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朔月楚墨都会神秘消失,凌枕杳决定循着血迹追踪至寒潭---
月光在青石板上蜿蜒成蛇,凌枕杳的鹿皮靴碾过第三片带血的杏花瓣。
这是他第七次跟踪楚墨的朔月之约,前六次总会在璇玑阁西角的竹林迷路,仿佛那些墨竹会随着月相挪移方位。
"嗒。"
又一滴血珠坠在石阶凹陷处,映着残月泛起金色微芒。
凌枕杳蹲下身,指尖刚触及血渍便烫得缩回——这血竟比寒潭水更冷。
他解下腰间错骨簪,借着簪尾夜明珠的冷光细看,血珠中游动着细如发丝的金色蛊虫,正是春猎时从楚墨伤口爬出的那种。
松涛声忽然凝滞。
凌枕杳闪身躲进假山阴影,看着那道熟悉的白影掠过月洞门。
楚墨今日未束玉冠,鸦青长发披散如瀑,袖口垂落的指尖正不断滴落金红交织的血珠。
更诡异的是,他赤足踩过的青苔都在瞬间枯萎,又在三步之外重新焕发生机。
"这次定要弄明白。"凌枕杳咬破舌尖保持清醒,将错骨簪尖端刺入掌心。
三日前他在藏书阁翻到苗疆血踪术的残卷,此刻簪头沾染他的心头血,果然在迷雾中辟出一条血色小径。
寒潭水汽浸透衣襟时,凌枕杳听到了锁链的嗡鸣。
十八道玄铁链从潭底伸出,缠绕在楚墨苍白的躯体上。
月光穿过他半透明的肌肤,照出胸腔中游走的金色蛊虫,那些蛊虫正疯狂啃噬着他的肋骨。
"时辰到了。"楚墨轻笑一声,右手并指如刀刺入心口。
凌枕杳死死捂住嘴,他看到楚墨指尖勾出一段缠绕金线的白骨,蛊虫霎时沸腾如金雾。
寒潭水突然翻涌,一具冰棺浮出水面,棺中躺着与凌枕杳容貌相同的少年,心口插着刻满符咒的青铜匕首。
"乖,再忍最后一次。"楚墨将染血的指节贴在冰棺面颊上,任由蛊虫顺着伤口钻进自己骨骼,"当年用禁术分你半条命,如今噬骨蛊反噬...倒是比我想的有趣。"
剧痛让凌枕杳的视线开始模糊,他踉跄着扶住石壁,却发现掌心不知何时浮现出与楚墨相同的金色纹路。
记忆如碎玉迸溅——三年前大病时总梦见有人在他心口描画符咒,醒来枕边放着沾血的杏花笺。
冰棺突然发出悲鸣,楚墨猛地转头。
凌枕杳来不及躲避,正对上那双浸满血色的眸子。
玄铁链应声断裂,楚墨瞬移至他面前,带着血腥气的指尖捏住他下颌:"小公子可知,好奇心会要了你的命?"
凌枕杳突然抓住楚墨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这是什么?你在我身体里养蛊?"
掌心下的皮肤灼烫,金色纹路正沿着血脉蔓延。
楚墨瞳孔骤缩,甩开他的手退至潭边。
月光突然大盛,凌枕杳看见楚墨后背浮出密密麻麻的"杳"字烙印,每个字迹都与他院中桃树上的刻痕别无二致。
"不过是为解情蛊的权宜之计。"楚墨笑着将白骨重新按回胸腔,蛊虫啃噬血肉的声响在静夜中格外清晰,"倒是你夜夜梦魇时抱着我不放的模样,比现在可爱得多。"
凌枕杳的耳尖倏地烧红,正要反驳,却见楚墨突然咳出大滩金血。
那些血液落地即化作红莲,花心却蜷缩着细小的白骨人偶,面容赫然是幼年的凌枕杳。
"别看!"楚墨广袖翻卷扫落红莲,腕间青铜铃铛发出凄厉悲鸣。
凌枕杳看清铃铛上刻着的生辰八字,浑身血液瞬间凝固——那正是他三年前重病苏醒那日的日期。
寒潭开始结冰,楚墨的白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至腰际。
他转身走向冰棺,玄铁链却突然缠住凌枕杳的脚踝将人拽入潭中。
刺骨寒意中,凌枕杳听见楚墨贴在他耳畔的叹息:"既然看到了,就把痛楚分你一半可好?"
凌枕杳慌乱仰眸没有答复男人,可刺骨潭水灌入鼻腔的刹那,他颈间的血玉却突然迸发红光。
那些缠绕脚踝的玄铁链如同活物般游走,竟将他与楚墨的右手腕缠成同心结的纹样。
血色月轮倒映在寒潭之上,凌枕杳突然看清冰棺中尸体颈间悬着的青铜锁——锁面饕餮纹中央,赫然是楚氏宗族独有的三足金乌图腾。
"别看那东西!"楚墨的喘息声里混着冰碴碎裂的脆响,白发如蛛网般缠住凌枕杳的腰身。
可少年指尖已经触到冰棺边缘,青铜锁突然发出鸾鸟泣血般的哀鸣。
剧痛从相触的指尖炸开。
凌枕杳眼前掠过漫天火光,七岁的楚墨跪在祠堂,看着族老将刻有"杳"字的烙铁按在他后背。
皮肉焦糊的气味里,幼童清冷的声音刺破记忆:"既说我是凌家灾星,为何不敢让我看母亲的冰棺?"
画面骤然翻转,凌枕杳看见十四岁的自己在病榻上抽搐,楚墨割开手腕将金色蛊虫引渡到他心口。
那些蛊虫啃噬楚墨血肉时发出的声响,与此刻寒潭中的啃噬声完美重叠。
"原来那些梦魇..."凌枕杳突然抓住楚墨鲜血淋漓的右手,两人腕间同心结纹路同时亮起金光。
更多记忆碎片汹涌而来——楚墨在每棵桃树下埋入带血的指甲,月圆夜用冰刃刮取肋骨粉掺进他的汤药,甚至在他醉酒那夜悄悄舔去他唇角的酒渍。
潭水突然剧烈翻涌,凌枕杳的倒影在涟漪中扭曲变形。
当水面恢复平静时,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影子竟长着楚墨的面容。那倒影勾起与他本人截然不同的冷笑,指尖划过颈间青铜锁的位置。
"很惊讶么?"楚墨突然从背后拥住他,染血的唇擦过他耳垂,"三年前你心脉俱断,我剖了半具肉身给你。现在你每寸骨血里,都养着我的蛊。"
冰棺应声开启,森森寒气中,凌枕杳看清尸体心口的青铜匕首竟与错骨簪是同种材质。
楚墨握着他的手按在尸体颈间青铜锁上,锁芯突然弹出半枚染血的玉珏——正与他襁褓中所佩的残玉严丝合缝。
"当年凌家从火场抢走的,从来都是赝品。"楚墨的指尖突然刺入自己心口,挖出团跳动的金蛊,"真正继承楚氏巫血的,是你啊...我的好弟弟。"
凌枕杳浑身剧震,腕间同心结纹路突然暴长出金线。
无数蛊虫从两人相接的伤口钻出,在潭底交织成巨大的双生树影。
当最后一只蛊虫没入凌枕杳眉心时,他听见楚墨支离破碎的喘息:"现在...你终于要陪我疼了..."
寒潭瞬间冰封,三百里外璇玑阁的桃林同时凋零。
凌枕杳最后的意识里,是楚墨白发如雪的身影,正将青铜锁按进他心口缺失的那块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