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了看到天边阴云沉沉,有大片云朵呈巨兽之姿一跃腾出云层,脚踏之处皆是雷光闪烁。巨兽似麒麟庄严威仪,但身形更为矫健头顶有独角,周身电光不止,祥瑞腾腾。
勾陈大帝醒了!
燎了立刻收起手杖,迅速腾云朝那个方向赶去。才刚跃上云头便感觉身子一沉,险些栽到地上,他召来的整朵云,腾至半空在勾陈大帝苏醒祥瑞化像的威压下,瞬间消散。
亏得他早有防备,才没让这把修行了几十万年的老骨头散了架。他跌到地上,立刻爬起来,咬着牙牟足了劲朝那处使劲跑。
就他所知,普天之下能唤醒勾陈大帝的,绝无他人。
他一路狂奔,弃了他端了多年的魔族长老的架子,却在和一人远远对视的时候更加慌了心神。
后卿一口鲜血喷出,与此同时他身后囚禁杀手的囚牢松动杀手破牢而出。燎了望着缓缓倒下那人,瞅见颜卿和颜卿身后呆立着的湮初。
他皱了皱眉,平复着凌乱的呼吸,待察觉自己已无异样这才缓缓走上前。
耳畔是嘁嘁喳喳的声音,很不平静,似乎有一个讨厌的声音在不停地说着什么。周身有些冷,后卿长吸一口气,感觉心脏缓慢地跳动了几下。没多久四肢开始恢复知觉,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只是身体还是沉重地很,他似乎正躺在哪里。
“哎呀哎呀,”讨厌的声音在后卿身旁响起来,吵吵闹闹的直往他耳朵里钻,“哎呀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不是给他吃杉昀九转丸了吗,怎么伤得反而更重了?”
“他如何了?”颜卿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后卿听着嘴角不自觉的扯动着,他想让颜卿将那个讨厌的人赶走。可惜扯了良久的嘴角,硬是溢不出一个字。
燎了离得近先一步发现他的异样。他掐起后卿一只手臂,在手腕上捏了捏。再开口时仍是不免悲愤地将满口牙齿咬得吱吱作响。
“服了杉昀九转丸,又有后土灵力曾助他调理打通脉络,按说好好修养修养身体,勿擅动法术顶个十数年……”他瞧见颜卿的神色,顿了顿道,“顶个十数年……不生病都没问题。他身体已然没有大碍了,可没事做什么非要同人打架,才导致伤上加伤,伤得这么重!”
说到后土灵力助他调息,颜卿便猜想到是白芩在离开的那段时间里后卿调理的。只是没有想到,后卿身上的伤竟然这么严重。
颜卿有些愧疚,尤其当想到后卿是因为什么才这般动用术法时,她便觉得更加内疚,只想为后卿做些什么。这般耗损,可动手前他定然知道自己的身体是经不起折腾的。
这般想着,颜卿更是愧疚难忍,“需要些什么药材,先生尽管开口,我必定取来!”
燎了叹气,阴沉沉道,“药材就不必了,我这里还有一枚杉昀九转丸,对他大有裨益。看他现在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怕是即便昏迷也不得舒坦。姑娘若真想为他做些什么,还是打些水来替他擦拭吧。别的,我们谁都无能为力。”
颜卿应下。可她一走,燎了立刻跪坐榻前,轻轻摇了摇后卿,“我主!我主您醒了?”
燎了声音急切,摇起人来十分卖力,不一会儿后卿就被摇得恨恨地睁开眼睛。
他一瞪眼,燎了立刻噤了声。
“怎么又是你?”后卿撑着身子坐起来,待环顾了四周后不由有些发愣,“这是哪里?”
他躺在一方床榻上,入目勉强可看出是个可容纳人的“房间”。四周有耸立的木桩,房顶是草草搭建的,让人一眼彷徨,不知身在何处,像是处在一间临时搭建的或是荒废了的断壁残垣中。
“我主重伤昏厥,颜卿仙子便将您安置于此。”
“她人呢?”后卿双脚踩在地上,刚一起身眼前便又是一黑,他闭目强稳身形,刚一稳住抬脚便走,“她去了哪里,走了多久,是自己一人离去还是带着湮初,那个跟着她的小姑娘一起走的?离开前可有说过什么?”
“我主,您实在伤势过重现在不宜下榻……”
“我不是你的主人!我是因何伤势过重支撑不住的?若不是看到你突然出现我会心神不稳突然气血上涌难以压制吗?还不是担心你再胡言乱语,扰人清誉……”
后卿话音戛然而止,他唇角突然扯了扯,良久一声喟然冷笑,“清誉……”
燎了起身,在后卿身后虚扶了他一把,道,“颜卿仙子出去片刻便回,您……莫急。若她看到您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定是要不开心的,毕竟她将您带到这里着实不易,又耗费了大力气才将这里建成现在这般样子。虽谈不上美观,但实用得很。”
后卿仍没有安下心来,可也缓缓走回榻上端坐。
“燎了长老,”他声音低沉,双眸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此身还能重归于世,所以这万年来不论是昏沉还是清醒,我也从未想过什么以后。可即便如此,我仍然知晓,自我降生于世至今,不论如何深陷痛苦还是迷茫困顿我都知晓,那便是我永远都不会选择你希望的那条路。不论我曾经是谁,今时今日是谁,未来又会是如何,我后卿只是后卿而已。可既然如今有幸重归于世,那我便选择平平淡淡的过完仅有的日子。我知魔族处境不易,长老肩负重任,就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原本就不同路,即便知晓彼此又如何,你我二人始终是素不相识的。”
“只是为了那位仙子?”
后卿缓缓摇头,“我亦知自己留不住她,却不免还是痴心妄想。能多拖住片刻也好啊。”
燎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撞在地面上发出的咚响让人不免回神,“请我主恩准,燎了在此为您疗伤,待您身上的伤好些了燎了即刻便走不再多做纠缠。”
后卿没再说什么,像是各人各忍让一步,达成协议一般。
燎了不会吐露半句后卿的事情,后卿也不会多嘴半句燎了的魔族身份。
所以颜卿回来的时候,一切安好。
后卿已经醒了正坐在床榻上调息,燎了见颜卿回来了,径直走出去,仅留他二人在这空荡荡的“房间”里。
颜卿将水桶放在床榻旁,将汗巾放入桶中浸足了水。在哗哗水声中后卿终于调息完毕,他睁眼见到坐在身边颜卿,唇角不经意地弯了弯。
颜卿见他醒来,将汗巾捞出来递给他,又将布巾包好的果子从怀中取出,放在他面前。
“这儿有些果子,你好歹吃些,水也在这儿了,你吃饱后擦拭一番就安歇吧,天色不早了,这几日着实劳烦你了。颜卿很是感激,若以后你有何事,尽管来找我……”
“咔嚓——”她话音未落,已传来果子入口后的清脆响声。
后卿拿了一个果子随意咬了几口,突然想起来问她,“你吃过了吗?”
对面的那双眼睛似乎有些迷茫,恍惚了片刻回神答道,“还,还没。你伤得重理应先……”
“还没吃?那你可得尝尝,甜呢!”后卿一抬手便将一颗果子顺利塞进颜卿口中,他嚼得清脆,望着身侧神情微微变色的颜卿心情突然大好。
后卿昏迷了一天,从日头升起到夜幕降临,“房间”里燃着颜卿大婚时多准备下的红烛,一支红烛高燃,整个“房间”仍是昏昏暗暗的,隐约有烛火的光影在榻前跳动。
隐在昏暗中的后卿让颜卿觉得很是熟悉,尤其在咬下果子那刻,颜卿突然预感不妙,可为时已晚。
果子的汁水溢出,溅到嘴角,她才恍惚想起,曾经她也如此骗过一人。果子酸涩无比,竟让人一时分不清今夕往昔,恍惚间以为是被她救到山洞中的凡人少年。
她勉强咽了口中的果子,不觉脱口而出,“既然这般甘甜,那你就多吃几个。”
说着便抓起榻上的果子往对面那人口中塞。
“房间”里没有其它可以坐人的地方,颜卿就坐在榻角一侧,调息打坐完的后卿又往她这边挪了挪,两人间的距离更是触手可碰。
榻上那人哈哈笑着,一面躲避她当面塞来的果子。
“你辛苦一天了,比我更需要!”后卿闪避着,本能地反手握住颜卿伸来的手臂抵在胸前。“咦?”他低声感叹,而后俯身靠近,定定的盯着近在咫尺的颜卿。
“如,如何?”颜卿的声音微微颤了颤。
“自然是……”
后卿笑着,拉长了声音调笑,一只手突然向颜卿脸上靠近,指腹在她嘴角上轻轻摩挲而过。
“吃个果子而已,弄得哪里都是。”他笑着,眼底映出颜卿微赧的面孔,她神色恍惚,迟疑地望着他。后卿随即一愣微微收敛道,“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梳洗休息吧,我这就洗洗睡了。”
颜卿不知怎的突然脱口而出,“漱口擦脸便可入睡吗?”
“不然怎的,沐浴焚香美人在怀方可入睡?” 后卿微微一怔,掌下是颜卿手臂传来的微热,他唇角一勾笑道,“哦,已然是美人在怀了,可睡了?”
颜卿猛然反应过来,一把甩开后卿的禁锢,跳下床榻一溜烟跑出去了。
后卿在她身后哈哈笑着,在她身影终于消失后笑声慢慢止了。
今夜似乎说得太多,险些……
他撩了一把水扑在脸上,又拿汗巾反复浸水擦拭,仍是止不住想起刚才颜卿的样子。他叹气,干脆扔下汗巾,躺在榻上合眼入睡。
片刻有脚步声传来,颜卿再次走来。她站在门侧,看后卿坐起身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颜卿顿了顿道,“说过要送你回家的,若家没有了,我便为你再安一个。”
后卿眼中潋滟映出门口那人明艳的脸庞,他缓缓开口,“那便叫何意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