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留情?
这念头才刚蹦出来,下一秒杀手便飞旋而回再次挥剑刺向湮初。
后卿一跃而出挡在她们身前。
杀手的剑再次逼至,迎着剑锋,突有阵阵风浪自四面八方刮来。霎时间似有哭嚎遍野之声,凄厉长啼自四周悠悠回荡。
后卿长发被风吹起,呼号之声中,隐约传来他的声音·。冰冷得全然没有半分往日嬉笑怒骂之色。
“且听吾诅——剑折,困!”
话音一落,杀手手中长剑仿佛触到坚硬的石壁,瞬间折为两段。同一时间四周草丛突然疯长一般,瞬时长出一人高,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而来,片刻便将杀手困住叫他动弹不得。
四周仍是猎猎风声不断,哭嚎之声如长锥刺耳。而后卿仿若石化一般,仍垂手静立原地。
“后卿……”颜卿勉强腾出一直捂住耳朵的手,拉住后卿被风吹得凌乱的袖口,她慢慢上前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后卿?”
他似如梦初醒身形晃了晃,不消片刻风声突然减弱,四野怪声立刻消失。后卿缓缓转动身子,只见他苍白的脸上,嘴角一抹血红格外刺眼。
天际已是红云初现峥嵘,约莫有半盏茶的工夫金乌穿云而出。
后卿蓦地阖上眼,遮住他眸中一片阴沉。在越发明朗耀眼的阳光下,他终于开口笑道,“无事。”
湮初从颜卿身后钻出,一脸大难不死劫后重生的样子,拉着颜卿的手又是哭又是笑,傻兮兮地说了良久,才悻悻地瞅了眼前完全陌生的人后卿一眼。她眉宇深沉凝重地瞅了他一会儿,突然一咬牙大步踏上前,抿嘴对着后卿。突然弯腰行礼,整个人弯下一截,然后结结实实扣了个响头,“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清晨的草地泥土还带着晨露侵染后的湿润,她一个头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再抬起时额头上沾着棕色的泥土。
颜卿见她虽身上有些脏兮兮的,但好在人没事,不由松了口气,和她一同望向后卿这个救命恩人。
四道傻兮兮地视线同时落在身上,后卿愣了片刻,整理着额间碎发嗯了一声,道,“自己找个地方先玩会儿去。”
湮初一口应下,远远望了眼被疯长而出的草层层包围困住的杀手,她心中气愤难耐,接连几日被追杀的怒气涌上,突然双臂一展凝灵气于手掌劈出。瞬时间轰隆声起,天边飞来一朵乌云,随着乌云迅速地飘至,一道雷咔嚓劈落,正中杀手头上。
瞧见他被结结实实地劈了一记雷,湮初才拍着手,轻快地走开。
“这倒霉孩子……”后卿嘟囔了一声,往杀手那儿看过去。还好湮初虽能御雷,但修为不足也不精通御雷之法,杀手虽被劈了个结实,但性命无虞,不妨碍他们问话。
“问话去?”
没等到颜卿回话,后卿望了她一眼正望见她犹疑地看向他。后卿一阵静默,寻思着颜卿的顾虑,又看了眼犹自一无所知的湮初。他摸了摸已经被自己理得整整齐齐地头发道,“不就是勾陈嘛,这件事我已经知晓,你再如何也盖不住了。所以你,是打算灭口还是封口?”
颜卿担心的不过是湮初勾陈的身份被暴露。玄度曾经说过,湮初一事非同小可,她决不能拿湮初冒险。可现在听后卿这么一问,突然有些超脱了沉重感的好奇,不由追着后卿的话问下去。
“灭口是如何?封口又是如何?”
“灭口的话,诚然我现在身受重伤,但你还是打不过我,所以灭口你就别想了。不过封口嘛……倒是简单得很。”后卿粲然一笑,“有你在身边时时震慑,我是决计不敢说出口的。所以,你只需要好好守着我,便能封了我的口,你看如何?”
此人几次三番救下颜卿,现下又救了湮初。虽身份可疑,但目前仍看不出他究竟是为了什么。颜卿只望了他一眼,抬脚便向杀手那侧的囚牢走去。
“喂喂,行不行给句话啊……”
后卿也追了过去,几步走到囚牢旁站在颜卿身后帮她助起威来。
“你是何人?”
杀手没说话。
“这有什么好问的,直接扯下面巾就好了。”后卿直接便上手,触到囚牢的时候,那处草叶像有生命般自动挪开,腾出空间让他正好可以将手伸进去。
杀手猛地向后躲避,同时握剑的手突然指向他们身后,他不住地指着,眼睛不停地眨像是在示意他们看他们身后的什么东西。
后卿一眼看过去,面色突变。“糟了!”他大喝一声立刻跑过去。
瞬时间一道蓝紫色光芒直冲云霄。霎时间天边彤云密布,黑压压地一片。云间似有雷电翻涌碰撞,霹雳声震耳欲聋。
片刻云层攒动,大片的云朵突然凝聚化作一庞然大兽一头钻出云层,直冲而来。那物形似麒麟四足奔跑而出,只是它头顶却不似麒麟,只有独角。它跃出云层,长啸一声震彻云霄而后须臾间消失无影。只剩天边雷云闪烁,良久方歇。
沉睡数万年的勾陈大帝醒了!
湮初一屁股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铜炉呆呆地望着天际。
颜卿几步上前拉起湮初,指着天边消散的雷云,声音不住地颤抖,“勾陈大帝醒了,先祖终于醒了!”
传说勾陈大帝是天地初开的第一只勾陈,不同于六灵中的勾陈一族是从蛋中爬出来的,勾陈大帝是唯一在天雷滚滚的紫云雷电中降生的勾陈。他生来神体,统雷部擅御九天刑雷,曾司杀伐战事掌刑罚重任。
后来天地六界归于平静,再少战事。混沌之初应战气而生的战神一族日渐陨落,勾陈大帝也随之陷入沉睡。
传说勾陈一族可唤醒勾陈大帝,但万年前勾陈一族全族殒身在神魔大战之中。仅剩的颜卿一人,也因无族人教导指引,至今不知如何唤醒老祖宗振兴勾陈一族。
要说颜卿此生还有什么执念,便是生而为勾陈,不懂御雷,不识先祖。这些事她从来没对别人说过,从小憋在心里,生怕不慎说出来徒惹得师尊为她担心。
可不说不代表不想。
她从小到大最信任的人,是师尊长白。从小到大最想做的事,是不要给勾陈一族丢脸。从小到大心中最崇敬的人,便是她那从未谋面的先祖,勾陈大帝。
这些她从不曾对旁人说起过。
现下勾陈大帝苏醒,老祖宗归位,她恨不得立刻奔去勾陈降霄宫求见。
“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事了,”湮初颤抖着捧出怀中的铜炉,“我只是想让姐姐也给老祖宗上柱香……”
颜卿定睛一看,湮初取出的是一个小巧的青铜炉。周身雕有勾陈瑞兽祥云纹案,双耳底有三足。
有血从湮初手掌滴落,沾到铜炉外侧的时候铜炉周身蓝紫色光芒又闪了闪。
“奇怪,这铜炉怎么好像活了!”湮初将铜炉捧到颜卿面前。
颜卿接过铜炉仔仔细细看着,片刻惊呼,“铜炉祭祖!”
勾陈一族天生可化形勾陈,可引天雷滚滚凝紫光电云,可铜炉祭祖请勾陈大帝。而这铜鼎,便是铜炉祭祖的圣物祭祖铜炉了。
“这是谁给你的?”颜卿惊疑。听说这东西随神魔大战中勾陈族灭而消失,万年来毫无音信。
湮初道,“那日在月宫,姐姐的婚仪大典上,那个披头散发的疯大叔趁乱塞给我的。他说是勾陈族铜炉祭祖的圣物,让我好生保管。我瞧这是个香炉,想着祭祖自然要祭拜祖先,便时时上几柱清香给老祖宗,陪老祖宗说说话……”
想不到湮初误打误撞,竟真的唤醒了勾陈大帝。
颜卿接过湮初递来的三支清香点燃,俯首祭拜一番,而后将清香恭敬地投到铜炉中。
“哎呦!”身后后卿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望过去只见他突然跌在地上,颜卿忙将香投进香炉转身便过去探查。她走得匆忙,没注意到原本投到铜炉中的清香,突然噼啪爆裂熄灭。
后卿垂头捂着胸口,见颜卿走来哀嚎的声音更大了些。
“你怎么样重伤复发了?”
“约莫是,”后卿往颜卿的方向靠了靠,指着自己胸口道,“我这胸口像是被人锤过。”
后卿哀嚎着,唬得湮初都忍不住捂着自己的胸口吸气。
待那一入铜炉便立刻熄灭了的的青烟渐渐从铜炉中消散了干净,后卿才直起身,摸了摸胸口笑道,“我好像好了。”
颜卿睁着眼睛瞪着他不知说些什么是好。
“好了别担心,我真的好了。”后卿握住颜卿的手指。
颜卿一把甩开,指着他身后目光飘向远方,微皱了眉有些疑惑道,“他怎么在这儿?”
后卿回头,刹那间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
一口鲜血蓦然喷出。
同一时刻囚困杀手的囚牢松动,杀手看准时机立刻破牢逃出,一个旋身后飞奔而出。他跑得几块,几个步伐后双脚同时离地面几寸,前行数尺后猛地跃上云霄消失了踪影。
这疾行的招式着实有些眼熟,却也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在哪儿曾见过了。察觉身前的人缓缓滑下,颜卿连忙接住。她跪坐在地上,再抬眼时,先前出现在后卿身后那人,已经不知不觉出现在了她眼前。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