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庄往事 第12章 第 12 章

另一边，爱丽丝原本带着黛西坐在花坛边编花环，下雨后，也跑去了就近的廊下避雨。

爱丽丝掸了掸裙子上的雨滴，黛西则把护在怀里没有淋湿的花环小心地戴到了头上。两人在廊下的木椅上落座后，爱丽丝瞧了黛西几眼，笑着找起了话头：“你最近怕是忙坏了吧，毕竟格林小姐要开始为社交季做准备了，一定有许多用得上你的地方。”

“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但是做准备，是的！”黛西像是找到了自己的话匣子，激动地从椅子上坐直了，“就在上周，家里来了做裙子的裁缝，据说是伦敦最好的裁缝店，格外的兴师动众！”

她滔滔不绝起来，“我被安排在卧室外做事，但卧室的大门打开着，我偷偷往里张望了一眼，哦！上帝！满屋子的绫罗绸缎！我觉得整间卧室都在发光呢！而艾伦大人和雪伦小姐则坐在床上，由学徒们伺候着挑选款式。”

爱丽丝暗地里为这样的排场咋舌，面上则不动声色，继续套话：“那么大的工程，雪伦小姐没有让你帮忙吗？你知道，贴身女仆跟在小姐们身边多听多看，能涨很多见识。”

黛西似乎也对此很遗憾：“没有，裁缝店的员工包办了一切，艾伦大人只要签下账单就行了。”

“账单？”爱丽丝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词。

黛西像是想到什么，她向四周望了望，见周围没有人，这才以眼神示意爱丽丝靠近些。

后者从善如流。黛西这才悄悄道：“我虽然不知道最后的总账是多少钱，但我和其中一位学徒聊了几句，他们店里光是定金就要预付三百英镑，否则休想请动他们！”

“三百英镑！”爱丽丝忍不住轻叫出声，又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那可是三百英镑！达莲娜小姐一半的嫁妆！

至此，她是真的对格林家的富裕感到震惊了，可是从格林先生和格林小姐身上却丝毫看不出来，要是寻常的士绅有如此巨富，哪儿有不吹嘘的道理？小姐们更是了，恨不得都在衣着首饰上显摆出来。

她快速调整了脸上的表情，意识到是时候执行小姐的计划了。她假借擦拭脖子上水渍的动作，抬手并拉高了衣袖，露出了手腕上一串细珍珠手链。那珍珠也就比米粒大一点儿，形状也不规整，但对于女仆们而言，绝对算得上是华贵的奢侈品。

黛西果然被吸引了，拉过她的手仔细端详了好一阵，夸赞道：“这手链真好看，你在哪里买的？得要许多钱吧？”

她对这串小东西很是意动，就着爱丽丝的手腕摸了又摸，“我倒是攒了点儿钱，买几卷蕾丝花边不成问题，就是不知道买不买得起这样的首饰了......”

爱丽丝和善地一笑，大方地告诉她：“不是我买的，是达莲娜小姐送给我的。”

黛西惊讶地张大了嘴：“天呐！达莲娜小姐真慷慨！”

爱丽丝却似乎视为寻常，不以为意道：“我是贴身女仆呀，做最精细的活，和小姐最为亲密，当然会有优待。”又反问，“格林小姐没有送过你东西吗？”

黛西有些羞于启齿：“也不是......”

在她看来，莺庄给出的报酬很合理，雪伦小姐和艾伦大人也都脾性温和，从不打骂仆人，小姐也会在做衣服的时候让她挑一卷花边或丝线，这些都是好处。但那可是珍珠手链啊！连艾伦大人从法国回来时，也只是给每位女仆带了一条领巾而已。她想，格林大人虽然阔绰，到底不能和爵爷相比吧。

并且还有一点也刺痛了她的神经。

她可是贴身女仆，会阅读与书写，和普通的洒扫女仆可不一样！可艾伦大人准备礼物从来都是一式一样的！就连雪伦小姐给她买丝线时，也常常让她给安妮和吉蒂也各挑一卷！亏她还是贴身女仆！

爱丽丝注意到了黛西不太好看的脸色，有意煽风点火，佯装遗憾道：“没有吗？像格林小姐这样富有，不该什么都不给你......”

又迅速掐断了这个话题，转而说起莱特子爵府邸的新闻：“子爵太太想要新招一位上等女仆，可接近一个月了都没有找到合意的，她要求上等女仆做活细致，会刺绣和拼写，现如今一个好女仆可不好找呢。可是说实在的黛西，我觉得你就完全可以胜任，那可是子爵的府邸！”

她娇笑着称赞同伴的优秀，又透露道，“达莲娜小姐也说过好几次想要再雇个上等女仆，不过也许要等到社交季开始之后？社交，舞会，宴请，往年那时候可真是忙得脚不沾地呢......”

黛西似乎被她的话给深深吸引住了，视线转而向她看来。

爱丽丝却适时地住口了，她耸了耸肩轻快道：“好了不说了，黛西，我想请你帮个忙。”

黛西问是什么。她说：“我想请你帮忙拿一条格林小姐的手帕。不瞒你说，我们小姐很喜欢格林小姐手帕上的铃兰花刺绣，想照着那个绣一条新裙子。”

黛西怪道：“那有什么？达莲娜小姐和雪伦小姐的关系那么好，和她说一声，一准可以拿到。”

爱丽丝却摆出一副“你有所不知”的神态来，指点道：“要是小姐愿意自己开口借，我又何必来找你呢？两位小姐关系虽好，可你知道，贵族小姐们总是有点心高气傲，不喜欢叫人知道自己跟风借鉴别人的款式，面子上过不去。所以你拿手帕的时候，也不能让格林小姐知道呀。”

“不过你放心，等我学会了绣法，马上就把手帕还给你，给小姐绣新裙子的时候也会稍作修改，不会撞上花样的。格林小姐那么多条手帕，即便少一条，也不会注意到吧。”

她见黛西面露犹豫，最终压下砝码，许诺好处：“我不会让你白忙活一趟的，达莲娜小姐拿到了新裙子肯定高兴，她再给我赏钱或物件，我都分你一半，怎么样？”她补充道，“达莲娜小姐一定会给的，她一向如此。”

黛西动摇的心在看到爱丽丝手上的手链时渐渐坚定起来，她把依依不舍的目光从那些小珍珠上拔开，答应道：“好吧，我试试......”

这一天分别时，几个人的神态俱是扑朔迷离。

格兰特先生对着雪伦含情脉脉地微笑，雪伦则在闪躲着避开他的视线后，露出了一个羞怯的笑容，这一切落到了达莲娜的眼中。她心里志得意满，面上则更为亲和，拉着雪伦依依惜别。

在两位小姐身旁，黛西也神情闪烁着和爱丽丝对视了一眼，爱丽丝冲她微微地一点头，而这一切也没能逃过雪伦的眼睛。

回到家后，日子和往常没什么两样。黛西虽说是贴身女仆，却也要在小姐召唤或是允许下才能踏入卧室，故而一时还找不到能拿手帕的机会。

第三天，雪伦答应了和艾尔玛与珍妮弗太太一同去皇后剧院欣赏歌剧。艾尔玛似乎觉得坐在包厢里拿望远镜看舞台不够过瘾，特意订了观众席首排的座位，誓要做一个最近距离的观赏。

而雪伦向格兰特先生提过一句，暗示自己期待万分的，也正是这一场演出。

她才不在乎那个格兰特会不会真的订下最后一排的座位，和她来个“遥遥相望”，随便他坐在哪里，横竖她已经找好了“证人”，如果格兰特胆敢问上门来，正可以让珍妮弗太太做个见证，自己态度疏远进退有度，和他绝没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珍妮弗太太品性正直，在本地素有名望，连子爵太太都很看重她，诚意聘请她做儿子的家庭教师。她说的话，没有人会不信的。

因为顺路要去订做两顶帽子，雪伦便提前出了门，让马车停在皇后剧院的后巷。

等她从女帽店出来时，对面的邮局也正好走出来一个人，挺拔的身躯裹在深色的长外套里。那身影猛地撞进雪伦的视线，让她有一阵恍惚，定睛一看才发现他蓄着厚重的络腮胡子，身量也略矮些，并不是记忆里的那个人。

猫在巷子里小耗子们随时准备出动，果然一窝蜂地围到那位先生腿边去了。

多么熟悉的场景，让她想到上一次自己“解救”下的那位先生，也不知他是否听取劝告，没有轻易再踏足这里。也让她想到......想到记忆里遥远的牛津街......

那群小孩子里，有一个衣衫破旧的小女孩，身材瘦小跑的也慢，被堵在最外面，她极力地想往里挤，却被别的孩子一胳膊顶开了，推得更远。她在巷子中间茫然无措地站了几秒，知道自己是毫无希望了，然后她看见了街对面的雪伦。

她似乎不太敢再尝试，可贫困的生活鞭挞着她，她终于鼓起勇气，怯怯地挪了过去，她甚至不敢站得太近，怕自己的脏衣服碰脏小姐的裙摆。她高举着一束小花小声道：“小姐，买花吧。”

一秒，两秒，小姐怔怔地望着街的对面，并没有回应。

她肯定不会买了，小女孩失落地收回了高举的花束，可就在她转身离开时却又被叫住了。

小姐看向了她。

她没有接下小花，却塞给她两个便士，还微笑着小声叮嘱：“藏好了，可不要被别人抢走。”

她感激地想，她的心灵和她的面容一样美丽，愿上帝保佑她！

妹妹和妹夫很快会在舞会上碰面哒！

小狐狸和大木桩子，会很好玩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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