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日渐落,孤月骤回,暗墨月空之中,不见一颗星辰。我坐在一间屋子里,看着窗外归为沉寂。晚上十点,五个人待在上寿老者的屋子里等,谁也不知道在等什么,只是一味地注视窗外。
这个村子,一到了夜晚,仿佛会有一个无形的影子罩下来,无比漆黑,外面没有路灯,所以其实在屋子里,完全看不见窗外的景象。鸣雷经过老头同意后,将那哭泣佛像搬到了屋子里,现在佛像就摆在我身后,一脸怨气地盯着我的后背。鸣雷坐在我身后不远处,悠闲自在地喝茶,其他人待在另外几个屋子里,守株待兔。
鸣雷打了个哈欠,见我一直坐了有几个小时,道:“你也别等着了,一时半会儿来不了,你这几乎二十四个小时全勤,先歇会儿,有动静我叫你。”
我也确实比较困,于是就地找了个地方躺下,让鸣雷接班看着,自己睡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下意识地看鸣雷在干什么,却发现他瞪着眼珠,张了张嘴,把手指放到嘴前,做了一个不要出声的手势。我满脸疑惑,后者用一个极小的幅度指向窗外。
那是一张惨白的人脸,衣着破烂的民**服,与昨天在林子里见到的一模一样,只是这个人,太过于僵硬了,表情平淡得像一块冰,仿佛伸手就能打碎。这是一种毫无情感的目光,无执无著,他就站在那里,但好像又不存在。
我瞬间就想起了那种白脸人,转头对鸣雷道:“没事,到转天早晨就走了。”
鸣雷却一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打算,抓过来看看是人是鬼。” 我顿时一愣,抓这个东西?转念一想,这民国官兵在这里行凶作恶这么多年,遇上鸣雷这样的,估计要有好戏看了。
“你打算怎么抓。”
“你在这跟他耗,一会儿我绕过去,有情况你想办法通知我。” 我点头,鸣雷又补了一句:“他们估计也遇到这种东西了,一会儿我看看他们怎么样。”就出去了,屋子里就剩我一个,和外面的白脸人脸对着脸。突然发现,自从鸣雷找我之后,天天遇到这样的事情。
那头鸣雷已经开始行动了,我自然是不害怕,大大方方地坐到白脸人前面,注意他有什么举动,然而没有,直到鸣雷走到他身后的时候,这东西还是没动。鸣雷一剑从他身后刺穿,白脸人一点反应也没有。我拉开窗户,听见鸣雷疑惑道:“什么意思?死的?”
我把头伸出去,窗外的白脸人躺在地上,四肢扭曲,整体的动作似一个木偶,绝对是一个死物。“你也出来,他不咬人。”鸣雷对我道。
屋子外面是那老头的院子,鸣雷在那里摆弄着白脸人,我凑过去,这白脸人的皮肤很真实,但是全身都很僵硬,是什么东西不好说,但肯定不是活人。
这时候,另一边的康乾胤也拖着一个东西走了过来,后面是那两个人。康乾胤把东西往白脸人这边一甩,我跟鸣雷看到,这是一个一模一样的白脸人。五个人对视不语,莫非这么多年来吓唬人的都是这种东西?那此行也没有意义了,干脆直接走人。
鸣雷往那三人之后看了一眼,忽然问道:“那老头呢,他不是咒自己要死吗?”
这话一说,所有人才都想起来还有个老头,都左顾右盼,院子的大门是关着的,应该没人出去,可是这老头却不见了踪迹。
沉思过后,这康乾胤才回应道:“我看到他了,被一个东西拽出去了。”
“解释一下,听不懂。”鸣雷道。
“这老头,被一个东西,从边上那个墙上拽过去了,刚才出来的时候我看见的。”康乾胤沉着脸道。
这事情果然又不简单了,我心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这拽走老头的东西,会不会就是昨天遇见的那一队官兵?那现在老头去的地方,大概率就是那片蔽日森林了。
我把这想法跟众人一说,鸣雷首先同意了我,招呼大家拿装备去找那老头。康乾胤却没动,我隐隐感到不好,就听他道:“我觉得,对于那队官兵,还没有人见过吧,你们为什么这么确定,老者就在那林子里?”
我这么一听也发现有问题,鸣雷抢先一步答道:“不在林子里能在哪?你不信去看看不就完了?”
康乾胤冷笑了两声,跟了上来,鸣雷随便拿了东西,叫我跟好他,从村子里一路绕到了昨天我们扎帐篷的地方。昨天我和鸣雷是在三点多的时候见到那队官兵的,现在零点,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出现。
鸣雷准备的东西非常充分,自己戴上了一个夜视镜,站在一个制高点上左右环视,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又发现什么了?”我爬上去道。
“你视力好,看看那是什么。”鸣雷把夜视镜递给我,指了一个方向。
寂寥萧村,万怨皆聚,鸣雷指的地方很远,距离这里有近一百米远,所有东西都成了虾米大小,唯有无边无际的林子仍在蔓延、延伸,仿佛要一直到世界尽头。至于那个东西,开始时我也没看清,可是渐渐地,我意识到那里有一双眼睛,正在遥遥望着我,那是一个人,周围是几棵夜香树,他正站在树下。
“有个人。”我对鸣雷说。
“那就过去。”鸣雷道,“呵呵,昨天没抓着,今天他们这抢人的行为,我就不惯着了。”说着就招呼其他人上路。
我意犹未尽地再次看了一眼那个位置,风将几片夜来香带下,花下,那个人消失不见。或许是再次与那个传闻产生的联想,我预感到,这次我看到的这个人绝对不会简单。
一路无话,鸣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将到那个地方,搜索了一番,找出了一条有踩踏痕迹的小道,通向林子深处,五个人立即上路,走进了这暗无天日的蔽日森林。
最初的几分钟里,没有一丝一毫事情发生,两侧密布的树木无穷无尽,极为单调。走在最后的土哥沉不住气了,道:“我说这位南宫先生,您带对路了吗,怎么这什么都没有?”
“再等会儿。”鸣雷没好气道,他在最前面披荆斩棘,我在他后面,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感觉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似乎根本没认真听土哥说话。
漆黑的林子中,五道杂乱的手电光交叉摆动,穿过前面鸣雷的身影,我忽然觉得有一丝不对劲,一道光束照到前面却又反射了回来,是照到了什么东西。
“你让一下。”我对鸣雷道,后者停了下来,问我道:“什么?”
我没搭理他,从他旁边穿过去,举着手电筒往前方照了照,忽然间,就两手一软,差点倒在鸣雷身上。鸣雷伸手一扶我,又问我道:“你看见什么了?”后面的三个人也好奇地凑了上来,我脸色有点发青,要说我刚才看见的是什么,我没有十足的把握,那是一个吊在树上的人,样子有点像那老头。
闻言,鸣雷立刻去照同样的位置,我们看到,一具刚死不久的尸首被挂在树上,浑身上下滴着血,再仔细看,就是那个老头。
“还真被自己预言到了。”土哥道,但没人理他,鸣雷靠近了些去看这老头,血是鲜红色的,他死了没有一个小时。
“有点奇怪啊。”鸣雷道,他拿了一根树枝捅了捅老头,“他身上没有刀伤,也没有枪伤,一点伤口都没有,血是从七窍流出来的,他怎么死的——你们有人懂医学吗。”
他环视了一圈众人,看来是没有,道:“那就别管他了,杀他的人肯定没走远。”
没人反对,鸣雷也就接着走了。我又看了看这老头,很惨,看来这林子里的东西,至少不是善茬。接下来一路上杂草与树丛渐渐密集,但是没有其他异事发生,路途很正常,只是渐渐起了些雾。
起初,所有人都没说什么,毕竟夏天起雾还是比较常见的。再行了不多时,怪风忽起,白雾骤增,面前景象忽然变得遥不可及,仿佛云层降至地面,画面变成纯白。浓雾飘荡,人影模糊。瞬时间所有人都不见了,风刮得特别大,吹得雾气弥漫。
这雾起得太突然了,一点征兆没有。前面传来鸣雷混沌的声音:“这雾有问题,我看过天气预报,有东西故意起雾。”
他说罢,雾气更浓了,伸手不见五指,几乎与黑暗的环境融为一体,手电筒照过去,全是无尽的白色。我在浓雾里寻着前面鸣雷的脚步声前进,走着走着,发现了一丝不对劲的事情。
我前面的声响,除了鸣雷的脚步声,又多出了几丝声响。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开始回荡,穿梭在浓雾四周,有树叶被拨弄的声音,还有儿童戏谑的低语。然而浓雾包裹中,根本看不清东西。
我冲前面的鸣雷道:“鸣雷,你旁边有东西。”
鸣雷“啊”了一声,道:“你说什么?”
我没有立刻回应他,看着前面若隐若现的背影,鸣雷与他周围的怪声几乎是在同一位置上的,他怎么可能没听到?更何况在我这里都能听到。
于是,我又试探性问道:“你旁边有人在笑,你没感觉吗?”
这一回,鸣雷答道:“我没注意,但是你说的东西,不应该在我前面吗?”
“你前面?”我脱口而出。我又仔细听了听,只有鸣雷旁边有这种轻微的声响,可是他前面仍然寂静无声。浓雾里,我只有耳朵能用用,要说是什么东西,我也根本看不到。
“对啊。”鸣雷道,“你不说我还没注意,现在我的前面有一排人。”
我的心猛然一沉,当即接着问道:“什么一排人,在哪?”
鸣雷犹豫了一下,道:“在我前面四米处,速度跟咱们一样,你那边应该看不到。”
我想了想,完全找不到头绪,继续追问道:“你描述一下。”
“呃。”前方鸣雷的身影停了停,应该是是在观察,“离我最近的这个,个子挺高,皮肤应该特别白,然后,步子特别轻,像是在飘。”
“还有吗。”我道。
“还有,就是这些人的衣服特别破,全是漏洞,其他跟刚才我说的一样。”
我听到这话后,有了一个猜想,但不知道对还是不对,这时候,鸣雷又我道:“你是不是已经想到什么了?”
我刚要回答,却听前面鸣雷的脚步声变了变,转向了左边。
“你在干什么?”我问他。
“前面那排人拐弯了,跟上去看看。”鸣雷道。
我预感到会不妙,连忙道:“那咱们先汇合一下,一会儿你没了我上哪找你去。”
前面传来一声含糊不清的“行”,鸣雷的声音再次传来:“但是这排人突然加速了,我得先跟上去了。”
鸣雷那边依旧能传来窸窸窣窣的怪响,我见他的步频也开始加快,只能跑起来追上他。鸣雷转了一大个圈,眼前的雾越来越浓,我追上前面一个模糊的人影,是鸣雷,他几乎也在跑,我问道:“你怎么走这么快?”
“不知道。”鸣雷说,“前面那排人根本没跑,但一步就跨出去老远,不跑就跟不上了。”说着,他就伸出手指着浓雾里一团影子。我眯起眼睛去看,只见前方的雾气中,若隐若现的有一个随风飘摇的破衣服,真的像是在飘,而不是在走。然而,我几乎是瞬间就记起了这件衣服,这,与之前那队民国官兵所穿的,几乎一模一样。
我跟鸣雷说完,鸣雷就说不对,因为今天对这个队伍与昨天的完全不相同。
“你能看清他们有身子吗?”鸣雷问我。
在我这个位置去看,还真什么都看不见。
“昨天那队官兵的脚步声还很明显,而今天咱们看到的绝对没有声音。”他继续道。
“会不会是他们上级突然下命令了,叫他们别发出声音?”
“我看是不像。”鸣雷说,“你见过人飘成这样的吗,算了,雾太浓,咱们靠近点再说。”
话还没说完,身旁的鸣雷就突然脚下发力,蹬地借力,在旁边一棵树上顺手一荡,霎时间一拔软剑,以从天而降之势落在两个官兵前面。两个官兵动作一顿,任何行为还没做出,就被鸣雷刺穿在地。
一股腐烂的臭气瞬间飘来。
现在后面那三个人估计都走散了,不用担心会有什么问题。
我急忙赶过去,见鸣雷眉头皱了起来。“怎么了?”我问道。
“不对。”鸣雷摇头道,“你看这两个人,是不是有些熟悉?”
我平时就是个在别墅里养尊处优的,能跟着他来就不错了,现在要让我碰这种恶心的东西我肯定不干,当即就拒绝了他。鸣雷叹了口气,把两个官兵的脸往我这边放了放,道:“你说,这两个人是不是咱们白天在村子里见到过?”
我看了一眼,发现确实是,貌似他们还招待过我们几个,人挺大方,怎么看也不像是死了几十年的人。
“有两种可能。”鸣雷道,他看着我,“你听不听。”
我心说你还卖什么关子,摆手让他讲。
“一种,是他们本来就是死人,招待我们是不怀好意,但是我估计是不可能,村子里的人我都仔细观察过,没一个古怪的;第二种,可能性最高,但是说出来就有点瘆人了。”
“你说。”
“他们,有可能是夜里刚被害的,被抓到这里当官兵了。”鸣雷看着两个官兵道,摸着下巴,似乎还有其他想法。
这两个官兵,脸色铁青,眼神空洞,完全没有活人的光彩。我便询问鸣雷接下来的指示。
鸣雷却“呵呵”一笑,道:“咱们来点好玩的。”
两分钟后,我们披着民**服,如同无事发生一样,跟到了官兵队伍后面。这群官兵排列整齐,动作轻捷,有几人的肩上扛着沉重的物体,队伍整齐划一地前进,但雾气太浓,只能看到前面一人隐隐约约的背影。
我其实听到要穿着破烂的军服,当时是极不情愿,但是鸣雷一点没计较,直接披了上去,眼看那群官兵就要走远了,他直接把那衣服按到了我身上,一拽我就融入了队伍里。而这群官兵竟一点也没发现,他们的身后突然少了两个人,又突然多出了两人。
官兵的队伍一直前进,林子中很幽静,跟在队伍后面虽然有些怪异,但是暂时还没有发生什么诡异的事情。走着走着,我倒是有些期待,这个民国的官兵队伍,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在这个时候,我的耳边忽然又是一动,一阵奇异的声响传来。“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一连串的嬉笑摇曳地传过来。队伍还在前行,那个诡秘的窸窸窣窣声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