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藏了一件事:我喜欢过我的同桌。
我对他,有很强烈的雏鸟情结,他曾让我错觉可以依赖。但大脑是天然的分选机器,成功让我的依恋一次次落空、一次次成为众人笑料。
好在毕业后,没了那个窒息的环境,我终于可以坦然地告诉自己:没必要因为姜凡吊死。
周遭陷入一片寂静,李想皱着眉头,周浩有点手足无措。迟来的羞耻感追上我,迫使我低下头装作无事发生。
“你别哭啊张涛……”周浩话说到一半被李想打断,“让他哭吧。”
我哭了?不至于吧。我摸摸脸,确实感受到了指尖的湿润。
“张涛,不要妄自菲薄,你想想你都做过什么。你过了五年都没人通过的免修申请,参加创业大赛拿了国奖,保了研,发了顶刊,甚至你还帮林学那边挽救了珍稀物种,现在农学院荣誉墙上还贴着你呢。还有……”李想如数家珍般罗列我的成就,我却有种不真实感。
“这些你们做得不比我好吗?”我问。
周浩几乎要跳起来反驳:“还有其他呢。大一刚开学那会你照顾了我那么久,我们要是谁忙得忘了吃饭也是你送来的。而且你做的针织大黄很可爱,种的绿植长得都很好,画画也拿手。张涛,你可厉害了。”
“这也算厉害吗?”我曾经也觉得这些手艺值得骄傲,但天才们从不在意,老师也不会考核这些。
“怎么不算!”他俩异口同声。
李想推了推眼镜:“张涛,人无完人,你总拿别人的优点和自己比,当然会把自己比下去。你要学会看到自己的闪光点。
“而且,你这种人,在别的宿舍一般被叫做义父。”
周浩说得更为直白:“那些人是别人眼里的第一,你是我们的第一。”
我哭笑不得,不知从哪开始反驳。思考一会后,决定对这些夸奖全收。
既然他们觉得我喝醉了,那就当我是真醉了吧,醉鬼是不讲道理的,这个叫张涛的醉鬼就是喜欢别人夸他。
听得身心舒畅之后,我睡意上涌,就要往床上赶。谁知起身时没站稳,一个踉跄就要往前栽。他们对我没有预告的摔倒措手不及,七手八脚地支着我。
我突然意识到问题所在:“不对。”
李想正调整姿势打算把我抱进去,闻言回问:“哪里不对?”
“周浩你怎么长高这么多?!”我挣扎着跳下来,拉着李想周浩比身高,最后绝望地发现他俩已近乎齐平,平等地比我高半个头。
周浩无辜地看我:“可能我听李想的话去运动了吧。”
他似是为了展示锻炼成果,打横把我抱了起来,我仍处在“吾家有儿初长成”的震惊与失落中,没空理会这别扭的姿势。
再回过神来,身上已经盖好被子了。我一时想不起有什么遗漏,便顺势合眼,不忘提醒李想周浩早点睡。
第二天,我是头疼疼醒的。
我坐起来,冷静捋了捋昨晚干的好事。
喝了一瓶啤酒就醉倒,然后自以为没醉地发酒疯,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
藏着的画被自己曝出来了。
抢周浩酒喝。
说上头时给了李想周浩一巴掌。
哭了。
被周浩公主抱了。
我当机立断翻身下床,打算洗漱完直奔实验室。今天、不,这个星期,我都不要再回宿舍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我从厕所出来时,刚好碰上带早餐回来的周浩。
此时我壮士断腕的表情还没收,周浩脸上冒出一个问号:“你起啦张涛,头不疼吗?”
我果断道:“对不起。”
他看起来更疑惑了:“你道什么歉?”
我扒开他:“我也不知道道的什么歉但是我现在想静静你帮我和李想也说句对不起我先走了再见。”
我闷头冲出宿舍,结果迎面撞上端着水的李想。好在他反应快,水没撒;坏在周浩追了出来,我被前后夹击,无处可逃。
“张涛,你要去哪?先把蜂蜜水喝了,不然头疼。”
“别跑啊张涛,你早饭还没吃呢!”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我老实在中间低头立正:“不好意思,昨晚、让你们见笑了。”
李想蹙眉,捞着我进门,然后紧紧抱住我:“张涛,你没有任何问题,不要总道歉。昨晚你情绪激动,是好事。心里不舒服就是要说出来,我们一直在,我们可以听,只要你想。”
我觉得这个姿势过于亲密,但也不想推开,便把头埋低,闷声道:“我知道,我只是、有点难为情。”
他放开我,周浩也给了我个拥抱:“你放心张涛,我们肯定、一定、绝对不会像你高中同学一样对你的。其实你昨晚很可爱,我们不介意你这样发泄情绪。”
我又丧失表情了,他们一向做的比说的好,但后半句话说什么鬼?不过经过周浩插科打诨,我确实自在了些,便坐下开始吃饭。
李想把蜂蜜水推过来,我问:“哪来的蜂蜜?”
他答:“找宿管要的。”
一餐毕,我还是想去实验室醒醒脑子。只不过这次我请求他们别跟过来,我真的想静静。
人算不如天算,真的。谁能想到,这个简单的实验,会败在砷化镓短缺上。它每克一千元的价格让我望而却步,最终,我只能问问舍友。
“各位,我实验遇到了点困难。”我推门道。
周浩起身:“我陪你去实验室看下问题出在哪。”
李想起身:“我帮你看看实验数据吧。”
我拦住两人:“不是实验有问题,是实验耗材用完了。砷化镓,一千块一克呢。”
周浩眨眨眼:“这是我们的问题,不是郑老师的问题。”
我顿悟,遂与周浩前去探望郑教授。
可惜郑教授这回也犯了难,我们学校都用完了,暂时也订购不到。李想提出向别的学校借,郑教授摸摸下巴,打出一个电话。
“老郑,什么情况?”
办公室太过安静,我甚至能清晰听到听筒漏出的音。
“老钱,你认不认识生产砷化镓的公司?”
“认识,有家公司用的是我学生的专利,就我经常跟你说的那个。”
“哦,姜凡是吧。我去问问。”
誰?姜凡?
有关实验,我也顾不上其它,“郑教授,姜凡我认识,他是我高中同桌。”
身旁两人听到“高中同桌”神情微动,我以为他们是担心我,便一手一个捏了下指尖示意没事。
但他们的表情好像更奇怪了,我没法追问,因为我品出来时,已经坐在前往姜凡的大学的车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