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庄往事 第2章 第 2 章

艾伦与雪伦同在圆桌边坐下，窗外柔和的阳光薄纱一般罩在两人身上，格外显出一种和谐美好的氛围。

其实她们长得并不十分相像。艾伦身形修长，比寻常女性更为高挑，在男性中也能混个中等。虽然眉眼秀丽，但挺直的鼻梁为整张脸增添了俊朗英气，接近于黑色的深棕发色也显得气质沉稳而不轻佻。

就连嗓音——她的嗓音是沙哑的，连嗓音都为她的乔装提供便利。唯一值得说道的是那对绿眼睛，透亮得像两颗成色绝佳的绿宝石，美丽而又少见的颜色。

而雪伦则符合任何爱情小说中对于美丽少女的描述，金发碧眼，纤细柔美，是象征爱与和平的铃兰花或小鸽子。

安妮端到艾伦面前的是个深底的容器，里头盛着开水，再在上方搁上餐盘，便于食物的加热和保温。艾伦掀开盖子，发现碗里盛的竟然是熬好的精米粥，雪白饱满的米粒中可以看见切碎的蘑菇和鲜芦笋，表面撒了一撮欧芹细末。

时下的餐食大多以面包、肉类、派为主，精米的产出与流通量相对较少，通常用于和贻贝大虾一起烹制海鲜炒饭，价格亦不便宜。但雪伦却发现了它的妙用，加大量水煮熟后的精米湿润软糯，口感清淡，带给肠胃舒适的饱食感，于是家里常常备有这件食材。

艾伦大喜过望。没有甜腻的奶酪果酱和难以消化的肉类，甚至无需过多咀嚼，对于长途跋涉又有宿醉的人而言，是舌头和胃都最想吃到的一口美味了。

她早已饥肠辘辘，当即拿起银汤勺专注地开始进食。其间，雪伦笑吟吟地望着她，看她吃了一阵垫过肚子了，这才抿了一口红茶问道：“这一次远游怎么样？法国有意思吗？”艾伦这一笔买卖的目的地是在法国。

艾伦进食的速度放慢了些，一面吃一面谈：“很好。很好。”她一连说了两个“很好”，可见对这一次行程相当满意。

“我们不必刻意安排马车，几乎每条主街道上都停着揽客的小型敞篷马车，方便行人搭乘。女人们把脸刷得雪白，连有些男人都会刷脸，还在脸颊上涂抹红色的胭脂。巴黎的主干道上有一座历史悠远的圣母大教堂，是棱角分明的方形立面，壮观至极。”她像是还没从异国的经历中抽身，不时流露出深陷回想的怀念神情。

雪伦的神情倒没有多少向往，她只是喜欢两人坐着悠闲地聊天罢了，随口接道：“这么好吗？比这里，比肯特郡都要好？”

“我说不上来，就是和这里很不一样。”像是想到什么，艾伦随即又皱了皱眉，“不，也有不好的地方。我认为巴黎的民风过分开放了，人们在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就能接吻。我不是说这样不好，爱侣之间当然可以亲昵，但当着别人的面，我觉得在举办婚礼时来一回就够了。”

“甚至，我们去当地一位法国贵族家里谈论茶叶和其他商品的买卖问题（艾伦主要经营茶叶生意），他招待我们共进晚餐。你能想象得到吗？他在餐桌上大谈自己的几位情人，毫不避讳，甚至堂而皇之地把情人们引荐给自己的朋友，我真是——”她没有说下去，只是撇着嘴耸了耸肩，以此来表明自己对此事的态度。

雪伦听着她话里一口一句的“我们”，另一个指的是谁，那简直不必去想。不过她的不满仅针对道森先生，对着艾伦还是温柔地微笑。

这下轮到艾伦发问了：“你不问我这一次会谈成不成功吗？”其实也不必问，她轻松愉悦的姿态与口吻，无一不显示着顺心如意。

雪伦却故意借抿茶的动作垂下眼眸移开视线，以表示自己的漠然，不咸不淡地回答：“有能力卓绝的道森先生从旁协助，还有谈不成的生意吗？你从前同他合作的投资和生意，就没有失败的例子。”

艾伦听出了她话里的针对，好笑似的问：“怎么了？我总觉得你对里德抱有一丝敌意。”

何止是一丝，我不过只将对他的不满展露了十分之一罢了！

雪伦暗想着，还是决定有话直说，对艾伦提醒道：“他不该带你去那些鱼龙混杂的俱乐部，还拉着你喝到酩酊大醉！或许那位道森先生是个商业天才，但我认为他私下的作风并不体面。何况——”

她难得有些急切，抓着艾伦搁在桌面上的手握了一下，“你知道的，你是......你不能跟他走得太近，那样不稳妥，要是被他发现就糟了！”

艾伦却对她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你是不了解里德，不认识他的人也大多这样评价他。但我和他从读书那时起就是同学，因为私生子的出身，他一路走到现在很不容易，除开爱找点消遣，有时候不太着调，他实在是位忠实可靠的朋友。”

“至于你说的要和他保持距离。”艾伦回握了妹妹一下，微笑着点了点头，“我会的。毕竟对我而言，隐藏身份是头等大事。”

雪伦的眼里浮现出细碎又难言的悲切之色，最终什么都没说，扑闪了几下眼睫后，抬着水光潋滟的湖水蓝的眼眸望着她道：“我一向不大关心你的生意的，就想知道这小半年你住得称心吗？吃得好么？我觉得你瘦了。”

艾伦重新恢复了放松的神态，仿佛从未出现过方才有关伪装的紧张对话。

她又吃了一勺粥，“住得不赖，吃的当然没法和家里相比，但也算可以了。不过有一回，我和里德在郊外的小渔村散步，临时没有用餐的饭馆，就问农家要了那里特色的鱼汤——”

她像是想起一桩好玩的经历，忍不住嘴角上扬着笑起来，接着形容道：“我真是从没吃过那么难吃的东西，说实话，又咸又腥，没法下咽。我只喝了一口就放弃了，靠两片黑面包填饱肚子。现在想想真是造孽，要不是里德帮忙把我的那份也喝完了，我实在不好意思把汤再退还给那里的农妇。”

艾伦刚接手生意的时候，时常要出远门，每每听她说外头如何新奇如何有趣，雪伦总有些莫名的不甘心和醋意。这次也是同样，她心想，一碗鱼汤而已，又不好喝，何至于记得这么深？我在家里一样可以给你做出更美味的。

从开始吃饭起过了近二十分钟了，艾伦发觉此前净顾着说自己的事，还不知道妹妹的生活如何呢？于是问：“你呢？每天都做些什么？我记得我离开前两个月，斯科特先生买下了附近一处住宅，我还带你去拜访过，不过我记不太清了，似乎他的女儿斯科特小姐和你差不多大，是圆圆的苹果脸。你们有往来吗？”

她把粥喝完了，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雪伦即刻在另一个空茶杯里倒上茶，递到她面前。

“艾尔玛小姐有些冒失，但挺可爱的，我请她来家里做过两次客，今天下午她还约了我去剧院看戏。其余么，每星期有两天我会去希曼庄园和吉尔小姐一起学习绘画，这个你是知道的。莱特夫人也邀请我参加过两次她的小型聚会。”

玛佩尔·莱特是肯特郡唯一的一位子爵太太，在此地威望极高。

尽管她和雪伦也是男爵的子女，可一个是女儿一个是养子，谁也没有继承庄园的权利，落魄的贵族要靠行商来谋生，也没什么尊贵可言了。而雪伦竟然能让子爵夫人另眼相看并发出邀请，她有如此处理人际的手腕，连艾伦都有些吃惊。

另一位吉尔小姐她倒也认识，只是想想她时刻抬起的下巴......她自认为人很厚道，却还是想用“矫揉造作”这样的词汇来描述那位小姐，闻言不禁苦笑：“难为你了，每星期还要应付吉尔小姐两次。”

雪伦一愣，铃兰花似的白皙面孔上随即绽开一个笑花，乐道：“怎么会是应付？我倒是很喜欢去见吉尔小姐，她的每一句话里都藏着几百种意思，和她说话就像玩猜谜游戏，有意思极了！你总说肯特郡之外的世界如何如何，我倒没有那样渴望，不是说外头的世界不好，只不过和我周围这些人周旋交锋，就足够让我有乐趣了！”

她轻声笑了一会儿，忽然间想到什么，放下茶杯可怜兮兮地瞅着艾伦问：“这一次回来你不会再走了吧？你的生意已经稳定，钱也远远够用，我们无需多么奢华的生活，这样就够好了。你也不用再辛苦奔波了。”

艾伦朝她一笑，竟是很肯定地道：“当然。这次回来，我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走了。”还不等雪伦惊喜完，紧接着道出缘由，“莎莎，时间过得真快，你马上就要十八岁了。今年是你参加社交季的第一年，我会陪着你的。”

雪伦惊喜的表情凝滞了一瞬，她像是自己也没意识到这一件事，有片刻的茫然，兴致显然没有先前那样高了。几秒钟后，才后知后觉地提了提嘴角，“是啊，我要开始为我自己担心了。”

她的声音很低微，但离她很近的艾伦却听到了。艾伦要乐观得多，甚至有些兴奋憧憬，“不必担心，莎莎。我这几年的努力没有白费，我已为你存下了一大笔嫁妆。你美丽，有丰厚的嫁妆，又受过贵族的教育，还怕不能找到好的归宿吗？”

话说写文的时候我还去B站看了好多中世纪庄园美食啊舌尖上的18世纪啊之类的短片

发现那个时候的英国肉菜什么的还算可以（虽然在肉菜外面裹酥皮做成派这一点有点奇怪）

但甜点真的达咩达咩，感觉多吃一口就会烂牙！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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