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南山将自己看完的文件分成了三份,一样一样展示给越明烛看。
他指向第一摞:“这些是一般文件,就像你说的没空看可以直接下发给别人的那种。”
第二摞:“这些文件,我愿称之为:‘做这个的人做了一堆垃圾,赌你没空看所以直接交上来了’,建议扣负责人工资。”
“这个策划,”第三份只有一本,祝南山翻开来说道:“我愿称之为:‘公司里可能出现了叛徒’。”
他指着一张效果图给越明烛看:“商场的宣传活动和宣传词,用大量的网络热梗来吸睛,表面上很有意思,但设计的海报里暗藏的几句不起眼的梗,可能涉及到地域歧视和性别对立,如果实际实施中没有被人发现还好,被发现了就少不得产生负面舆论。”
“嗯。”越明烛眼皮抬了一下,看了认真的祝南山一眼,又垂了下去。
“这些很细节,审核时稍不注意就被忽略了,比起做这个方案的人完全偶然地在无数条梗中恰好选用了这几句,我更倾向于他出于恶意,也在赌你不会看或看不见……”祝南山停止了评价,他忽然发现这些反倒是给越明烛所谓“昏暗的未来”提供了可靠论据。
“嗯……”祝南山放缓了语气,斟酌着措辞,“大公司都是这样的嘛,总不可能招进来的全是精英……”见越明烛一脸半死不活,他果断献祭姚遥,“我之前实习的公司,连顶头领导都不正常。”
“我也不正常……”越明烛小声说。
我也是你顶头领导。
“瞎说,”祝南山轻拍他的肩膀一下,“你比我前领导正常多了,他那个风评,我都不知道怎么搞成那个样子的,他还沾沾自喜呢。”祝南山试图用背后嘀咕前领导来转移越明烛的注意力。
“你之前在哪儿实习?”越明烛果然被挑起了一点兴趣,祝南山已经体现出了很强的工作能力,却一直说的都是实习期,可能根本就没有转正过,他确实好奇,究竟是怎样的领导,才会不要祝南山。
“尧盛总部。”
“尧、”越明烛惊讶的卡了一下,结合祝南山前面的吐槽,越明烛瞬间猜出他的前领导是谁,竟然是姚遥,越明烛评价道:“那,怪不得你不转正。”
领导是姚遥的话,倒很可能是祝南山自己选择的不继续上班了。
“是呢,他在外边风评不好,工作上的想法什么的也很怪,下面的人跟不上他的思路,就会瞎揣测,瞎模仿。”
祝南山瞪大眼睛吸了口凉气,仿佛时隔多年依旧心有余悸,“哇你可想象不到我那时候都看过了些什么妖魔鬼怪才能做出来的东西,他们完全本末倒置了,为了模仿姚遥的风格来讨好他,连方案的正常逻辑都不管不顾了。”
祝南山一边说,一边在心中对姚遥连连说对不起,虽然他说的都是实话,背后蛐蛐老哥也让他很有罪恶感。
越明烛被他夸张的表情逗笑,祝南山心想可算是哄好了,刚准备舒一口气,就又发现越明烛笑得很苦涩。
“可是人家父子一条心呐。”越明烛垂眸轻声感慨道。
圈内说姚家疯狗,说的从来都是父子两个,姚遥闹得再厉害,他的父亲都会在背后给他托底。
越明烛意识到不能再往下说了,再说可能会忍不住谈起自己的家事,他和祝南山只是普通朋友,远到不了能吐槽家事的程度。
祝南山弄巧成拙了,完全没有起到一点作用不说,越明烛看上去更不开心了,祝南山一时想不到办法,无意识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越明烛听到叹气,心中一紧,意识到自己难搞,怎么都哄不好,怕祝南山嫌烦。
“没事,”祝南山轻巧一笑,说道:“我在想我自己年少无知,构思故事的时候设定了一堆刀子出来,才会连哄人开心的话都说不出来。”
越明烛摇摇头,祝南山没烦他,但终究是因为他难搞。
还说什么哄人,这哪是普通朋友的义务。
“净说些让人误会的话。”越明烛低下头轻声说。
“什么?”声音太小了,祝南山没听清。
“没什么,天不早了,我让人送你回去吧。”越明烛突兀的提到。
祝南山猝不及防被下了逐客令,坐车回片场酒店的路上一直在回想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大概是从拒绝去他的生日聚会开始。
祝南山:下周二你们约好去哪玩了吗?我回去问问导演能不能放我走。
Z:。
Z:不用,我其实也没有什么功夫玩
Z:也不用考虑送什么礼物,你今天已经帮了我大忙,就当是生日礼物了
瞧瞧,生气到聚会都取消了,连礼物都不想要。
祝南山焦虑的嘬了下牙花子。
同时自嘲的想,似乎不知不觉已经把“让越明烛开心”当成事业了。
自从知道越明烛精神状态不好以后,就不可避免的对他多关心些。
祝南山倒从未觉得越明烛矫情,只记得那晚带着他做检查,只能依靠他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网友,那么大个人,任人宰割的的样子看着实在可怜。
哄人开心,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知道他为什么不开心,对症下药,解决问题。
另一条就是用别的东西,投其所好,转移注意。
至于一些人常用的,静待时间消磨烦恼的方法,那不叫哄人开心,那叫冷战,万分不可取。
祝南山之前常用的是第二条方法,比如讲个笑话,因为之前造成越明烛烦心的大多是公司里的事情,他确实无法帮忙解决。
但这次不一样,祝南山认为这次的问题由他拒绝生日聚会而起,他再上赶着讲笑话,只会起到反作用,越明烛那么敏感的心思,也许会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也不能等到下周二,他把越明烛的朋友搜罗起来,带着蛋糕唱着生日歌给越明烛送惊喜。
那之前的这小一个礼拜,就相当于让越明烛自己消磨情绪。那就不是惊喜,是弥补不了长久的“抑”的小小的“扬”,纯纯自我感动。
太久了,来不及。
最晚,到明天,要解决这件事。
祝南山打了个电话。
第二天中午,剧组放午饭又晚了,祝南山才刚将盒饭在赵导演的小折叠桌上摆好,就收到消息。
他托着盒饭边走边吃,走到片场外刚好吃完,外面有人在等,递给他一只帆布包和一个500ml的玻璃密封盒。
“就这些?”祝南山皱眉问。
“您要得急,咱这几年没弄,之前的都是陈货了,现在时候早,成熟的少,再过个小半月就多了。”那人搓着手说。
“行。以后长期预备着。”祝南山接过来,给越明烛发消息。
祝南山:在公司吗?
Z:在,怎么了
祝南山:我去找你一趟
祝南山转身坐上之前那辆帕萨特,很快赶到越氏,章凡竟然就在大门口等,带领他进去。
去越明烛的办公室之前,祝南山先让章凡带他去食堂,拿上只汤匙。
走进办公室,越明烛还在伏案工作,和昨天复制粘贴的景象,让祝南山一阵恍惚。
很容易让人怀疑他一直没挪过窝。
“歇会呗,”祝南山将帆布包放到沙发旁,拿着密封盒走到越明烛的办公桌边,“试试能接受不?”
越明烛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祝南山,又低头看向那小盒,里面是一种褐色的粉末。
看着像是药粉,但比药的颗粒粗糙,缺少工业感,越明烛面露疑惑。
见越明烛手边的杯子里是咖啡,祝南山去接了一杯温水,打开盒子用汤匙舀了一小口粉末,举起来问道:“尝尝不?”
勺子和越明烛保持了一定距离,让他能够得到,却不会感到在被逼迫着吃东西。
越明烛眉头微皱,探头过去,就着祝南山的手含住了那口粉末。
没有预想中的苦味,甚至难说有什么味道,越明烛抿了抿,只尝到一种微弱的植物清香。
粉末坚硬的颗粒感很明显,没有丝毫融化,他挑眉看向祝南山表达疑问,祝南山笑着把水递过来,越明烛含了口水,将粉末送了下去。
“这是什么?”越明烛又喝了口水漱口。
“酸枣仁磨的粉,对睡眠好。”祝南山盖上密封盒,“你能吃的下去的话,闲着没事就吃一口,吃完了我再给你送。”
酸枣仁,越明烛早知道了这东西的效用,缓慢地眨眨眼,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但祝南山明显感觉到他开心起来了。
越明烛不着痕迹的咬了咬下唇,轻声问道:“哪买的?”
他以为是药店买的,祝南山用午休时间特意跑去药店买了送来也挺让人感动的,越明烛想问清是哪家药店,以后自己让人去买,就不用来回辛苦祝南山了。
“让人去山上找的。”祝南山说。
越明烛闻言一愣,看着祝南山的眼神开始慌乱躲闪,最后甚至看不了祝南山的脸,视线转移到玻璃盒上。
昨天才提到要在花坛里种,今天就磨好粉送来了,这么短的时间,祝南山还要拍戏,哪是那么轻易的一句“去山上找的”就能解释的?越明烛觉得祝南山蓄谋已久,说不定私下里一直在琢磨怎么对他好。
耳根不受控制的开始变红。
“我老家那边的山上好多酸枣树,我爸以前工作压力大也吃这个,我们家以前总会弄。”祝南山当他不好意思,便解释道:“最近没到季节,过几天都成熟了,要多少有多少,不麻烦的。”
祝南山昨晚想哄人的办法,想起了白天随口一提的建议,就让人紧急去摘酸枣,搓去果肉,酸枣仁炒熟后磨粉送来。
“嗯。”越明烛点点头,对他抿出一个感激的微笑。
“那我走了,你记得吃。”见已经把人哄好,祝南山下午还有戏份,拍拍越明烛的肩膀,“那个袋子里是柏树籽的枕头芯,也是助眠的,你试试能接受那个味道不。”
祝南山离开后,越明烛看着那个密封盒,无措起来,把它放进手边抽屉里,又拿出来,纠结是不是应该放冰箱里冷藏。
最后把它挪到面前,双手轻轻握拳放在腿上,控制不住想笑,为了找一个能冷静下来的姿势,人一点点蜷缩起来,直到双臂抱住身子,脑袋顶到桌边,整个人团成个球。
还没在一起就已经让人无法招架,以后真的在一起了可怎么办才好。
想到这越明烛拍拍自己的脸,心中说你又想多了越明烛,祝南山就是人好,其实对你根本没那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