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叹调 第41章 夜探

恭神殿是含丹第一大殿，位置极好，冬暖夏凉。明定接到国君令时一愣，随后飞快地收拾好东西，欢快地跑进了恭神殿。

在哪办公都是办，为何不在一个环境更好点的地方呢？明二爷最会享福，从来不委屈自己。

自从上次在书信中提过含丹的茶水难喝，萧济就遣人送来了上好的武夷山茶，是以明定办公期间还能品品清茶，头晕脑胀之时也会到殿外打打太极。

明定觉得蒙格作为一国之君，实在是很闲，闲到一双眼睛只盯着他们。喝口茶要问一句，打太极也要问一句，管天管地让人十分不爽。

但谁让他们在人家含丹的地盘上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明定非常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忍了，但不代表他不会想法子报复回来。

于是暗搓搓地捉弄蒙格就成了明定在含丹的最大乐趣。

这一日明定和徐让到殿外空地练太极，被蒙格看到了，又是一顿讽刺。

“花拳绣腿地干什么呢！”蒙格冷笑，“装神弄鬼！就知道你们不安好心！”

蒙格讥讽归讥讽，并不会真的对他们不利，所以很多时候明定都不与他争口舌。但可能是因为这天的日头太毒，或者是风沙太大，明定突然就不想忍了。

明定深吸一口气，突然扬起一个极其甜美的微笑。

如果是熟悉他的人在这，比如孔轻，一定知道明定接下来要不干人事了。

可惜，蒙格不知道。

明定笑着说：“这是中华赫赫有名的神功，国君可有兴趣一观？”

“没兴趣！”蒙格断然拒绝，腿脚却不自觉地走过去，“什么神功？”

明定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别扭！”

“这叫气功，可隔空发力，击物于无形。国君请看！”明定悄悄给启林使了个眼色，启林多么古灵精怪的一个人，当即会意。

只见明定一掌推出，远方一颗石字瞬间化为齑粉。

“！”蒙格一双细眼瞪得圆滚滚。

明定前后左右又推了几掌，架势很足，派头很大。

果然，不是树枝断了，就是杯子碎了。

明定暗道：“好启林，真是懂我！”

像蒙格这种嘴硬叛逆的人，最喜欢的就是看起来很厉害的东西。这个“中华神功”甚得他心，便也每日跟着明定一起练起来。

蒙格问了一个很关心的问题：“我什么时候也能练成你这样？”

明定神秘地说：“莫急莫急，此神功意在修心，切不可急功近利！”

蒙格竟然真的信了，大约练了月余，他觉得身体状态确实与以往不同，头也不晕了，走路也有劲了，通体舒畅，十分快活！

之前他喜欢歪在榻上，一歪一天，现在动不动就起来打几拳，跟人对两招。

“为什么我还是不能隔空击物？”蒙格很疑惑，他觉得明定看着瘦弱，也没比他力道大很多。

明定绕着他左三圈右三圈看了看，目光定在蒙格略微有些发青的黑眼圈上，有些难以启齿。

蒙格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怎么？”

“国君，情况是这样的，”明定支支吾吾地说，“这个神功对修习者资质要求极高。”

蒙格大怒：“你什么意思？本君资质怎会不高？！”

“国君人中龙凤，千万中挑一，资质自然无可挑剔。”明定话锋一转，眼神带了点不怀好意，“只是这神功对纵欲过度、肾虚体亏者见效甚慢，修习者需禁欲半年，方可神功初成。”

说罢老神自在地站在一旁，言下之意十分明显：国君您是不是肾不好，这样可不行！

启林想笑又不敢，憋得满脸通红，直想五体投地对二爷说一个字：“绝！”

蒙格脸色一会儿青，一会红，一会腊腊黄，活像倒了五颜六色的颜料盘，精彩绝伦，最后仿佛遭受了极大的打击，垂头丧气地走了。

将原委看得一清二楚的阿查保痛苦捂脸，事关君主颜面，他也不好戳穿。

“哈哈哈哈哈！”明定终于绷不住大笑出声，瞥见阿查保脸色不好看，急忙收了笑意，但他难得如此开怀，即使想憋着，脸上的笑容依然灿烂如春花。

“国师，”明定上前几步，走到阿查保面前，含笑说，“国师博闻强识，此功名为太极，是我中原强身健体、修身养性的一项运动，对身体百利而无一害。此番小小玩笑，并无恶意，还望国师勿要责怪。”

阿查保苦着一张脸，他自然知道明定带着国君练的是太极，这段时日眼见着国君身体气色都明显好起来，他不可谓不高兴。只是明定用的是哄骗的法子，若是半年之后国君认真起来，追问为何神功还未见效，可如何回答？

似是看透阿查保心中所想，明定笑道：“半年之后正是三国交战的关键时候，国君应该无心关注此等小事。至于大战之后，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阿查保一想也是，说不定捷报传来，蒙格心情大好，也就顾不上追究这些了。

明定心道：“仗一打完，我就马不停蹄回戍戎去，山高皇帝远，管蒙格怎么想呢！就让他继续禁欲去吧！哈哈哈哈哈！”

好言好语地送走了阿查保，一旁看着他们嘀嘀咕咕却完全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徐让着急了。

“二爷，你们说什么呢？”

明定促狭之意尚未褪干净，拉着徐让跟他说了原委，许宗平耐不住好奇，也凑过去听。

听完之后，一向质朴勤劳的徐大人和正直善良的许将军都沉默了，只有从犯启林呱唧呱唧地拍起了巴掌：“二爷威武！”

徐让额前滑下一滴冷汗，敢情明家的这位二公子不仅在国事上算无遗策，连坑人这等小事也如此……呃……

徐大人绞尽脑汁，也没想好怎么形容，索性不想了，问了明定一个问题：“二爷，您为何会说西狄语？”

早在恭神殿初见含丹国君，二人对峙，徐让就很想问这个问题。

明定笑道：“早年我在各地游历，曾在边境住过一段时间，与含丹人打过交道，学了一点。”

相识虽不足半年，但徐让早已对明定佩服得五体投地，听到明定如此说，拱手抱拳道：“二爷大才，徐某敬服！”

“辞之不必自谦，含丹之行多亏辞之研制的采铁器，才可使二国摒弃前嫌，”明定问，“采铁器制作得如何了？”

徐让：“零件都已制作完毕，组装完成之后就可以投入使用，初步想先在一个铁矿试用，如若没有问题，再大规模生产。”

根据之前与蒙格商定的盟约，含丹需在九月初秋之前，运送足额精铁至戍戎用于兵器制作。明定算了算时间，觉得没问题：“等精铁运抵戍戎，我再送蒙格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徐让、许宗平和启林，三个脑袋齐刷刷地转向他。

明定莞尔一笑，领着三个好奇宝宝回到自己帐中，从帐外杆子上取下一个绿竹小笼，大概两个拳头这么大，里面关着一只黄色大虫。

三人凑上去细看，蠕牙虫头大身小，翅膀长且有力，正在不停地扑棱，嘴巴呈锯齿状，周围糊着一圈分泌的粘液，散发出一股恶臭味。

徐让立刻掩住口鼻，许宗平也忍不住微微皱眉，只有启林胆子大，接过笼子细看：“二爷，这是什么？蛐蛐儿吗？”

明定一巴掌拍在启林后脑勺：“没玩过蛐蛐儿吗？蛐蛐儿长这样？”

启林摇头认真道：“没玩过。”

其他两人亦诚恳地看着明定，脸上一派纯良之色。

明定突然觉得自己就像误入好学生的一只纨绔，立刻道歉：“对不起。”

含丹用于耕种的良田稀少，阿查保曾派人带着他们去查看过耕田状况。今年含丹百姓因为采铁错过了春耕，田地里基本都是一片荒芜，但明定看到田埂之下覆着不少虫卵，有的已经孵化出来，变成一个个小虫，在田间飞跳。

这种虫子名为蠕牙虫，长大后可有人的手指长。据农户说，每到春夏粮食成熟的季节，这些蠕牙虫就会成群结队地出现，将粮食吃得七七八八，原本十成的粮食，最多只能剩下三成。

不是没想过法子杀虫，农户们试过水淹，也用火烧过，都不能除根，第二年总会按期而至，让含丹原本就微薄的粮食收成雪上加霜。

“二爷是想帮他们除掉虫害？”

明定点头：“此虫害不难除，只是含丹不产药材，又从不与大周通商，所以多年不能解蠕牙虫之灾。我在信中已跟殿下提起，在收到精铁后将所需药材磨成药粉送到含丹。”

徐让感慨道：“二爷这是帮了含丹大忙阿！”

明定眯起眼睛：“是啊！蒙格可要好好记住这个人情！”

***

毕竟分隔两国，萧济和明定之间的往来书信并不是很频繁，大概每月一封，随着物品押运一同送达。

采铁器在徐让的监工下顺利投入使用，第一批精铁也在九月中旬如期送至戍戎，为表谢意，北庭王特意遣人将一批粮草运送至含丹。

将这批粮草清点完毕时夜色已经渐沉，明定手持粮册，总觉得缺了什么。

转念一想，没有书信！

也许是练兵冶铁事务繁杂，忘了也不一定。本不是什么大事，但明定没由来的有些心神不宁。

回到帐中，蒙格拨给他的黑衣守卫上前倒茶，明定没注意看，手指一抬，不小心将茶水泼洒出来。

幸好茶水的温的，不至于烫伤皮肤，明定暗叹一声，准备清理残局。还未等他亲自动手，旁边的黑衣守卫已经先一步动作了，不仅迅速收拾干净了桌案，还拉起明定的手擦拭起来。

除了自小贴身伺候的季初和槐序，明定从不允许其他仆从如此亲近，更遑论这还是个身份不明的异族人？这人隔着绢布抚过明定的手，一根一根，从上而下，像把玩名贵美玉一般摩挲，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惊得明定乍起一身冷汗。

一句“放肆”还未出口，耳边响起一阵沉沉的低笑，黑衣人显然无比愉悦。

“阿定可别出声，惊动他人就不好了！”

下一秒黑衣人抬起头，剑眉星目，眸中笑意难掩，不是萧济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