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黑暗如同厚重的棺盖,沉沉地压在顾薇薇的意识之上。剧痛不再是尖锐的刀锋,而是化作粘稠沉重的铅液,灌满了她的四肢百骸,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扯着腹腔深处那令人窒息的、闷钝的撕裂感。她像一具被遗弃的破败玩偶,在无边无际的痛楚和虚无中沉浮。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和嘈杂的、如同隔着水波传来的声音,艰难地刺破了那浓稠的黑暗。
“废物!连个女人都看不住!”一个冰冷暴戾、如同金属刮擦般刺耳的声音炸响,带着滔天的怒意!是陈宇!
“先生,夫人她突然要回顾家,属下只是”阿强平板的声音里罕见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闭嘴!她要是出事,你十条命都不够赔!”陈宇的咆哮声仿佛就在头顶炸开,震得顾薇薇耳膜嗡嗡作响。随之而来的是沉重的、带着毁灭性怒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神经上。
“薇薇!顾薇薇!醒过来!”一只带着薄茧、力道大得惊人的手猛地攥住了她冰冷的手腕,粗暴地摇晃着!那熟悉的、带着烟草和冷冽须后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却只让她感到刺骨的寒意和更深的恶心。
顾薇薇被这股力量强行从混沌的深渊边缘拽回。她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被泪水、冷汗和干涸的血渍模糊,世界一片扭曲晃动的光斑。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陈宇那张近在咫尺、因暴怒而扭曲的俊脸!他深邃的眼底燃烧着骇人的怒火,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那怒火里,有被忤逆的暴戾,有掌控失序的狂躁,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惊扰的恐慌?
“呃”顾薇薇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呻吟,身体因为手腕被攥住的剧痛和腹部的翻江倒海而剧烈地痉挛起来。她想挣脱,却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先生!夫人情况很不好!必须立刻送医院!”一个略显急促的声音插了进来,是赵医生。他站在陈宇身后不远处,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职业性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正快速检查着顾薇薇身下地板上洇开的、暗红色的不祥痕迹。
“医院?”陈宇的眉头死死拧成一个结,目光如同冰锥般扫过顾薇薇惨无人色的脸和她身下的血迹,又猛地扫向一旁瑟缩得如同鹌鹑的顾父顾母,声音阴鸷得能滴出水来,“谁干的?”
“没,没谁!她自己摔的!不关我们事啊陈总!”顾母吓得魂飞魄散,尖声叫道,手指神经质地绞着衣角。
“对!对!是她自己撞桌子上了!我们拉都拉不住!”顾父脸色惨白,冷汗涔涔,眼神躲闪,根本不敢看陈宇的眼睛。
陈宇的视线如同淬毒的刀子,在顾父顾母惊恐的脸上刮过,最终落回顾薇薇身上。看着她痛苦蜷缩、气息奄奄的样子,他眼底翻涌的暴怒似乎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令人心悸的冰冷。他猛地松开钳制顾薇薇的手,像是甩开什么脏东西。
“赵医生,处理。”他冷硬地命令道,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阿强!把人抱上车!去我注资的私立医院!清场!不准有任何消息泄露!”他的目光最后如同冰封的刀锋,狠狠剐过抖如筛糠的顾父顾母,“至于你们这笔账,回头再算!”
阿强如同没有感情的机器,立刻上前,动作虽然依旧标准,但比之前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小心翼翼地将瘫软的顾薇薇打横抱起。身体被移动带来的剧痛让顾薇薇眼前阵阵发黑,几乎再次晕厥。她无力地靠在阿强冰冷坚硬的胸膛前,意识在剧痛和药效残留的眩晕中浮沉。
在意识彻底模糊前,她涣散的目光,如同风中残烛,艰难地扫过阁楼角落那个被顾父塞得只剩一个硬角的废弃灶膛洞口。日记本还在里面吗?那个被深埋的秘密
视线最终无力地垂落,落在不远处冰冷地板上那本摊开的、染着点点暗红血渍的深红色旧相册上。照片里,向日葵花田中的红裙少女笑容依旧灿烂刺眼,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她此刻的狼狈与绝望。
黑暗再次温柔又残酷地包裹了她。
消毒水混合着昂贵香薰的气息,冰冷而刻板。意识如同沉在深海的石头,被一阵阵规律而沉闷的“嘀嘀”声缓慢地牵引着,一点点浮上水面。
眼皮沉重得如同焊死。顾薇薇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强掀开一丝缝隙。
刺眼的白光让她瞬间眯起眼,泪水生理性地涌出。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刺目的纯白天花板、墙壁、被单。空气里是医院特有的、深入骨髓的冰冷气息。左手臂上连着输液管,冰凉的液体正源源不断地输入体内。鼻腔里插着氧气管,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塑料的异味。
她躺在宽大柔软的病床上,身上盖着轻软的羽绒被。房间很大,装修豪华得如同五星级酒店的套房,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修剪整齐的花园,阳光明媚,却透着一股无机质的冰冷。这里是陈宇的私立医院,一个更高级、更严密的镀金牢笼。
身体深处那撕裂般的剧痛已经减弱,变成一种持续的、闷钝的隐痛,沉甸甸地坠在小腹。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和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
“醒了?”一个冰冷平板的声音在床边响起,毫无温度。
顾薇薇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阿强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雕塑,背脊挺直地站在离床几步远的地方,双手交叠置于身前,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一瞬不瞬地锁定着她。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无声的禁令,隔绝了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夫人身体虚弱,胎儿暂时保住,需要绝对卧床静养。”赵医生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他穿着熨帖的白大褂,手里拿着病历夹,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而审视,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职业性冷漠,“情绪必须稳定,任何波动都可能引发严重后果。先生吩咐,您需要在这里安心休养,直到康复。”
胎儿暂时保住
顾薇薇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捏了一下,随即又涌上一股劫后余生般的、极其复杂的酸楚。孩子还在。这个在她最绝望时刻降临、与她血脉相连的小生命,还在顽强地存在着。一股微弱的暖流,悄然淌过冰冷绝望的心田。
然而,赵医生后面的话和阿强那冰冷的注视,立刻将这丝微弱的暖意冻结。静养?康复?不过是更名正言顺的囚禁罢了。陈宇要将她彻底锁死在这里,隔绝她与过去、与真相的最后一丝联系。
她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身体的虚弱和药物的作用让她昏昏沉沉,但心底那份寻找真相的执念,却在绝望的土壤里疯狂滋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药物的作用减弱,也许是腹中那微弱却坚韧的生命力给了她支撑。顾薇薇再次睁开眼时,窗外已是暮色四合。豪华病房里亮着柔和的暖光,阿强依旧如同雕像般伫立在阴影里。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房间。最终,定格在床头柜上。
那本深红色的旧相册!
它被擦拭干净了表面的灰尘和血迹,静静地躺在那里。旁边,还放着一个小小的、冰冷的金属物体那把从灶膛里掏出来的、黄铜色的密码锁!锁体上还沾着些许顽固的黑色灶灰,四个小小的数字转轮在灯光下泛着冰冷而沉默的光泽。
是阿强?还是赵医生?他们把它带了过来!如同一个无声的嘲弄,一个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诱惑!
心脏瞬间被攫紧!顾薇薇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挣扎着想坐起身,腹部的隐痛和身体的无力感却让她重重跌回柔软的枕头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阿强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了过来,带着无声的警告。
顾薇薇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她死死盯着床头柜上的日记本锁和相册,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渴望和绝望的焦急。不行!她必须拿到它们!必须打开那本日记!现在!立刻!趁着陈宇可能还没回来!趁着这片刻的、由她身体“虚弱”换来的、可能稍纵即逝的喘息之机!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在豪华却冰冷的病房里快速逡巡。最终,落在了床头呼叫铃的按钮上。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孤注一掷的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型。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发出极其微弱、如同游丝般痛苦的呻吟:“呃疼,好疼,药,赵医生”
声音虽轻,但在寂静的病房里却异常清晰。
阿强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赵医生的叮嘱言犹在耳夫人需要绝对静养,情绪波动和疼痛刺激都可能导致流产。如果在他看守期间,夫人出了意外,陈宇的怒火他绝对承受不起!
顾薇薇痛苦地蜷缩起身体,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呻吟声断断续续,带着令人心碎的脆弱和痛苦:“肚子好疼,叫叫赵医生,求求你”
阿强的眼神出现了片刻的挣扎。他看着床上那个蜷缩成一团、脸色惨白、痛苦呻吟的女人,又想起陈宇冰冷无情的命令和可能的后果。最终,对“失职”的恐惧压倒了对“夫人可能有异动”的怀疑。他沉着脸,快步走到床头,按下了呼叫铃。
“夫人不适,请赵医生立刻过来。”他对着呼叫器言简意赅地说道,声音依旧冰冷。
就在他按下呼叫器、注意力被分散的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
顾薇薇动了!
她用尽了身体里最后残存的所有力气,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她的手臂猛地从被子里伸出,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一把抓向床头柜!
目标不是相册!而是那把冰冷的、沾着灶灰的黄铜密码锁!
指尖触碰到金属冰冷的瞬间,她甚至来不及感受那刺骨的凉意,手臂猛地收回,将小小的密码锁死死攥在手心,迅速藏进了羽绒被的深处!动作快如闪电,一气呵成!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
阿强按完呼叫器,立刻转回头,警惕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顾薇薇和床头柜。相册依旧安静地躺在那里,似乎没有任何异样。顾薇薇蜷缩在被子里,身体因为刚才剧烈的动作和紧张而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脸色更加惨白,呻吟声也显得更加“真实”了。
阿强锐利的目光在顾薇薇脸上和床头柜之间来回扫视了几遍,最终没有发现破绽。他沉着脸,退回到原来的位置,如同一尊更加警惕的石像。只是那冰冷的视线,如同无形的枷锁,更加沉重地压在顾薇薇身上。
赵医生很快赶来,又是一番检查,确认是“情绪激动引起的宫缩反应”,再次严厉叮嘱必须绝对静养,情绪稳定,并调整了输液速度,加入了更多安神镇定的药物。
冰冷的药液如同毒蛇,再次缓缓注入顾薇薇的血管。困倦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试图将她的意识拖入黑暗。但她死死咬住舌尖,用尖锐的疼痛刺激着自己保持清醒!她的右手,在被子的严密掩盖下,紧紧攥着那把冰冷的密码锁,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她溺水时唯一的浮木。
豪华病房里死寂无声。只有监测仪器规律而冰冷的“嘀嘀”声,如同死亡的倒计时。窗外,最后一丝天光也被浓重的夜幕吞噬。阿强如同融入阴影的幽灵,在角落的椅子上正襟危坐,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穿透昏暗的光线,牢牢锁定着病床上那个看似陷入沉睡的、苍白脆弱的女人。
顾薇薇紧闭着双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疲惫的阴影。她的呼吸刻意放缓、放轻,模拟着药物作用下的沉睡。但她的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肋骨,带来沉闷的痛感。被子下的右手,因为长时间的紧握和紧张,已经有些僵硬麻木,但她丝毫不敢放松。冰冷的黄铜锁硌着她的掌心,那坚硬的触感是此刻唯一能支撑她保持清醒的锚点。
她的大脑在药力的侵袭下如同陷入泥沼,却依旧疯狂地运转着,燃烧着最后一丝清明。
密码!密码是什么?!
四个数字转轮。可能的组合有千千万万。她必须找到那把唯一的钥匙!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疯狂翻涌、碰撞,试图拼凑出可能的线索。
车祸!望海崖!冰冷的海水!刺耳的刹车声!那个日期?她拼命回想,却只有一片混乱的黑暗和剧痛。日期日期是模糊的,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水雾。
海浪!退休交警李伯的话!海浪的声音频率!她努力回忆着李伯那略带沙哑的声音:“那浪头,哗啦哗啦,一个接一个”频率?节奏?如何转化为数字?她试图捕捉那模糊的声波,却只感到一阵眩晕。
陈迟!照片上那个在夕阳下温柔微笑的少年!他的生日?她不知道!她对他的一切了解,仅限于那几张照片和模糊的记忆碎片!他是谁?他来自哪里?他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一片空白!
向日葵!照片里那金灿灿的花田!拍摄日期?照片背面没有任何标注!那是哪一天?她毫无头绪!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越缠越紧。每一次尝试推演,都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冰冷的墙壁。千头万绪,却找不到一个清晰的切入点。大脑因为药物的作用和极度的焦虑而阵阵抽痛,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
她咬着牙,用颤抖的、被被子严密掩盖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小心翼翼地开始转动掌心的密码锁转轮。金属转轮发出极其细微的“咔哒”声,在寂静的病房里却如同惊雷般刺耳!
她的动作瞬间僵住!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向了头顶!冷汗瞬间浸透了贴身的病号服!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阿强那如同实质般的目光瞬间变得更加锐利,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她的被子!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几秒钟后,阿强的目光似乎并未发现异常,缓缓移开,重新投向门口的方向。
顾薇薇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敢稍稍松懈一丝。她如同在刀尖上行走,在阿强目光移开的短暂间隙,再次极其小心地、几乎不带动被子起伏地,用指尖感受着转轮的凸起,尝试着拨动。
她先尝试了记忆中最可能的日子她和陈宇那场荒诞婚礼的日期。0307。她屏住呼吸,用指尖极其轻微地拨动转轮:0307。
然后,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感受锁扣内部那极其微弱的、可能存在的松动感。
没有!纹丝不动!锁扣冰冷坚硬,如同磐石!嘲笑着她的徒劳。
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不死心,又尝试了自己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依然失败!锁扣如同焊死一般!
海浪的频率?她绝望地回忆着李伯的描述,胡乱猜测着数字:1212? 1515? 1818?每一次尝试,都伴随着一次更深的绝望。冰冷的金属转轮摩擦着她的指尖,带来细微的刺痛感。
一次,两次,三次
每一次转动,每一次无声的“咔哒”,都像是在她紧绷的神经上狠狠割上一刀。希望的微光在一次次冰冷的“失败”中迅速黯淡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打不开?!
难道连这最后的希望也要对她关闭大门吗?难道她注定要永远被困在这个由谎言和替身编织的牢笼里,永远无法知道自己是谁?永远无法找回那个在阳光下肆意大笑的自己?永远无法证明陈宇爱上的,只是一个窃取了她人生的赝品?!
巨大的悲恸和绝望如同沉重的磨盘,狠狠碾过她的心脏。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无边的黑暗和冰冷的无力感吞噬。身体深处那闷钝的隐痛似乎也变得更加清晰,仿佛在提醒她腹中那个脆弱生命所承受的磨难。她所做的一切挣扎,似乎都是徒劳,只会带来更深的伤害
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鬓角的枕头。咸涩的液体滑过冰冷的脸颊。她攥着那把冰冷的锁,指节因为绝望而捏得咯咯作响,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温度。黑暗在眼前蔓延,药力如同温柔的死亡之手,正将她拖向更深的沉眠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放弃抵抗的边缘
突然!
一种极其奇异、极其微弱的感觉,毫无预兆地从她紧贴着小腹的掌心下方传来!
不是疼痛!不是空虚!
而是一种极其轻微的、如同小鱼吐泡泡般的拱动感!
一下!轻轻的,柔柔的,带着一种懵懂而坚韧的生命力!清晰地透过薄薄的病号服和被子,传递到她冰冷的掌心!
胎动!
是孩子的第一次胎动!
顾薇薇整个人如同被一道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电流瞬间贯穿!她猛地僵住!所有的悲伤、绝望、身体的疼痛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她难以置信地、缓缓地低下头,目光隔着被子,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小腹。泪水还挂在睫毛上,模糊了视线,但那种奇异的、鲜活的触感却无比真实!
一下
又一下
那小小的、柔弱的拱动,像是一颗在冰封冻土下顽强破土的嫩芽,用它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力量,轻轻敲击着她濒临崩溃的灵魂!
孩子,她的孩子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她)还在!他(她)在努力地活着!在这个冰冷绝望的牢笼里,和她一起,顽强地存在着!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酸楚、无边怜爱和重新燃起的、如同星火般微弱却无比坚定的力量,猛地从心底最深处汹涌而出!瞬间冲垮了那几乎要将她压垮的绝望堤坝!
泪水更加汹涌地流淌,却是滚烫的。她攥着密码锁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一些,不再那么僵硬绝望。冰冷的金属似乎也沾染上了一丝来自她掌心的、微弱的热度。
她不能放弃!为了这个孩子!为了那个被遗忘的自己!为了真相!
顾薇薇猛地吸了一口气,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面!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起一种近乎悲壮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光芒!
密码一定还有线索!一定藏在某个地方!
她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起来!所有已知的信息碎片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飞速掠过:向日葵照片、海边合影、天文社集体照、苏小糖那身相同的校服、李伯的话、赵医生诊所外玫红色的身影
等等!
天文社!那张集体照!
照片的背面!她当时在阁楼昏迷前,似乎瞥到照片背面有字?!
是什么?!当时光线太暗,她痛得视线模糊,根本没看清!
顾薇薇的心跳骤然加速!她猛地想起,那张只露出一角的集体照,似乎被她塞回了相册最后一页的夹层!而那本相册就在床头柜上!
她的目光,如同燃烧的火焰,瞬间投向近在咫尺的床头柜!那本深红色的相册,在柔和的床头灯下,散发着无声的诱惑。
拿!必须拿到它!必须看清照片背面!
这个念头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点燃了她所有的意志!
她屏住呼吸,身体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颤抖。阿强依旧如同雕塑般坐在阴影里,目光似乎正投向窗外浓重的夜色。
就是现在!
顾薇薇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和意志,控制着自己因激动而颤抖的手臂,极其缓慢地、极其小心地从被子里探出指尖。她的动作慢得如同电影慢镜头,每一毫米的移动都耗费着巨大的心神,生怕惊动阴影中的守卫者。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相册冰凉的硬质封面!
她的心脏在喉咙口疯狂跳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就在她准备用指尖勾住相册边缘,将它一点点拖向自己的瞬间
一阵极其微弱、却足以在这死寂病房里引起警觉的纸张摩擦声响起!
是相册最后一页!那张没有完全塞好的天文社集体照,因为相册被触碰的轻微震动,从夹层里滑落了出来!
照片打着旋儿,轻飘飘地滑落床沿,无声地掉落在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
正面朝上。
照片上,一群穿着蓝白校服的青春少年少女挤在天台上,笑容灿烂。而在照片最边缘的角落,那个侧身想躲的女生苏小糖模糊的侧脸,正好被一滩尚未完全干涸的、从顾薇薇袖口滴落的暗红色血渍,不偏不倚地浸透了大半!
猩红的血渍,如同狰狞的诅咒,覆盖在苏小糖模糊的侧脸上,只留下一只未被完全遮盖的眼睛。那只眼睛,在照片模糊的像素下,在冰冷的地板反光中,在顾薇薇惊恐放大的瞳孔里
竟似乎带着一丝扭曲的、无比怨毒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