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到了吗?”我悄声对鸣雷道。
鸣雷的位置是我后面,我轻轻歪头往后看,就见雾气中鸣雷露出了一个很疑惑的表情:“听到什么?”
嗯?我张了张嘴巴,又对他道:“有人在笑,你听不到吗?”
我看到鸣雷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好像是有,但是不清楚,我再听听。”
这种树丛被践踏还有儿童戏谑的笑声清晰地回荡在我耳边,余音绕梁,久久不绝,似幽幽的回音,充斥在整个林子,魔音绕耳,贯彻全身。
“那就这样。”鸣雷过了一会儿道,“你就跟好前面这队人,有鬼在笑这件事我听着,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肯定能发现。”
也只能这样了,我微微点头,集中注意力去盯着前方若隐若现的官兵人影。这个人个子极高,至少比其他人都高,步伐轻盈,飘逸自如,却似飘飘欲仙,但如鬼魅般沉抑。若仍是刚才那般推论,那么这人会不会也是村里的人?
正想着,我突然感觉在我前面的那个官兵,似乎回了一下头,轻轻地撇了一眼我,又转了回去。我一个应激反应停了一秒,被鸣雷又一推:“别分神。”再次跟到了那个官兵后面,我头皮有点发麻,双眼紧盯着官兵,把步频放慢了一点,想保持一些距离,没想到,前面那个官兵的步频也逐渐降了下来,和我基本保持到一致。我咽了口唾沫,借着皎洁的月光打量起这个官兵,看来他是注意到我了。
死人会有这种行为吗?我后脖子有点儿发冷,像是在被人吹凉气,而且感觉愈发明显。
“鸣雷,我感觉我前面这东西好像看到我了。”我轻声对后面道。
然而后面没有半点儿回应,我有了种不详的预感,又轻声喊了句:“鸣雷?”
这回鸣雷应了声:“在。”
我感觉有点奇怪,问道:“你在干什么?”
隔了有十秒,他才答道:“你刚才说的声音,是不是有人在唱歌?”
嗯?我听到他这句话有点儿纳闷 ,刚才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官兵队伍上了,根本没注意其他声响,现在怎么变成唱歌了?便对他道:“是有声音,但不是唱歌,你是不是听错了?”
“绝对没有。”他答道,“我特意去听的,千真万确,绝对是在唱歌。”
我再次将注意力放到耳朵上,这才发现鸣雷说的一点问题都没有,这声音在不知不觉中,居然变成了唱歌。这声音悠然婉转,飘飘忽忽,仿佛恐惊世人。
“他们唱的什么?”鸣雷道,“我觉得你音乐天赋应该比我强,你仔细听听。”
我竖起耳朵去感受这个旋律,总感觉哪里很奇怪,但是说不出来。这不是现代音乐,而是偏古典一点,有些浪漫主义时期的感觉,但是又很凄惨。唱的好像是:
“青魂寻骨吾凄凉。断衣裳,远望江。孤夜苍茫,何处是人方。怨感无妨乘凤翼,焉勿忘,现神伤。 幽林静列怀古长。莫排行,莫张狂。无人长廊,寂静透无光。至尾雾谜恐祸咎,勿回望,致人亡。”
鸣雷听我这么一解说,点头道:“那应该就是这么个东西,江神子是吧,你能听出来什么意思吗?”
我心说怎么什么事都得问我,在脑子里过滤了一下这歌,对鸣雷道:“上半阙没看出来是讲的什么,但是下半阙应该讲的是现在。”
“怎么说?”
“你看啊,我也是猜测,这‘幽林’和‘静列’会不会指的就是这林子和这队伍?”
鸣雷想了想,道:“照你这么说,那确实差不多,后面呢?”
“‘莫排行,莫张狂’应该是让你不要排成一行,然后别嚣张,后面几句我再看看。”
鸣雷道:“那如果咱们排成一行会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我没理他,继续分析道:“最后一句,应该有‘不要回头’的含义……”话说到一半,我忽然一愣,转头和鸣雷对视着,鸣雷轻声道:“没事,你把头转回去,接着说。”
我被他把头掰了回去,心中那不详的预感又多了起来,但是现在只能当作无事发生,于是继续分析道:“它前面那句话的意思大概是,待在末尾的位置会有灾祸……”说到这里,我又顿了顿,感觉嗓子是突然哑了,张了半天嘴,不敢往下说了。
“和着是诅咒咱们呢。”鸣雷道,顺便把我又要转过去的头掰了回去,“还有没有能看懂的,一块儿说了。”
“‘无人长廊,寂静透无光’,现在看来,字面意思是没有人的长廊,寂静,又没有光透进来,但是我不知道长廊指的是什么,如果知道了才能完全理解。”毕竟背对着一个人说话太别扭了,我不经意间还是会不自觉地转过头,这时候,鸣雷想要把我脑袋掰回去的手忽然在半空中停住了,眯起眼睛看着我。
“干什么?”我问道。
谁知鸣雷脸色顿时一变,空中的手瞬时间一转方向,按住我的肩膀,低声道:“趴下!”
我还没有所反应,就已经被鸣雷推得一个没站稳,摔到一边。鸣雷紧接着向我刚才站的位置挥出一拳,又忽然愣住了。
我爬起来问他:“发生什么了?”
“刚才你旁边有一张脸。”他答道,“就那样看着你,但是突然就没了。”
有一张脸?在我旁边?我心道:不至于吧,刚回头就这样。却见鸣雷已经恢复了刚才的镇静,示意我赶紧跟上。我快走了几步,继续跟到这民国队伍队尾,心里隐隐感到不安。
走了半天,我才再次看到前面那个官兵的背影,我心说怎么会走了这么长时间?明明刚才也没耽误多少时间啊。然而队伍照常行进,没有半点儿异样。那诡异的音乐还在我身边隐隐作响,仿佛是夜间的游魂,围着过路的行人打转。
这支官兵队伍,我一直觉得,除了队伍本身,其他地方都很正常,除了我前面的这个官兵。按照推论,现在我们前面的东西应该都是死人。但是我前面的这个东西的行为举止,完全不像是死人。这个官兵的行为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但绝对不是村里的人,而是一个我认识的人。这句话很耳熟,鸣雷也说过,这支队伍里有他认识的人,但是我现在根本不敢回头跟他说话,只能把重点放在前面这个东西上。他是谁?
正想着,我的目光紧盯在这个人身上。忽然,我看到前面官兵的脚步停下了,我也跟着停下,瞬间,他的头转了过来,正对着我。我几乎大叫了出来——一张狰狞的面孔极速向我冲来!我后退了一步,眼看那怨毒的目光就要正对我而来,忽然,浓雾一抖,脸,没了。
即使是这一瞬,我还是记起,这是那佛像的脸。
鸣雷被我吓了一跳,皱眉道:“瞎搞什么,你前面有什么?”
“脸,脸……有脸。”我惊魂未定,喘着气道。
“什么脸?”鸣雷被我说的有点儿懵。我便把刚才看到的全和他说了,鸣雷先是叫我继续跟上,又接着道:“看来刚才那歌确实有问题,快算算咱们的脚程,还有多久能到林子中央。”
我自然是没心思算,就让他自己算去了,不敢正视前面那个东西,总感觉又会有一个东西扑过来,而我前面的这个官兵似乎倒是识趣地加快了速度,与我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要是平时有人问我信不信世上有鬼,我肯定斩钉截铁地说不,现在的话仍是,但是肯定不如以前坚定了。
这时,鸣雷又拍了拍我,轻声道:“咱们好像见鬼了。”
我面色未动地轻声回应道:“你算出来什么了?”
“咱们走了得有一个多小时了吧,速度绝对不慢,按最慢速度一秒走两米算,这也走了七公里啊。”
听了这话,我也猛然一惊,是啊,这林子总共应该没这么大,怎么可能还没到林子中央?莫非,真的有鬼?但是我又立刻否定了,没有证据前,不能轻易下定论。
“怎么会这样?”我问鸣雷。
鸣雷想了想,先把我的脑袋掰了回去,说:“如果用科学解释,最有可能的是,咱们没有走直线,或者是根本在绕圈。”
我“哦”了一声,这确实是最合理的解释,继续问鸣雷:“那我们怎么办?”
“问题出在队伍身上,自然要在他们身上找。”鸣雷又坏笑了一下,“去找他们带头的,也许跟着的人不知道,但带头的一定走偏了。”说着,鸣雷把我拉到一边,从旁边的树丛中和队伍平行前进,而且开始加速。
在他拉我的那一瞬间,我感觉前面的那个官兵看了我一眼,然而立刻被我超过了。
官兵队伍应该有二十多个人,每个人之间保持着两米左右的距离,排列有序,有正规军的风范。我们狂奔数十米,但是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所以速度还是受限,跑了一分多钟,鸣雷突然减速,停在了一颗树边。我知道,现在已经到了队伍最前列。
“他前面没人了,应该就是这里。”鸣雷道。
我在他旁边也停住,透着浓浓的雾气,往那边瞧。瞧着瞧着,我突然意识到不对。
“鸣雷,咱们是不是并排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这个干什——”鸣雷话还没说完,队伍最前面的人的脸忽然就转了过来,一双空洞的眼睛紧盯向我和鸣雷。鸣雷也知道暴露了,大叫道:“跑!”
我们二人立即狂奔,身后也立即劲风一起,一个东西几乎贴着我们跟了上来。鸣雷抽出身后的软剑挡了几挡,拉开距离后继续狂奔。
看到那个人的时候,我又感觉,那张脸很熟悉。
跑了几百米,浓雾中忽然出现了一个铁门,鸣雷二话不说窜了进去。铁门内是一栋楼,二人不禁将速度降了降,只见铁门边有一个牌子,牌子上有四个红字:永冥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