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沧水点点头,给她指了指厨房的方向。
燕岭乐滋滋地去做吃的。
结果到了厨房,才发现周况也在。
燕岭道:“这是我师兄的地盘,你怎么能不经别人的允许随便进来呢?”
周况却不以为然:“你不饿?”
“我饿不饿跟你有什么关系?”燕岭道,“你只要离我远一点,我就什么都好。”说着,在他之前抢占了锅灶,“你一身病气,煮出来的东西谁敢吃?”
周况停下手里的动作,突然对着她轻轻地眨了眨眼:“你这算关心我么?”
燕岭拿面条的手顿了顿,有些错愕地停在半空中,“随你怎么想吧,你高兴就好。”说完后,开始自顾自地煮她的面条。
周况也不出去,找了个小板凳就坐了下来,冷不丁来一句:“可惜,没有牛肉和葱花。”
“砰”地一声,燕岭放下锅铲,突然没有了吃东西的兴致,她觉得他就是故意的,“你找事是不是?”
她冷笑着回头剜了他一眼。
“是。”
他坦白地点点头,迎上她的目光,突然道,“对不起。”
找事是真的,但对不起也是真的。
长久以来,燕岭一直都没有给他一个开口好好谈谈的机会。不用这种犯贱的方式,周况还真想不到有什么方式能跟她好好聊聊。
他这句对不起说的情真意切,燕岭知道他指的是她兴冲冲地做了面给他送去戒堂,结果他没要这件事。
但其实都已经过去了。
他如果不提起,她也不会总是去回忆。但只要提起来,她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想把自己的饭铲子砸他身上的。
“你不用道歉,我们两个人扯平了。”燕岭咽下心里的那口气,往锅里放面条。
周况顺手拿起旁边的柴火给她往锅灶里放,放得差不多后又拍了拍手上的灰道:“我知道没有扯平。”
“是我从前说话难听,我向你认错。”
“我不该为了故意刺伤你,总拿苏瑛瑛当挡箭牌,我也不该在洗心台上跟你置气,说什么我若真同你动手,后果你承受不来的混账话。是我的错,我都是认的。”
“除了让我离你远一点以外,你想怎么对我,要我怎样,都可以。”
他目光坦荡地看着她,唇畔是浅淡的笑意,一副认打认罚的乖顺样子。
燕岭长久以来也一直在思考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这么别扭着,她也觉得奇怪,于是道:“我们两回到之前肯定是不可能,但我可以像对待师长修一样对待你,只要你不试图像之前在仙盟一样困着我。”
周况无声地挑了挑眉,像对待师长修一样?那跟对待陌生人有什么区别?
还不如像对待乌三要那样,至少还亲近些。
这个谈判结果显然不是他想要的,周况觉得有些落差感,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从一个正房沦落到这一步了,仔细想想,都是活该,于是很快点头:“可以。”
说着,起身替她去端已经煮好的面。
她不知道周况的师兄弟们现在能不能吃这些,但也备了几碗,周况上前去的时候特地数了一下。
看看有没有他的份儿。发现有,不动声色地牵了牵唇角。
但很快,这刚刚涌起还没有多久的喜悦就又黯淡了下去:“你去哪儿?”
他发现她端了两碗走,并没有要出去同他们一起吃的意思。
燕岭被他问的莫名其妙:“我自然是去找我师兄啊。”
周况心里又涌起了一阵嫉妒的火焰,明明刚刚才从杨沧水那里出来,现在又往他那里去?杨沧水到底是哪点好?
“我也去。”他大言不惭地准备跟着她。
燕岭停下来不走了,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用眼神提醒他不要忘了刚刚答应过自己什么。
周况心里燃烧起的那么点火焰被她的眼神无情地熄灭,他其实有点想问她,他就真的那么烦么?她现在对他就真的一点点眷恋都没有了么?可又怕问出来的是什么不好的答案。
只好收回刚刚的话,然后扯出一个笑容道:“那我出去陪我师父师弟。”
听了这话,燕岭才松快下来。她这段时日被周况搞得神经都有些紧绷,想到自己曾经也许也是这样缠着他的,冷不丁发现自己还有点共情他了。
杨沧水正在房间里用一块湿布擦着剑,见燕岭来了,笑道:“这么快?看来你在虚弥山没少给自己做吃的。”
燕岭点点头,将热腾腾的面条端给他:“其实也没有,我在虚弥山练功练的一直不太好,山上的师父总觉得是我杂念太多了,并不允许我总去小厨房,但不远处的灵台山上有一只大鹏,总让我给他做吃的。这就熟能生巧了。”
杨沧水听她这么说,没由来的有些心疼:“你总说你这些年过得很好,但师兄总觉得你受了很多委屈。”
燕岭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煽情,心里也是一涩,但总觉得被自家师兄一句话说到落泪太矫情,所以笑道:“真没有。”
“别人有没有让你受委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个姓周的一定让你受了不少委屈。”杨沧水轻叹一声。
“当初执念所向,我应得的。”燕岭无声地笑笑。
杨沧水看着埋头吃面的自家师妹,突然觉得,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在他要打开玄天井,开启时空之门之前,他得让那个姓周的好好不痛快一下。
“师妹,今日有庙会,出去逛么?”
燕岭:“可以啊,但是师兄,你的身体能行么?”
燕岭看着杨沧水,他身上有一种病态的死气和虚弱,这种虚弱跟她受了剑伤的虚弱是截然不同的。年轻神明身上的有的朝气,他是半点都没有,反而让人觉得他身上有一种极度年老的陈腐之气。
杨沧水明白燕岭在担心什么,“没关系,你这些年在修界想来也没有见过庙会什么的,后来去仙盟更是一门心思扑在周况身上了,待会儿我们一起出去看看。”
燕岭点了点头,她也许是被周况影响的,没那么喜欢热闹,对于庙会可去可不去,但既然杨沧水邀请了,她又怎能拒绝。
“好。”
*
月上柳梢头,燕岭回到了杨沧水为她准备的屋子里洗了一把脸,杨沧水说在宅子门口等她,结果好死不死,一出门就瞧见周况正倚靠在房门边等着她,旁边还有打着哈欠,明显已经准备睡下,却被某人无良的拉起来的师长修。
“你们干什么?”燕岭直觉没什么好事。
师长修迷迷糊糊地告状:“我也不知道要干什么,我师弟突然不让我睡觉了。”他睡眼还惺忪着,显然还处在一个脑子不是很清醒,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状态。
周况把师长修往后拉了一把,对燕岭道:“没有,他刚刚梦游,要去看庙会,现在不记得了。”
燕岭:……
她突然发现,周况这个人撒谎都不带脸红的。
“那你们去啊,来我这里做什么?”燕岭抬眼看着他,并不接受这套说辞。
周况原本还想糊弄过去,可突然又觉得自己为什么要糊弄。他堂堂正正地站在这里,为的不就是要跟她一起去么?因为杨沧水特地有意无意地向他透露了,他又确实忍不了她跟杨沧水在一起,所以这才跟上来。
“我想跟你们一起。”他认真地看着她,直白而又晦涩地开口。
“周况……”燕岭欲言又止。
在她开口前,周况突然看着她:“我师兄有追求你的权利么?”
“你说你可以向对待我师兄一样对待我,那他有追求你的权利,我是不是也有?你不是一直最追求公正的么?”
他嗓音平静,看上去云淡风轻,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说出这段话的时候,他的内心有多紧张。
燕岭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周况一直有令人甘拜下风的逻辑。
“可以,没问题,那你们跟着吧。”
燕岭干笑两声,绕开他们两人下楼。
眼见着她远去的背影,周况拉了一把倚靠着门框就要睡着的师长修,淡淡道:“走了,师兄。”
师长修想哭,因为从前在无极宗学剑的时候,他总是隔三差五逗当时还是少年的周况,让他没事儿就喊几声大师兄听听,这导致后来周况大了越发的冷淡了以后,几乎很少唤他师兄。
但每回,只要唤了,必定没好事。
师长修哭丧着脸,跟在燕岭身后,他很想回去继续睡,奈何自家师弟不肯放过他,只能像个游魂一样,“谁家追妻消耗大师兄啊?你为什么不自己来?”
“怕丢脸。”
周况十分坦然地回。
一个人被拒绝了,总归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多个人陪他,他觉得还好些。
“现在知道怕丢脸了,早干什么去了,你将来丢脸的时候多着呢。”师长修忿忿道。
难能可贵的,这一次周况没有回怼他,只是道:“我知道。”
他从前最看重骄傲和尊严,可如今,他发现那些都不重要。只要她能再回头看他一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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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