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沧水在门口等燕岭,结果遥遥地看见她身后跟了两个人。
他心下凉笑一声,从故意将他们晚上要出去这个消息透露给周况起,他就知道这个人一定会跟上来。
还真是如此。
但他假装没看见,只是拉过了燕岭的手。
燕岭本以为大师兄嫌她走得太慢了,所以要拽她一把,可没成想,杨沧水拉着她的手就不放了。
“你也知道师兄现在体内魔气和神息交织,现在有些走不动,你就当扶我一把。”
燕岭原本下意识地想抽回来,听到杨沧水的话后,突然有些唾弃自己的矫情,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师兄身子骨不好,她确实该扶他一把。
师长修原本还睡眼惺忪着,见到前面牵起的手后,登时瞪大了眼睛,一下子就彻底清醒了,“师弟?”
周况面无表情,他又不瞎。早在师长修开口前,他就看到杨沧水那只躁动的手了。
“还去么?”
“为什么不去?”
师长修想,人家手都牵在一起了,你还跟着去干什么,多自讨没趣啊。可想到此刻自家师弟心里的滋味应该也不太好,所以也就好心地没再给他泼冷水。
南巫城的庙会跟中原地区的差不多,市集上热热闹闹,许多小摊贩都在卖东西。杨沧水领着燕岭在人群中走,突然就瞧见了不远处有个卖木剑的摊子,“阿爻,你看那个像不像你小时候刚被长生仙领着教剑术的时候,我给你做的那一个。”
“像。”
燕岭记得,自己刚刚拜师学艺的时候,第一把木剑就是杨沧水给她做的。那把木剑其实只适合小小的她,可也许是因为年少时对于杨沧水的依赖,那把剑最后都用断了,她也没有舍得扔。
那些年少时的记忆,提起来仿佛就在眼前,但天地残忍,其实一眨眼,已经过去了百年。
杨沧水看燕岭出神,便让她在原地等着,他去把那木剑买下来。
“我也给你做过木剑,至少有上百把。”周况不知何时站到她的面前,虽然开口提醒对方自己曾经做了什么并不光彩,但他只是想让她回忆回忆,他也并不是真的那样不好。
可惜燕岭只觉得他破坏气氛。
“你怎么不说你给我做剑是因为我所有的剑都在跟你对招的时候,被你劈断了呢?”
周况神色一滞:“那我送你的剑也比他多。”
燕岭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幼稚,想不出什么话来怼他,只能随口道:“是的,还送了我百十个剑孔。”
此话一出,周况原本就白的脸色更白了。
燕岭只当没看到,她原本没想拿这个事情来刺他,但话赶话说到这里了,又收不回来,更何况,没道理这种时候还要她安慰他。
刚好这时候杨沧水回来了,她不再跟他搭话,向着杨沧水的方向走了过去。
“师兄。”
“走吧,那儿有卖灯笼的,我们去看看。最近昆仑和华阳山都在忙我们的婚事,有什么喜欢的,到时候找几个神使到修界来买带回去也行,也不枉你下凡这一遭。”杨沧水突然说。
燕岭困惑地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师兄。
但很快明白了,杨沧水这是故意的,想替她把先前那些日子在他那里受的委屈都找补回来。
“师兄。”她想说其实不必这样,可杨沧水没给她这个机会,他突然俯下身子,亲了她的额头一下。
燕岭猝不及防,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杨沧水能够做到这个地步,被一直以来当成兄长的人亲了一下,对她来说跟欺师灭祖没什么区别,她四肢僵硬,突然不会动弹了。
师长修深吸了口气,这次没敢出声。
周况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饶是他知道师长修是故意的,但依旧被刺的心口一阵发疼。
周况想看看多久燕岭能推开他,所以在心里默数,然而数到了十,她也没有一点要推开杨沧水的意思。
“师弟,我们……”
“走吧。”周况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师长修闭口不言,只能跟着周况走,一路上,他一直找不到一句安慰的话,正愁没话说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自家师弟有些嘲弄的嗓音:
“你说,我那天故意当着她的面抱起苏瑛瑛的时候,她是不是也这样难过?”
天上那一轮明月高悬,皎洁的就像那一晚的月亮。
师长修欲言又止:“可能吧,但我估计她可能比你更难过一点。你忘了么,那一晚你们还交手了。你是半点都没让着她。”
周况偏了偏头,似是有些不敢相信:“我是这样的?”
师长修之前就感觉周况身上有些烫,听到他这质疑的声音,开始想,他莫不是脑子烧坏了。
“你是这样的啊。”师长修小声地说。
“可是在很多年前,我都是让着她的。”周况撑了这么久,觉得有些累,他体内的余毒未清,此刻站不稳,干脆蹲了下来,唇畔的笑意苦涩,“我当时对她那么凶,她也许只是想我说几句软话,她心里肯定恨死我了。”
他现在看到杨沧水主动亲她一下,就嫉妒到要发狂,推己及人,那个时候燕岭又怎么能忍得了他故意抱苏瑛瑛。
“都过去了。”
“她早原谅你了,你看,你们这样两不相欠也挺好的。”师长修总觉得周况的状态不太对劲,伸出手又抹了一把他的头,果然,滚烫。
“好了,起风了,回去了,再回不去天下第一剑修要变成天下第一傻子了,到时候人家更看不上你了。”
师长修不能放任他这个下去了,于是伸手去拽他,周况没什么力气,被他这么一拉就更没力气了,沉甸甸的身子直接往师长修身上倒。
——
燕岭跟杨沧水回去之后已经很晚了,他亲了她一下之后,她整个人都是呆滞的,感觉到手脚能动了,立即推开了他。
等到一回头,发现周况跟师长修已经不在了。
他两不在也好,杨沧水直白地表示了他就是故意的,然后跟燕岭在市集里随意逛了一个时辰,便回来了。
等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师长修正蹲在门口等她。
“怎么了么?”燕岭发现他们师兄弟真是都有在门口蹲守她的习惯。
师长修纠结道:“我师弟头有些烫,人也有些发抖,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知道该怎么办。”
周况的身体是有些烫,燕岭听了敛了下眸,“就在这条巷子往外走,拐角处就有个巫医馆,我刚刚回来的时候门还开着,你现在去替他请个巫医来就行了。”她又不会医术,能怎么办。
“阿爻,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别说了,再说就烦了。都是修界中人,没那么容易死。”
“啪”地一声,房门被绝情的关上。紧接着,师长修就发现房间里的灯也熄灭了。
燕岭说不管他就绝对不会管他,她累了一整日疲乏得厉害,熄完灯后就直接睡了。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才醒来,醒来后她想去找杨沧水,却发现杨沧水正在周况的房间里。
杨沧水故意气周况是真,但还需要求到他也是真。
所以大清早来给他处理身上的余毒。
燕岭进来的时候,杨沧水正在给周况施针,他额头上满是细细密密的冷汗,唇角时不时地溢出两声闷哼,背上被杨沧水扎了至少几十根针。
“他之前挨的毒针原本毒性没那么强,但他强行运功,反倒将毒催逼进了心脉。”
“自讨苦吃。”
杨沧水一边用力地扎他,一边说着风凉话。
周况能感觉到杨沧水是故意扎他扎这么狠的,也知道自己如果此刻回击,必定会遭来他更猛烈的报复,却还是忍不住反唇相讥:“杨沧水,你不说话会死么?”
“我师兄好心给你扎针,你还骂他,你得跟我师兄道歉。”燕岭走了过来。
周况不可置信地掀了掀眼皮看了她一眼,眼眶突然红了。
燕岭以前没发现这个人这么容易委屈,现在突然觉得他还挺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