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叹调 第42章 相思

“你！”明定一口气出到一半生生卡住，脸都白了。

这里可是含丹国都，周围都是一等一的含丹武士，大战一触即发，含丹和大周明面上还是水火不两立，萧济作为大周主帅，孤身潜入敌营是为哪般？！

就是两国现在结盟了，但若是被蒙格知道萧济到了含丹境内，难保不会痛下杀手捉拿，再以萧济为人质，威逼大周。

这一番想完，明定的脸更白了。

“真吓到了？”萧济看明定怔愣住，连忙起身斟茶，又亲自放到明定手中，低声笑道，“我的不是，我的错！阿定喝了这杯茶，压压惊！”

明定缓过神来，咬牙切齿地蹦出两个字：“胡闹！”

“我胡闹我胡闹！”萧济捏捏明定的手指，“我混在运送队伍里，过一会儿天不亮就启程走了，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明定猛地把手抽出来，劈头盖脸地骂道：“你当蒙格的人都是吃干饭的！他派人一天昼夜不停地盯着我，生怕我们背地里搞些小动作，就这样你还敢往枪口上撞？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就敢来！一国主将，岂能如此儿戏！”

萧济本来还想跟明定理论一下他先斩后奏的事情，说好只是出使一趟，十天半月则归，怎么变成了亲身为质，在含丹一住就是大半年呢？

但明定一顿教训说完，有错的倒成了萧济！大概先发制人就是这个道理，说了他想说的话，让他无话可说。

一别数月，萧济好不容易见到明定，心中高兴还来不及，自然不会同他争辩，只是蹲下身来轻声解释：“我放心不下，亲眼看看才能安心。”

明定怒道：“有什么放心不下的？蒙格还能对我严刑拷打不成？”

萧济心里真的这么担心过，虽然中间通过书信，但按照明定的性格，即便真的有什么难处，也并不会在信中提及使他徒增担忧。

现如今看到人安然无虞，萧济的一颗心才算真正地放下来，他的目光近乎贪恋地描摹过明定的眉眼鼻唇，最后落在一弯藏着星辰的眸子上。

明定没好气地说：“看什么看！”

萧济一下子笑了：“阿定，我只能留一小会儿，你真的要一直这样说话？”

明定侧过身不理他。

“小气！”萧济盯着明定气得圆鼓鼓的侧脸，觉得十分有趣，强忍住伸手戳之的冲动，站起身来四处打量，“你怎么住这种地方？”

这一方帐子十分窄小，摆着一张小案，两张客椅，里处是一张床榻，其他再无什么装饰，明定的大部分书卷图纸等都是堆在地上。

萧济紧皱眉头，现下暑气未消，这帐子勉强倒还算能住，等到秋寒露重，这方小帐如何能抵御含丹的寒风沙尘？

明定揉揉眉心：“蒙格没直接把我们几个扔到大牢就不错了，这里地方虽然小了点，但没什么不方便，含丹人待我们还算客气。”

萧济东看看西看看，似乎对这个平凡的破帐十分有兴趣，巴掌大的地方，明定被他绕得头晕：“殿下，你到底来做什么的？”

初见的惊讶散去，明定冷静下来细想，萧济一向沉稳，不会突然抽风深入敌境，一定是有别的事情。

“确实有别的事情。”萧济没敢说他其实真的主要是为了来看看明定，虽然顺带着也做了些别的。

明定：“什么事情？”

萧济正欲细说，却听到帐外传来声音。

“贵使安歇了吗？”

明定萧济登时一凛。

“谁？”萧济没出声，做了个口型。

明定以口型回之：“阿查保！”

“噫？是睡了吗？”阿查保在帐外自言自语，“灯还未熄啊？”

明定恶狠狠地瞪着萧济：“你做的好事！”

萧济抱着手臂十分无辜地耸耸肩。

“不会是累得晕倒了吧！贵使！贵使？我进去了啊！”

明定急得要呕血，不答应就是不想见，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再一看萧济，丝毫不慌张，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好像盼着被人发现一样。

明定心中怒气的小火苗 “噌”地窜了老高，幽幽冒着绿火。他迅速打量了周围，桌案下面塞不进去，椅子也挡不住，能藏人的只有床上。

明定手脚生风，迅速抖开被褥，将萧济囫囵地推到床上，一股脑塞进被子里，自己飞快地脱掉外衣，也钻了进去。

“贵使……呃……”阿查保挑开帐子的一角，看到主位没人，床帐中有个人影静静侧卧。

“国师？”明定的声音含含糊糊，听起来十分困顿。

阿查保老脸一红，急忙将帐帘放下，人退到帐外：“无事无事，不过是有采铁器有个机关还未想明白，看到贵使帐中灯火未灭就贸然打扰！”

明定的声音传来：“在下今日身体不适，所以休息得早了些。”

萧济笑得直抖，明定冲他轻声道：“别笑了！别乱动！”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受到一股温热的气流拂面而过，毛毛的，像是二姑娘撒娇蹭来的尾巴。

“原来如此！”阿查保恍然大悟，他刚刚还在奇怪，这位大周使臣为何今日睡得这么早，原来是因为身体不适，“贵使好好休养，早日康复，在下去请教徐大人！”

“国师慢走。”

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明定终于松了口气，他掀开被褥，将萧济揪起来狠狠揍了两拳。

“哈哈哈哈哈！”萧济捂着肚子笑得不停，“我竟然不知阿定的身手如此利落！”

明定坐起身来，他此时外衫褪尽，只穿着丝质的白色里衣，似透非透，隐隐可以看见肉色。领口随着拉扯开得很大，歪歪斜斜地挂在肩头，一头乌发散落下来，颜色鲜明，更称得肤白若雪，皓齿明眸。

萧济眼中的笑意一挥而散，取而代之的是晦暗不明的幽火。

明定浑然不觉，想起两人之前被打断的话题，接着问道：“你刚刚说来含丹所为何事？”

萧济盯着他：“多日不见，甚是思念。”

明定踹了他一脚：“说人话！”

萧济迅速收起旖念，一本正经地说：“含丹国都地形极为奇特，易守难攻，当初建城时也是请了大师根据地形巧妙构建，来见你之前，我和启林已经将国都仔细探查一遍，回到戍戎就立刻绘图，以备不时之需。”

明定奇道：“这也不需要你冒这么大风险亲自过来，启林探查也是一样的。”

萧济摇摇头，只说了一句话：“必须在大战前拿到地图。”

明定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启林是可以探查，但传回戍戎的书信都是经过仔细检查的，蒙格绝对不会允许这份地图流入戍戎。所以萧济才会亲自过来。

说来说去，萧济这么急着一定要战前拿到地图，也是因为他们一行人在含丹境内，为防不测罢了。

含丹国都十分辽阔，萧济已经探查完毕，想来这一天昼夜都没有歇息。明定声音软了下来：“方才心急，殿下勿怪。”

萧济笑道：“阿定如此为我着想，我开心都来不及，怎么会见怪？”

明定心中微微一动，只见萧济专注地看着自己，眼中尽是温柔笑意，像是闷热中的一阵清风，凉丝丝的，沁人心脾。

骂也骂过，正事也已说完，两人坐在榻上相顾无言，安静中倒生出些奇异的暧昧，撩得人心头痒痒的。

萧济觉得自己平日里也算是个衣冠楚楚的君子，处事有分寸，对人对事都能以礼相待，只是今夜他实在控制不住，目光像着了火一般黏在明定身上，熄不灭拿不下。

算起来他们分别不过三月，时间并没有很久，只是古人有一日如同三秋之说，那三个月又是多少个春秋了呢？

他们这也算是久别重逢……

萧济给自己找到了借口，心安理得继续看起人来。

帐外忽地又是一阵慌张的脚步声，只是这次来的人不像阿查保一般有礼貌，还未通传就径自掀开帐帘走进来。

“二爷！二爷你怎么突然身体不适！我十分担……呃……天啊……殿……呃殿下！……我眼花了！我……我什么都没看到！打扰了！”

徐让一阵风而来，又如一阵风瑟瑟地发着抖而去。

阿查保没见到明定，就来到徐让帐中请教，交谈中无意透露了明定“身体不适”的情况，徐让闻言十分担心，打发完阿查保之后便急匆匆地来看望明定，生怕这位贵公子生病了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结果看到的竟然是衣衫不整的明定和北庭王殿下，双双在卧！

徐让欲哭无泪，感慨自己在西北的官运可能要就此结束了，谁知道身体不适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不适”呢？

徐让震惊地想：传闻竟然是真的！

被徐大人默默脑部了一出大戏的两位主人公面面相觑，都“噗”地一声笑倒。

明定唉声叹气：“完了完了！我没脸见辞之了！”

萧济伸手戳他：“哎！”

明定：“怎么？”

萧济平白带了一股酸味：“二爷这晚上总是这么多人来吗？”

明定：“？”遂一脚将萧济踹下了床。

萧济哈哈大笑，站起身来弯腰看着明定：“我过来看看你，这就要回去了。”

明定一愣，点点头道：“殿下小心。”

“千万珍重！”萧济揉揉他的头，转身没入夜色之中，“走了！”

两人身兼重任，能见一面已属难得，只是大战未卜，异国相遇，匆匆一别，总会生出几分离愁。

明定辗转反侧，彻底没了睡意，干脆披衣起身。萧济这一趟除了粮草，还将之前所列治理蠕牙虫的药粉一并捎带过来。

明定点起灯，将药粉翻出来，置于桌案上细细研究起来。

天光微微发亮，外面已然一片嘈杂，蒙格风风火火地掀了他的帐帘：“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死了没？”

明定抬头十分无辜地看着他，这才反应过来昨天情急之下撒了谎。

“人果然不能撒谎啊！这一个二个的！跟约好了一样！”明定有些头疼地想。

“你没病？”蒙格眯起细眼，看到桌上各色药粉，“这些都是什么？”

明定一包包将药粉折起收好：“一些药粉而已。”

“不是吧！你昨天说病了，原来是在研究这些药粉？”蒙格猛地抓住明定的手，“早就说你们这些中原人不安分，背地里搞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这下让我抓个正着吧！看你还怎么狡辩！说！这些药粉是做什么的？准备怎么害人？”

阿查保跟着后面劝道：“国君先别动怒，还是先听听贵使怎么解释吧！”

蒙格怒道：“物证在此，本王是人证，铁证如山，还要怎么狡辩？”

明定一夜没睡，被蒙格一顿雷音加飞沫喷了个头晕目眩，他痛苦地抹了一把脸：“国君，请跟我来。”

蒙格紧抓着他的手不松开，像是抓犯人一般，明定也不挣，就这么被抓着走到帐外，示意守卫用长杆将小竹笼从架子上挑下来。

蒙格狐疑地说：“你要干什么？你又要使什么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