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人自扰 第4章 chapter 4

快过年了，我在家天天和周浩联机打游戏，偶尔李想也会被我们拉过来凑数。

李想并不热衷于手机游戏，甚至会反过来劝我们多运动，差点和周浩激辩起来。但我和周浩一起求他时，他最终还是会败下阵。

“叮叮叮——”我妈接了个电话，她说郑教授找她，商量我读博的事。我不明所以但兴奋着同意，周浩在网线另一头恭喜我。

但下一秒我妈就挂了电话说郑教授打错了。

再下一秒，周浩就去听他妈的电话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但得到惊喜再被收回，总归是让人有些怅然——

我收回，一个2888的红包足以抚慰一个大学牲的心灵。

我乐呵地给爸妈展示：“我就说我还是很受老师重视的嘛。”

我爸也陪我乐呵：“我儿子就是行。”

这边周浩回来了，他突然问我有什么新年愿望。

既然是新年愿望，那许得离谱点也没什么吧。“我希望在本科毕业前能发一篇顶刊。”

我都做好被打击的准备了，谁知周浩听了后只是表示要再离开一会。李想则问：“你还有别的愿望吗？”

我脑子转了一圈，实在想不到有什么想要的了：“没有哎，好像什么都不缺？”

他沉吟片刻，道：“那这样，这个愿望你留着，等有想法了再许，我会尽我所能实现的。”

“你是许愿池里的王八吗？哪能这么许愿的？”

周浩悄无声息回来了，开口道：“怎么不能，我觉得可行。”

“……好了好了接着打游戏吧。”

但接下来被打断的成了我，郑教授突然给我来电话，提起了上次我做的实验数据：“那次结果多亏了你的数据支撑。我听周浩说，你为了那份数据重复实验上千遍？也算劳苦功高，这篇论文我打算把你作为第二作者发表到‘赛恩斯’上。怎么样？”

“真的吗？谢谢郑教授！”

再客套几句，郑教授便挂了电话。我有些缺氧，感觉在发飘。

……周浩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

就算他不说，我也猜得到，毕竟前脚许愿后脚实现，哪有这么刚巧的事。

“周浩……”

“停停停，别说谢。真要谢就给我也实现一个愿望吧。”

我的道谢被打断。不得不说他俩现在是越来越了解我了。但我有什么能为周浩实现的呢？他比我厉害那么多。

“周浩，你有什么愿望吗？”

“没有，先存着吧。”

显然他也是许愿困难户。

我们再玩几局就去吃饭了，有点撑，我决定散步消消食。

我把大黄一起拎出门。临近过年，路两旁的树挂上了红灯笼，一些店已经贴上福字和对联。卖烤板栗和烤红薯的小摊开了张，空气里是各种食物混合的味道。

我在烟火气中穿行，顺着年的轨迹，一路走到了公园。走到这，大黄突然就地一趴，任我怎么拉都无动于衷。

我正纳罕，一道女音便从旁边传来：“小涛、大黄，你们回来啦？”

接着是另一道更细弱的童声：“张涛哥哥，大黄。”

我欣喜地回头：“陈姨、婷婷，你们也出来散步啊。”手边大黄已自动往婷婷手下钻。

陈姨一家是我们家十几年的邻居，婷婷是我看着出生和长大的妹妹，现在七岁了。陈姨几年前工作忙的时候还会把婷婷交给我们带，那时婷婷最喜欢的抱枕就是大黄，因此大黄也跟她亲得很。

陈姨在我印象中颇为干练，是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但去年我却听说她辞职了。那时我正忙一个新项目忙得昼夜颠倒，纵使好奇也只能按下好奇心待日后再表。谁知一忘便忘到现在，实在惭愧。

但现在瞧着她却眼底青黑面色蜡黄，半点妆也无，整个人是不加掩饰的憔悴。我疑惑，再看婷婷，奇了，以前遛大黄最积极的小姑娘，现在见了大黄连摸摸都兴致缺缺。

最重要的是她身上有种违和感。瘦了？是瘦了，但不是这个。红帽子太抢眼了？好像也不是。就在我觉得盯人家盯太久没礼貌，准备移开目光的时候，我终于发现，她帽子没遮住的后脑勺下端是青色的发茬——

婷婷好像剃了光头。

我一惊，顺嘴就问了出来：“婷婷，怎么换新发型啦？”

陈姨顿了下，问：“你妈妈没和你说吗？婷婷得了骨癌，做化疗把头剃了，我辞职也是为了照顾婷婷。”

我再一惊，深感抱歉：“对不起，陈姨，我不知道。”

她摇摇头示意没事。我便多关心了一句：“有考虑过给婷婷买顶假发吗？我送她一顶当新年礼物吧。”

陈姨道：“有假发，只是冬天要戴帽子就没带。工业假发太刺激，婷婷不能用。真发做的假发一顶就要一两千，太贵，婷婷这顶是好心人捐发，然后公益机构给做的。你也别破费了，带着大黄和婷婷玩玩吧，她挺想你们。”

很难想象，癌症患者就在我身边。这会让我被迫意识到，生死不过一线之隔，从而陷入思维上的虚无。因此我总像只鸵鸟般逃避，说是活在当下及时行乐，别人是真释然，我是真迷茫。

婷婷现在被大黄舔都要小心避开手臂上遍布的针孔，我很不是滋味。我是个重感情的人，我希望周围的人都万岁无恙，希望他们一生顺遂，花团锦簇。

但婷婷被迫游离于大众之外，她会孤单吗？会痛苦吗？会吧，更甚之前的我。她这一生开了个坏头，而我没资格去声讨谁，也不能声讨谁。我突然恶心时常无病呻吟的自己。

我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手感蓬松，发质感觉还行。刚刚陈姨提到了捐发，我决定上网搜搜看，说不定我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我看了看捐发的要求和渠道，心里有了数。陈姨刚好说要带婷婷回去，我同她们道别后也没心情遛狗，便径直回了家。

那天后，我没再偶遇她们母女，也没有主动打听过婷婷的消息。我还缺了点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