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南安王府门前,红烛扶着楚宁下车,只见南安王府门口早已侯着一名老先生。
此人虽年岁不小,但由内而外所散发的是一股浓重的书卷气,再看其穿扮,乍眼看去算的上寒碜了,至少南安王府下的人穿着不比入此单调。
可识货的人一眼便知,服饰仅是样子简单罢了,其中的学问可是多着呢,再瞧样貌虽已历经岁月洗礼却也难掩年轻时的风姿,想必早些年也是位文质彬彬的书卷公子,此人估计便是南安王的老师,闻名中外的李青山,此人先皇在位之际便颇负盛名,但不曾为官,先皇虽昏庸却也惜才,几次三番都未曾请动李青山入朝为官。
后来先皇受辱惨死他乡,李青山自此便了无音讯,当今圣上寻遍天下都未曾有过一丁点他的消息,约莫过了四五载,李青山突然出现在南安王身后,圣上虽心中不满,但碍于南安王也不再好说什么。
南安王秦渊本是先皇幼子,出自中宫皇后,后在宫变之后不知所踪,所有皇子都惨死于夷族人刀下,没人知道这最小的皇子是如何逃出,绝大多数的猜测是先皇后将孩子送出待江山稳定之后公布孩子的身世,可秦渊找回来时已经十岁了,这就证明这这个孩子在乱世中游荡了十年,而前朝之人早已死死的,跑的跑,无人可以证明他的身份。
他自己身上也没有一件皇后留下的印信,可即使天下人都怀疑秦渊的身份,皇帝却深信不疑,甚至大开杀戒强堵悠悠众口,就此秦渊回归皇室,皇帝为其正名并列入皇室族谱,并下旨亲自教导。
可永和四年,夷族派兵攻打凉州城,凉州城即将城破,秦渊请旨带兵攻打夷族,支援凉州词。
此时的秦渊刚满十六岁,皇帝百般不愿,可却无法改变少年的决定,一个狠心便下旨让秦渊带兵出征,本想着给秦渊一个教训,可谁知秦渊这一走便是五年,五年来归京次数仅有几次,就连皇帝的圣旨都难以将秦渊召回。而凉州城在秦渊得驻守之下确实很不错,以前只听父亲说过,自己亲眼见到才知道,他确实很不错,这里的人很幸福。
当今圣上自发妻宁安皇后薨逝之后,便悼念亡妻空设六宫,世人皆传待皇帝百年之后,秦渊便顺理成章的登上至尊之位,可谁知秦渊竟直直跑到南疆五年不曾归京,而皇帝得态度也太多冷淡,似是要将秦渊放弃,近年来愈加明显,开始在宗室总挑选,下一任皇帝的人选。
想必皇帝还是在意秦渊是先皇血脉,皇室龊语谁又知道呢,对秦渊好是否是做给天下人看呢。
这些楚宁本是不太清楚的,是途中刻意打听的,乘虚来了之后也问了不少,至少她入府前不是一无所知的便好。
楚宁下了车,门前的老先生向楚宁行礼“恭迎夫人,夫人舟车劳顿,想必是累极了,后院已经全部安排好,夫人休息过后王爷会派人接夫人过去。”楚宁回礼觉得李青山安排的不错,便随着府中侍女朝后院走去。
楚宁发现南安王府有些太过僻静,一进门虽说是一棵巨大的桃花树,但并未给这座府邸增添诗情画意,反倒有些诡异的融洽,整个府邸的色调都是玄铁色,平添肃杀之气,而府邸中明处暗处斗布满了杀手,就连过道得灯都不似寻常人家温馨,多是暗色。
楚宁觉得这南安王府和监狱似的,叫人平白觉得压抑,许是她当真有些累了吧。
楚宁随着侍女到了自己的院子,便挥手示意侍女退下,一旁的红烛似是忍不住开口道:“这南安王府可真够吓人的,而且哪儿哪儿都有人守着。”楚宁没说话,只是瞧着眼前的院子,走了一圈,她的院子应该是南安王府的最西边,虽说还有一股肃杀之气,但布局陈设也可以看出是花了写心思都,虽然还是没啥大变化,至少是用心了。
对于楚宁来说这是个好兆头,至少证明秦渊对她还有一些尊重的,而且既然要住下来,这个院子她肯定会改改的。
楚宁迈着步子进了里屋,吩咐红烛去帮阮姑姑打点嫁妆,她休息一会儿,红烛应声退下,楚宁没在仔细看屋内陈设躺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便直到第二天清晨。
楚宁猛然想起来,昨天答应要修正好之后去见秦渊可谁知这一觉便睡在了此时,这一路太累了。
楚宁将红烛唤来,赶忙梳洗打扮一番,匆匆去了前厅。等楚宁到了前厅之际,秦渊早已坐在主座之上,品着一盅小茶,茶杯是玉制的,成色很不错,许是用的时间久了些,白玉也泛了些茶水的悠淡来。
秦渊见楚宁来目光直直落在楚宁身上,那眼神令楚宁不由得一惊,很像很像一个人,但那个人已经死了,楚宁觉得自己太过古怪了,在回神之际秦渊早已收回目光。
秦渊声色如玉般温润“楚小姐座吧。”楚宁应声坐下,此时她才真正看到秦渊的容貌。
男子皮肤白皙,鼻梁高挺,嘴唇也很饱满泛这一抹红,不似寻常男子的嘴唇一般干煸,反倒是饱满的很,只是如此柔和得长相却配了一双阴沉的眸子,神色总是透出一抹淡淡的忧郁。
在配着一席黑袍,平白有些病态忧郁之感,就如画本子里写的喜欢囚禁小女孩儿的高冷少爷。楚宁不由得感觉后背一凉,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楚宁觉得自己日后还是看些别的类型的画本子吧,不然总觉得背后瘆得慌。
一旁的秦渊并不知道楚宁现在在想着些什么,只看着楚宁一张小脸一会儿一个儿样,就和玩儿川剧变脸一般。秦渊暗道“楚宁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点没变。”
楚宁感受到炽热的目光,从混乱的想法中抽离出来,回神盯着秦渊“怎…么……了…吗?”秦渊自觉冒犯将眸子挪开。
楚宁觉得这个人倒是怪的很,但对她也好想没什么恶意,她觉得秦渊还算是好相处吧,只是有些太阴郁了,让人觉得他好悲伤的样子,算了,本就在人手底下讨日子过,还是能忍就忍了。
楚宁你是大女子,你得有担当的。想想红烛和阮姑姑他们。
一盏茶过后,秦渊带着楚宁去书房,一路无言。
到了书房之后,楚宁不敢乱飘,直勾勾的盯着地板看,可盯了好久秦渊都不说话,楚宁觉得在盯地上都要开花了。心里登时泛起丝丝燥意。
楚宁刚挪了挪身子,准备起身回院子,秦渊却向她递来一叠舒心,楚宁瞧着这个量怕是近一年的量都有了。
秦渊示意楚宁打开看看。
楚宁掀开第一份,映入眼帘的便是那熟悉的字迹,是楚柳的字迹,楚宁有些惊讶的阅着心中的内容,内容很简单楚柳想要和秦渊见一面,楚宁没说话继续翻着信,一封一封的看过去。
信中内容大都是邀请与秦渊见面,直至最后一封,是最近的,还可以嗅到淡淡的墨香味,这是楚宁要求的,楚宁自小便觉得墨水得味儿太难闻,便将所有的墨水都换做带着些香味儿的。
楚宁看到信中的内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涌上心头,这是一封离别信,仔细看纸上还沾着带血得指纹,只是颜色很淡很淡。信中得内容有些楚宁看不懂,但唯一看懂的便是楚柳要秦渊照顾好她,楚宁觉得这些日子来自己已经够坚强了,好多事情都已经难以使她落泪可面对这些得时候却还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楚宁此刻觉得自己狼狈极了。
秦渊适时开口“楚相曾在一年前便与达成合作,在皇帝下手之前将你娶回府中并保护你直至羽翼丰满。顺路将你的哥哥和妹妹护送出京。你我婚事本就是缓兵之计,所以你不必太过忧虑,你可以在我范围之内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楚宁你父亲最大的愿望便是希望你在我的庇护之下可以继续恣意任性”
秦渊神色认真。
这三个多月以来,楚宁从来不愿意去想京中的事情,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而眼下的这叠信无一不是将她推到现实面前,去面对她内心所恐惧的一切。楚宁觉得凉州的风太大了,竟连最后一抹纱都不愿再留给她。
楚宁只觉自己活的真可怜,可怜到连父母的死亡都不愿意去面对,还需要别人来提醒她,真是个可怜虫,一个懦弱的可怜虫。
楚宁自嘲的笑了笑,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眼圈周围泛着醒目的红,最终楚宁还是没让眼泪落下。
秦渊只觉得心口有密密麻麻的泛了上来,见楚宁这般某样不觉有些心疼。他还是无力改变这一切,不论是什么。
“他们是怎么走的呢?”楚宁抬起头,扯着嘶哑的嗓子将声音太高了几个度。此刻所有的伪装都随着一封封信而破碎。其实她还是没做的那么坚强,在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其实她还是发自内的接受不了,她没有勇气去面对。在人前她可以将自己包裹起开,一层一层让人瞧不清她的内里,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早就如那摔碎了的琉璃杯一般,破碎不堪。她甚至都不敢想曾经的一切,只觉得奢侈,曾经名满京城的丞相府嫡女随着朝堂得硝烟早就一同死在了出嫁那日。
此时的她不过是披着所有人寄希的傀儡罢了,早已失去了自己的所有。
“走的时候疼吗?”楚宁瘫倒在椅子上。
“相府一百零三口人无一人幸免于难,楚相为保夫人顺利出殡与陛下约定夫人出殡之后便自断双手,后来陛下将楚相关入地牢,动了数件刑具,楚相是被活活折磨致死……而李姨娘在你出嫁前便自刎在屋内。”秦渊有些不忍开口,这些太痛了,并非楚宁所能承受的。
楚宁此刻只觉得自己落入了一片极寒之地,太冷太冷“所以出嫁那日未见姨娘,是因为在我出嫁前姨娘便已身死……那……母亲呢?……她……”
“夫人在你出嫁之前日日殚精竭虑身子早已是油尽灯枯,出嫁当日便已是强撑,待你出嫁不足三日便过世了,三日来药石无灵,醒来的次数仅有寥寥数次,直至一日再没醒来。”秦渊语调不自觉低了又低,当他看向楚宁之际眼中满是无奈与不舍,却又无能为力。
楚宁只觉得此时她的头好痛好痛,直直盯着秦渊看,心口如利刃刺穿一般的痛,整个身子都泛着阵阵寒意,一双手早已因情绪而变形,蜷缩了起来犹如枯槁一般,楚宁一瞬间失去了生机。父母惨死,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兄弟姐妹四处分散,苟且偷生。
楚宁该如何不恨,她一定要狗皇惨死于她的手下,哪怕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楚宁只觉得喉头一紧,传来一股甜腥味儿“呕——”一口恶血从楚宁口中吐出,随即楚宁只觉得眼前一黑,变昏了过去。鬓间的一缕发渐渐的泛起了银光,竟是一瞬白了发。
秦渊将楚宁搂入怀中,抚了抚楚宁鬓间的白发,神情还是那般平静只是多了写无奈罢了。
秦渊叫了医士来,楚宁是气急攻心,一时悲愤至极,心脉不稳所致,并嘱咐秦渊需让楚宁好好休息,不然会有疯癫之症出现,彼时怕是难以疗愈。
一旁的阮姑姑与红烛抹起了泪。她们在前些日子便已知道了相抚得事儿,只是怕楚宁伤神不曾主动提起,可这一日终还是来了。
阮姑姑坐在床头抚着楚宁鬓间的一抹银发,泪水滴在楚宁发件,阮姑姑瞧着楚宁一张苍白的小脸,心中爬起了细细密密的疼,犹如初秋刚来之际那般冷的不知不觉。
乘虚将医士带出王府,吩咐医士闭嘴。
这一觉很长很长,楚宁只觉得像是一辈子那般,梦里她失去了一切,失去了最最爱她的人,直至最后她也失去了最后一个爱她的人,楚宁看着眼前的一切,不愿再开口,蹲在角落之中,掩面痛苦。
这是楚宁第一次如此放声痛哭,楚宁只觉得胸口还是那般堵未曾有任何缓解。她不想再醒来。
此时一位身着红衣长相妖艳得女子,走到楚宁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