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案归冥 第8章 永冥公寓

我掸去牌子上的灰尘，一股陈旧的沧桑气息扑面而来。永冥公寓，听着有些耳熟，好像是穆然齐之前跟我说的。

鸣雷没给我犹豫的时间，看了一眼就走，道：“别看了，先躲起来一会儿让你看个够。”

我点头，回头见铁门外浓雾里人影攒动，过不了五秒那官兵就会飘过来，跟着鸣雷几步跨进了面前这栋楼里。

这栋楼共五层，面积极大，两边都看不到头，由石头砌成，窗户、门板破损，是个老建筑了，但是规模依旧宏伟，看来这就是那个“永冥公寓”。

我没有时间仔细观察，略微扫了几眼就走。进门见面前是一个收银台，两人就都愣住了，互相对视一眼，走了上去。收银台的木制部分早已破烂不堪，鸣雷从里面抽出来几张用密封袋包住的纸，然后迅速观察了一下整个空间，指了一个角落，低声道：“那里！”

鸣雷所指的地方，是一个凹槽，但这个地方很特殊，如果没在凹槽旁边看，根本注意不到这个位置。我们两个刚躲进去，就有一个黑影闪了进来，没开手电也没点灯，摸黑环视了一周，走到那收银台旁。

长时间在黑暗里待着，我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就见这个黑影身披民**服，皮肤惨白，脸上戴一个面具，不露本相，随便翻了翻桌子上的档案，忽然点了一把火，全烧了。

火光刺眼，如悬空之日。很快，档案与木板烧尽了，火光亮起的一瞬间，我看清了整个空间的布局。

这一层的四壁都被幕布盖着，中间有暗绿色的地毯，画着花纹，空间的右侧有一条向上的楼梯，整个空间大约一百平方米，除此之外，空空荡荡。

我跟鸣雷都不敢说话，只能眼神交流，默默地看着外面那个人，或者，是鬼？这个东西烧掉收银台之后，向两侧看了看，怀旧似的摸了摸墙上的幕布，忽然，用力一扯——看到那幕布之后的东西，我几乎惊叫出来——那是整整一排的干尸！

鸣雷显然也是一惊，但是他的反应没我强烈，按了按我的肩膀，道：“死不了。”

还没等我缓过来，那民国官兵又不紧不慢地扯下了另外几张幕布，满眼全是尘封的死人尸体！一具具平整的摆放，浑浊的目光目视前方，有几具正和我对着眼。一种极其难闻的腐臭味蔓延开来，这么多尸体，加起来至少有几百具，有的站立，有的坐在地上，双目瞪得极大，仿佛看到了什么骇人的景象。全是干尸，身体已经脱水，至少死了有近一百年。

我一阵反胃，赶紧闭眼不敢再看。即使是闭着眼，还是感觉无数个眼睛在我身上打转。这时候，鸣雷又拍了拍我，低声道：“睁眼，看看那是什么。”

我微微睁开眼，就见那民国官兵在做一件奇怪的事情，他在跪拜，跪拜这些干尸。鬼也有神经病？我心道。但还是不忍直视这些干尸。过了有五分钟，我发现那跪着的东西不动了。和鸣雷确认之后，他也认为是不动了。怎么回事？坐化了？

鸣雷率先走了出去，踹了一脚那东西，“咣当”一声，这东西应声倒地。他蹲下扒拉了一下，把手电筒打开，“啧”了半天，道：“是个瓷人。”

我一看见这么多干尸就想吐，摇着头没去看。鸣雷叹了口气，又去摆弄那堆干尸，把这瓷人摆到我眼前让我自己看。

鸣雷那边拿着手电筒来回乱晃，照得眼前这个瓷人一直闪着刺眼的白光，我上手摸了摸，冰凉冰凉的，不是尸体，就是陶瓷做的。正当我准备把瓷人转过来看得仔细点的时候，鸣雷又转过头道：“这位谌无誉同志，咱们现在遇到了一些状况。”

“你描述一下，我是不会过去看的。”

“我当然知道，但是你要做好心里准备。”

“说。”

鸣雷顿了顿，道：“第一，这些干尸的死状很奇怪。大体上，跟那在树上的老头一样，身上没有任何伤痕，是七窍出血而亡，几百具都是这样，集体性死亡，很不常见。对于他们的死亡原因，我推测，他们是被吓死的。”

“为什么？”

“这里有几具保存完好的，但是我知道你不会去看，所以我直接告诉你结论。这些干尸的嘴都张得很大，眼睛睁得圆圆的，这是受到极大惊吓后会做出的表情，很显然，他们死前见到了什么。这个东西很恐怖，导致他们见到这个东西的一瞬间，心里防线被击破了，几百人同时被吓死。”

平时我要是听到这样的解释估计得被笑死，但是现在我连笑的**都没有。尽管现在我没有看着那些干尸，然而他们的表情太过于不同寻常了，令人记忆犹新，根本忘不掉。也许我直接和他们对视，也不会做出那样的表情。

“那么第二呢？”我问。

“你确定要听吗？”鸣雷反问我。

我感到有些不妙，又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你做点心里建设。”他吸了一口气，“北京时间7月14日凌晨两点四十四分三十四秒，永冥公寓的外边正站着大约二十来个瓷人，正在往公寓里探头看。”

我本来都做好了接受一个极度恐怖事情的准备，被鸣雷这么一说，差点儿笑出来，但是听到后半段又笑不出来了，沉声问道：“你说什么？”

鸣雷又重复了一遍，我看着他：“真的？”

“我不骗人。”

“带我去看看。”

走到门口的时候，鸣雷好心地拿幕布再次把数百具尸体遮住了，我也没谢他，就看见门外七米处，有近三十个身披民**服的东西，脸上带着面具，是一个个不同表情的佛像，有哭脸、笑脸、狰狞的面孔和各种表情，无一例外地看着我。我扫了一圈，这些东西与屋子里那个一样，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对于这种东西，我倒是没那么害怕，主要是没有那种能让人晕倒的腐臭味和那种空洞无神的目光。但是面具之下是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转头对鸣雷道：“如果他们就这样待在这里，不动的话，没什么可怕的。”

鸣雷看着我，道：“如果真是这样，我就不会让你做心里建设了。”

“什么意思？”

“你再看看，他们会动。”

我心中不详的预感已经到了极点，再次转头，就见原本距离我七米的瓷人瞬间到了离我四米处，按照这个速度，一分钟之后，我应该和那些干尸是一个表情了。

“怎么动的，瓷人为什么会动？”我回头问鸣雷，再回头，瓷人又近了一米。

他答道：“我要是知道就自己解决了，你还在愣什么，赶紧进来，能躲几秒是几秒。”

我点头，刚要迈步，忽然想到一个事情：“等一下，这公寓里是不是也有一个瓷人？”

鸣雷“啊”了一声，张嘴要说些什么，然而下一秒，我就听到了拔剑的声音——公寓里有人打了起来。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再看屋外，那些瓷人几乎已经到了我眼前，我往后退了一步，开始往身上找能防身的东西，竟然没有！我又看了看屋内，还在打，拿软剑打瓷人也是委屈鸣雷了。现在我进退两难，局面非常不利。

只是，为什么瓷人会动，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屋里面鸣雷也快收尾了，叫道：“可以进来了，就是请闭一下眼，这瓷人又弄掉了一块幕布。”我没心思管这些了，赶紧进屋关门，鸣雷踹着一堆陶瓷碎片，道：“真是奇了怪了，活人是怎么变成瓷人的？”

“活人？”我疑惑道。

鸣雷靠在门上听了听外面的动静，道：“对，没问题，之前我跟官兵队伍里最前面那位交手的时候，他有呼吸，而且看刚才烧纸的那个人，就是他，之前我看他有些眼熟，但是他戴上了一个面具，没机会看出是谁了。”

他从陶瓷碎片里捡出一个圆形的碎片，递给我：“这就是那面具下面的脸，根本没雕刻过，完全是为了戴面具用的。”

我接过去看了一眼，这张脸没有五官，只有一个淡淡的轮廓，我直接把他扔了回去，瓷片瞬间破碎，四分五裂。

这时候，房门忽然猛地一颤，鸣雷一皱眉：“要来了。”

只见门板上出现了一条裂缝，是用利器割出来的，一个尖利的刀剑刺了进来，紧接着，刀剑一收，向下一带，又是一条裂缝。门是用木头做的，应该撑不了多久。

“这方面你经验丰富，遇到这种情况，你怎么办？”我问他。

鸣雷想了想，道：“短时间推理，然后选择最优解。”

我指了指一旁的楼梯，道：“最优解，走吧。”

走为上策，几乎是人人都能想到的最优解，我以为鸣雷会同意我的观点，没想到，他却一摇头：“这楼梯，绝对不能走。”

我问道：“为什么？”

鸣雷思索了一会儿，忽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说，活人为什么会凭空变成瓷人。”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但是现在说起来没有意义，我便道：“管他为什么，反正咱们现在不走，一会儿估计也成瓷人了。”话一出口，我也突然一愣，发现鸣雷说的有道理，活人为什么会凭空变成瓷人？

鸣雷继续道：“刚才，咱们在角落里，根本看不清全局，你全程闭眼，我被你挡着，所以遗漏一些东西很正常。我现在明确地告诉你，这个东西刚进来时我观察过，皮肤干燥，也不反光，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但是他突然成为一个瓷人，是在什么时候？”

我连连点头，有点悟了，让他继续说。

“他刚进来，烧纸的时候肯定不可能，咱们都紧盯着他，除非是咱们全成神经病了，不然他不可能在那些瞬间变成瓷人。然后，我们利用一下三段式推理法，结果我们知道，在他跪拜干尸之后，他就成了瓷人，那么，他这个切换的过程，一定是在这两段时间之内。”

我彻底懂了，接话道：“所以，在我闭眼，且你被我遮挡的时候，他变成一个瓷人，是最容易的时候。” 鸣雷继续道：“对，所以，他一定是在跪拜干尸的时候变成瓷人的。那么回到最开始的问题，活人为什么会凭空变成干尸？咱们用一个不迷信的说法，用科学解释，你觉得最可能是为什么？”

我张口就道：“替身。”

“所以，就说明在这个时候，他偷偷放了一个替身在这里，然而咱们根本没有听到有上楼的声音——这里的地板时间太长了，有一点走动都会传出巨响，所以这个人根本没动。”

我继续接话道：“那么就是他没有在纵向的空间内移动。”

“能导致这种结果的唯一原因，就是他直接飞天了。”鸣雷抬头看了看天花板，“这里楼层的间隔都很大，每层我粗略估算有五米，正是藏东西的好地方。”他拿手电筒往上照了照，我也拿手电筒给他加强光照，两个手电筒的亮度加持下，一条绳子显现在我们眼前。

“这个人一定是预谋好了，想用外面的瓷人逼我们上楼，楼上肯定还有什么陷阱，还好我足智多谋，哈哈哈哈哈。”鸣雷说着说着就笑了。

我心里也恍然大悟，但是见他这个样子也非常无语，刚想放松一下，就听门板“咣当”一声，瞬间倒下，几个瓷人戴着面具，冷冷地注视着我们。

鸣雷“啧”了一声，道：“真不给我面子，怎么这个时候进来，谌无誉同志，我谦让一下弱小无助者，你先上，我殿后。

到了这个时候，我也懒得跟他计较，擦了擦手就跳到绳子上。绳子不长，只有两米，上方是一个小洞，也就够一个人钻过去。我平时不怎么锻炼，虽然也不胖，但是爬这个东西还是犯了点难。

“一分钟以内。”鸣雷冲我叫道，我头朝上，就听到抽剑的声音，看来底下又开始火拼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奋力把手搭在上方的地板上，最后再一用力，终于爬到了上一层。再往下一看，鸣雷已经被一堆瓷人包围了，看到我上去了，他把剑先一抛，我接住，他几个跳跃避开瓷人形成的圈子，踩着幕布后干尸的头借力，一跃抓住绳子，“搭把手！”他冲我叫道。我伸手把他拽上来，这次惊魂也是终于结束了。

鸣雷喘了几口气，拿手电筒照了照这一层。我也想起身看看，结果“当”的一声，一个东西砸到了我的脑袋上，把我又砸得摔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