾派人刺杀过囚遥，可这事都过了一阵子了，他这才反应过来回来寻仇？

“陛下，您在此处好好看着便是。”陆常盛朝李安点点头，随后脚点地面，飞进了火海中。

“走水了！走水了！”四周住着的人无一不被强烈的火光惊醒，看着高耸的八仙楼被烈火吞噬着，都吓得不知该怎么办。

“教主大人。”陆常盛飞到楼顶上，落在教主的身侧。

“原来是你。”教主转头看向忽然出现的人，心中一切的疑虑便瞬间消散。

囚遥趁着此刻二人出神，准备将其一击毙命。

这时，天上忽然涌起滚滚天雷，一场冰雨席卷而来。

尧清带着球球和乾元镜，将就要波及到四周的大火及时浇灭了。

“哼，他的神火也不过如此嘛。”球球噘着嘴道，看着收回神力，松了一口气的尧清。

“小球球，他只用了二成凤凰火，还没使出至阳之气。”尧清摸了摸球球头上立着的羽毛。

“又是这招。”夜叉望着突如起来的雪雨，打了个寒颤，“不过比之前要厉害点。”

八仙楼被烧得只剩残架，整个残躯支撑着楼顶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陆常盛取下头上的玉簪，猛地插进教主的胸口。

夜叉回过神来，惊恐开口，“教主大人，你为何不躲？”

教主低头看了看，这是多年前，他亲手送给阿莲的玉簪，他体内的五脏六腑已被剑气所重伤，如今，也不差他这一下了。

暴雨模糊了众人视线，囚遥知道这不是一般的雨，他便蓄力一击击穿了摇摇欲坠的八仙楼，整栋楼迅速开始散架。

眼见着陆常盛身后的梁架突然塌下，教主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紧紧握住他的手腕，二人率先跌了下去。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阿莲……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陆常盛原欲施法立身，耳畔忽然传来了这句话，他愣了一下，紧接着便感受到身体重重撞击地面，胸腔涌起一股腥涩之感。

砖瓦如暴雨般倾泻而下，砸在二人身上，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彻底陷入了沉寂。

囚遥凌空而起，漠然地看着轰然倒塌的八仙楼，耳边充斥着凡人的尖叫声。

那曾经的朱甍碧瓦，都已化作一片废墟，而他们，都被深埋在了这华丽的废墟之下。

“囚遥，尔等作为神，怎能违背天道随意干涉世间因果！”尧清飞到囚遥身旁，质问道。

她能依稀瞧见废墟之下痛苦呻吟着的数百个灵魂。

囚遥淡淡瞥了她一眼，准备下去寻顾长卿。

“囚遥你站住！”尧清看着囚遥渐远的身影，忙喊道。

地面上人群窜动，那些前来救火的人有的不幸被碎瓦断梁砸伤，顾长卿忙吩咐师弟师妹们前去救人。

尽管涂生教恶行累累，十恶不赦，然而即便是罪孽深重，却在转瞬之间就这样被熊熊烈火无情吞噬，此番场景仍让顾长卿不忍直视。

何况还有这么多无辜百姓受了伤。囚遥这么做，未免显得有些过火。

“大师兄，你没事吧？他们杀了子暧千羽，死有余辜。”七师妹看着望着废墟出神的顾长卿，拍了拍他的胳膊。

顾长卿叹了口气，忽然瞧见人群中闪过一抹熟悉的身影。

“陛下——”他随口便喊出了声。

李安见被认了出来，陆常盛又还未出现，忙用大袖挡脸快步朝外离去。

顾长卿见状准备追上去，胸口却忽然开始剧痛，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随后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七师妹见状，忙跑了过来，扶起顾长卿，迅速替他诊了诊脉。

“大师兄定是方才与敌人交手时用了人剑合一，对方灵力强大，师兄被致命一击所反噬了，不行，得赶紧带师兄回门中疗伤。”七师妹咬咬牙，正准备叫人帮忙。

两道身影齐刷刷地出现在他们身前，一同开口喊道：“顾长卿！”

洹湘和囚遥对视了一眼，二人又一齐问道：“你怎么来了？”

她用玉牌感知到顾长卿遇到了危险，忙想办法逃了出来，正好碰到尧清带着法器往人界赶去，她有预感她是去寻囚遥了，而囚遥从天界逃走肯定会去找顾长卿。

“是你伤了他？”洹湘死死盯着囚遥，转身将顾长卿和师妹护在身后。

“让开。”囚遥将洹湘推开，蹲在顾长卿面前，“顾长卿，别跟我装死，赶紧醒过来。”

洹湘见状，准备用法力收拾他，正当她举手施法一刻，身后传来了尧清的声音。

“洹湘妹妹，快住手！”尧清喘了两口气，叫住了洹湘。

洹湘见状，只好咽了下口水开口道，“囚遥，她是自尽的，她的死与涂生教无关，更与顾长卿无关！”

“是你负了她，如今你有什么资格找我们兴师问罪？真是笑话。”

囚遥缓缓起身，转头看向洹湘，浑身充满肃杀之气。

眼见着两人气氛逐渐焦灼，尧清忙站到中间，拉住二人的手腕。

“洹湘，你赶紧去救人，囚遥，你过来，我有事同你商量。”

“你算什么东西？”二人再次异口同声道。

身后传来微微啜泣声，“诸位行行好，放过大师兄吧，师兄他正在被法力反噬，气息越来越微弱，恐怕就快撑不住了。”七师妹无助的望着拦住她去路的三人，悲怆道。

洹湘咬咬牙，甩掉尧清的手，转身跑向顾长卿。

尧清忙将空出来的手一齐抓住囚遥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我有办法救活她，相信我，好吗？”

囚遥望着她略显坚定的眼神，心中泛起一股嫌恶。

自从他未死一事被天后得知后，他的一举一动都被这帮所谓恶心的神族监视着。

“我给你时间考虑，你若是想清楚了，随时来亦间客栈寻我便是。”

尧清松了手，看着囚遥的表情逐渐变得复杂，有几分恼怒，有几分悲怆，也有几分自责。

她顿了顿，还是默默转身离去了。

“王妃娘娘，不再继续争取一下了吗？”球球开口问道。

尧清摇了摇头，“他现在断然不会立刻跟我走，给他点时间吧，毕竟兀然将他绑回天界，也是我们有错在先。”

“王妃娘娘，您真善良，囚遥那个家伙真是一点也配不上您。”

“赶紧住嘴，他可是父王母后钦赐的玉山王，你从今往后的主人，可不得胡说。”

尧清轻轻弹了弹球球的脑袋，随后将视线投到天上。

“放心吧，他会来的，玉山的一切，也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