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敲了敲门,门内没有回应,你突然想起今早妈妈说要回老家一趟,今天只有你一个人在家。你在背包里翻了翻,把钥匙插在门锁上,金属的冰凉让你有了一点现实感。
你回到家并没有开灯,你疲惫地放下书包将自己投掷在沙发里,软绵绵的深陷感让你感到困倦,你把手臂遮在眼上,脑子却沸腾个不停。
早上的经历闪回在你的脑海里,你在真实与虚幻间挣扎不停,只余下深深的怠倦。你回想起车长的话,告诉自己不要再好奇那些事情,但你还是忍不住思考,有一点车长没有说错,你的确拥有浓烈的好奇心,旺盛的探索欲。
但你不知道车长所说的空洞究竟是哪里来的,它又应该用什么来填补?你还是觉得这一切都和自己丢失的影子有关,如果自己丢失的是代表自我一部分的影子,那么这强烈的空虚感似乎也有了解答。
但你实在是想不起来关于影子的事情,童年与你相隔了太长时间,而如今你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寻找过去的真相。
你能感觉到当你强烈地想要去做什么的时候总是有事物拖着你的后腿,你看不见却不得不背负,就好像永远背负巨石的西西弗斯。
你感觉眼皮打战,困倦将你拖入梦境。
你能看见现实的世界在塌陷而自己只能浮在空中无能为力,所有的感官冗杂在一起有些让人犯恶心,最后你回到了今早看见的田野,你看见了整个梦境被一分为二,金黄的麦田被巨大的黑洞挤在一边像极了残缺的新月,空洞中有劲烈的风声鼓动,你下意识远离它退避到让你感觉更温暖的田野间。
你像个沉默的守望者,像个哀悼的雕塑一样久久凝望着它。
你其实并不害怕它,尽管你知道如果任由它继续扩张或许有一日自己便会掉入那深不见底的空洞中,但偶尔你也觉得这样也不错。
没有任何颜色,任何声音,完完全全的宁静,而田野就像一座美丽的孤岛,你在这里往远处深洞看得越久越觉得孤独,俞美好却俞寂寞,因为你知道这美梦之地如镜花水月般并不长久。
“你到底是什么呢?”你对着那片“海”喃喃自语,“海”以沉默回应——我是无。
你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已经是接近傍晚了,你摸索着划开手机看到近十几个电话有种不得不面对现实的无奈。
“嗯……我只是有些累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也照顾好自己。”你有气无力地敷衍着,接了将近半个小时的电话让你总有种在被拷问的痛苦。
平淡的生活犹如拷刑,你知道自己总是观察那些影子是为了什么——你在渴求一种不正常感,痛苦让你快乐,幸福让你痛苦,情感的扭曲让你深陷在那非人的世界里,光怪陆离让你感觉到一种无人懂我的高傲感。
这个世界本就不正常,但没有人能够发现,所有人被正常的假象所蒙骗,而你是唯一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在这个巨大的世界骗局里你是唯一清醒的人,唯一背负煎熬的人,痛苦又快乐,自负又空虚。
现在你面临了一个抉择,是按照车长说的抛弃那个世界回到索然无味的现实,还是回头继续夹在两个世界里煎熬。
你抬着头看着空白的天花板,前所未有地冷静思索自己是否要回归正常的世界,是否要按部就班地继续规划好的人生,做一个正常人。
莫名的愤怒席卷而上,烧得你心慌恶心,你恨透了这个想法,即使你知道这才是最理智的选择。
你感觉自己一颤一颤地在发笑,最后你斩金截铁地对自己说:“不,我不要!”
你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虚无悄悄退下望着暴怒的君王,但你知道它们不会善罢甘休。
当你再次踏上那辆列车敲响驾驶舱的门时,你不出意料地看到车长烦躁又难看至极的脸,你甚至有些开心能看到那一张冰冷的面具破碎的样子,你知道他张了又张无语凝噎是想说什么:这草蛋的让人无语的世界。
“你真的是疯了……”车长一手盖住脸煎熬至极地仰头叹息,“你知道你选择了多么难熬的路吗,时时刻刻面对那些让人无法理解的情绪,总有一天你会掉进它们组成的疯狂地狱。”
“如果感知它们是我的天赋,那谁也不该夺走它,即使是我自己。”你知道这是一种不正常的极度亢奋,但你欣然接受了它,“那就让我疯狂吧,如果疯狂能让我找到自己,那就让我疯狂吧。”
让疯狂点燃我的生命,让我在虚空中点燃烟火,让火焰在我身体里充斥它狂暴的力量和炽热,告诉它我不属于它,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我不属于任何人,我只属于我自己。
你听到车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当你过多接触这边的世界,你的生活将完全不一样,你确定要这样吗?不后悔?”
“我能站在你面前不也是一种证明嘛。”
“好吧,那就让我最后问一个问题——你现如今能在窗外看到的是什么?”
“黑暗,一片黑暗。”
是虚空,是无名的死,是侵蚀精神的冷。
是你今后要一直对抗的一切。
“你还能感受到你的麦田吗?”车长紧紧盯着你的眼睛问道:“能感受呼吸,感受风,感受香气,感受作为人的一切?”
“是的,这与黑暗并不冲突,因为我并不打算把自己完全交给它。”你看着他的眼睛不假思索:“如果不置身其中又怎么了解它,与它斗争呢?车长你一定知道这种感受吧,我正是为了不被其吞没才回来这里的。”
“是啊,痛苦让你更清醒,明白它本就是一种无规律的浪潮,你要驯服它,就要明晰它的可怕。”车长喃喃道,苦笑了一声。
“它的可怕就在于你越是抗争越是感觉虚无,但你却不能放弃寻找那唯一的出路,你不能回头也找不到希望,永远望梅止渴。”
“即使如此你也不后悔吗?”
“即使如此你也要清醒地面对这凶涛骇浪吗?”
你听到自己回答,是的。
“那容我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寻。是无想之野号三号线列车长,如你所见我负责把这些自愿被回收的影子送回无想之野进行销毁。如果你执意要接触这边的世界,那我建议你最好能够到这边系统地进行学习,了解它们对你如何保持自己和外界的平衡有巨大帮助,同时也是为了保护你自己。”
“你暂时看见的影子只是最无害的一部分,但有一些过于强烈的自我所诞生的影子就比较顽固了,越是强烈单一**所诞生的影子越是强大,甚至可能会诞生自我意识,由此为了本能行地存活不惜一切代价杀死原主,而阻止它们则是巡卫队的职责。”车长拉开驾驶舱的门放你进来,一边解答你的一些疑惑。
“你应该也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看见那些影子,知觉敏感的人或许能够感受到它们,但只有真正被它们侵蚀过的人才能真切的体会到它们的存在,不管你愿不愿意。换句话说,只要是能看见影子的人都身处在空洞边缘。”你老实站在边上看着他啪啪啪地打开一众开关,脚下传来轻微的震动感表明列车正在启动。
“那那个黑洞是什么?它是怎么产生的?”你已经知道车长所说的空洞是什么了,但你依旧不清楚它到底会导致什么后果。
“没人知道,或许只有陷入其中的人才能真正理解它,但它大概与虚空海没什么两样,虚空海就是这车外面的空寂。”外面的景象一如既往,黑暗无声无息包裹着这辆洪海方舟,列车长一手搭在驾驶台上一手将一本手册抛到你怀里。
“你能感受到它的冰冷,在体感上不知觉排斥它,就说明你还清楚存在的意义,如果有朝一日你不再能感受到那些情绪,就代表你在渐渐被它吞没。”
“它是狡猾的东西,它让美好的幻想残留在它的胃里,你待在其上却只会越来越寂寞,直到绝望,然后被它吞吃入腹,它喜欢戏弄猎物。”寻看着有些沉默的你问道:“你看到过自己的内心了吗?应该和这相差不大吧,不过每个人情况也不一样,大数据下还是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差不多吧……的确我的稻田和那个空洞接壤着,所以我是在它的胃里?它是什么大胃口生物吗?”你感觉脑子有点晕。
“准确来说不是,但你也可以把它类比为一个拥有数亿亿个沟通人心灵的胃的鲸鱼。而无想之野和你的心境一样只是它其中一两个胃袋,区别只在于一个专门用来消化你,一个被我们利用来消化那些无法自然消散的影子。”寻在调整好列车所有参数后坐了下来,“但这只是一种拟人的说法,它本身没有任何智慧,它只是一种现象,一种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无法逃避的波澜,只是有的人能清晰感知到它有的人比较迟钝。”
“你可以翻开那个册子来看一看,有调研表明能感受到它的人绝大部分都受过自己影子的困扰,主要体现在不真实感,琐碎的不存在的耳语,奇怪的肢体触感,然后就是看到那些影子本身,在现实世界里就是那些医生所说的幻觉。”他说的听起来像是一些耳熟的精神疾病所产生的病症,“但影子的确是自我的一部分,压抑了人可能忽略却无法抹去的最深处的愿望,其中大部分看起来弱小但有时候却能让人变得可怕,人的一生都要与自己无数个影子作抗争,哪怕只是一个瞬间被其同化就永劫不复。”
“如果是人内心最渴望的事物,又为什么要被抛弃和销毁呢?”你想起了曾经看到过的被影子紧紧缠绕着的路人,那些影子看起来空洞无助,但紧紧锁住咽喉的肢体却无一不显示对“自己”的憎恨,是因为它们无法改变终将被遗弃的结局所表露的痛苦吗?还是它们仅仅只是在表达害怕和恐惧。
“因为影子改变不了现实,人却活在现实里,被影子同化就近乎于在现实中死去,尽管它们听起来有机会能够成长到摧毁一个人,但事实上这些影子无法存活在现实世界当中,即使是被影子所取代结局也只是人随着影子不断被消耗而彻底消失。不管人们承不承认,人总是在杀死自我的路程上活下来并变得强大。”寻像失去了骨头似的躺在座椅上,你看着他的背影感觉他似乎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力量。
“所以你在这条道路上要变得无坚不摧,因为你要感知的或许比普通人更多更频繁……”
“你既要对抗自己也要对抗无。”
你无言以对,或许在你踏上列车的第一步就昭示了许多你难以对抗的事,就好像这就是命中注定,但当你可以选择时仍有一个声音告诉你不要逃避不要害怕,接受这番怪象。
“那么你呢?你为什么能坚持到现在呢?”你以一个近乎无声的声量向眼前这个男人询问。
不出所料没有得到回答的你将目光放置于窗外,你再次看到那片田野麦浪,但你也知道那只是一种假象,就像极寒的冰雪里感觉肌体的燥热引诱你脱下所有防备,直到被其彻底掩埋。
你隐约看到有人在那虚空中痛哭,又像是在拥抱;有人在寂静中随着心灵起舞像是要舞尽自己所有的快乐与不甘;有人像是在抱着大大的玩偶让它将小小的自己覆盖……
随着列车驰骋而去,那些虚影也在你的视野里被撕碎,就像梦的碎屑般飘散而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们并没有再谈话,直到列车通过一个明晃晃的通道,刹那间刺眼的光芒让你不由自主举起手臂遮挡住眼睛。
“那是什么?我们到站了吗?”等到白芒消散,你抹去生理性的眼泪才意识到你们已经离开了那个虚空海,眼前停靠的站点和现实几乎没什么两样,熙熙攘攘的全是人,不多等你细看过后就会发现“他们”和你之前见过的影子们一样面容模糊,显然是下一班乘客。
“一种特殊手段。接着!拿着它走到一楼大厅,会有人接待你”,寻将一个黑色石头扔给你,你险险接住发现它的材质还挺奇特的——扁圆形的石体上泛着一圈一圈彩色的光纹,像极了虹膜多彩魔幻的眼睛,“如你所见,我很忙的。”
行吧……你扁扁嘴等着车长把驾驶舱打开。
话说回来,那个时候寻是不想让你看见什么呢?在车长离开座椅走到你身边将要输入开舱密码时你回想起这个问题,但话吐到嘴边却将咽不咽。
寻没察觉到你的不自然,或许察觉到了也没当一回事,“行了,别杵在这,下一班五分钟就要开了。”
“我说,我还能再见到你吗?”虽然决心踏入这个世界,但踏入这个陌生的地方你还是有点胆怯,对寻稍有些雏鸟清洁,因此扭捏地询问道。
你听到寻轻笑了一声,尽管里头没什么感情,“如果不出意外,你以后也会是我的同事,你相见当然可以来,但到时你还有没有这个闲暇功夫就不知道了。”
“在这以后,就是不一样的人生了。”寻的面色好像稍微柔和温润了些,他的眼瞳淡淡的好像一直没什么焦距,你能感觉到他在看着你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你也感觉到他的视觉焦点可能并未凝聚在你身上,而是透过你的身体看到你所看不见的虚空。
“祝你好运。”他嘴唇轻启,给了你唯一能给出的祝福。
幻想作品,如有逻辑问题全是作者的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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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影子与虚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