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姨娘你为什么会找我要钱呢?”傅则萦眨巴着眼无辜地和萧姨娘对视,“或者我换种方式来说,萧姨娘为什么觉得我有银子呢?”
萧姨娘空出一只手抹抹眼泪:“那日三太太把多余的银子交给老夫人,说了你们都私下留下了一些银子的。”
“姨娘这话说得有些偏颇。一,我们这不是私下,三伯母就是为了以防你这样的人胡乱猜忌,才和祖母说清道明的;二,这本就是我们的私有物,所换银钱本就是我们自己的,我们都拿出了大部分贴补家用,但这不是我们应该的,而是我们心疼家人,我们愿意奉献出这些与大家共患难。”
“是我说错了,是我说错了,八小姐不要见怪。原就是八小姐和三太太你们心善才如此的。求八小姐你再行行好,帮帮你弟弟。”
傅则萦又被她恶心了一下。
“萧姨娘认为我这银子从何而来?”
萧姨娘迷惑了,不知傅则萦为何如此问,大家都知道她们是把身上的外衣给卖了才换得的银钱。
她只能如实答:“是你们拿衣物置换的。”
“那姨娘既然知道我们是拿衣物换的,那姨娘你为何就没想到拿你自己身上这套好衣服去换钱,来救你儿子的命呢?”
众人前面也只是认识到傅则萦手中有钱,而傅梓梧生病需要钱。
人命关天的时候,即便之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此时大家共患难,傅则萦其实也是可以暂时放下恩怨,慷慨解囊下救下亲人的。
毕竟是她父亲的孩子。
现在傅则萦一语点醒梦中人,傅则萦银钱的来历清清楚楚,而且这是大家都拥有的,端看你舍不舍得。
她萧姨娘为了救自己幼子性命,可以道德绑架傅则萦一个小姑娘,却舍不得去当掉自己身上的好衣。
萧姨娘也是没想到傅则萦能有如此一说。
其实也不是她舍不得,她只是慌了,只想到谁手中有钱可用,完全没想到去现换钱。
众人都愣在这,傅则萦的围算是被自己迎刃而解了。
不过她不打算就此罢休。
她想一次性把这些潜在的恶意都挡在门外。
“还有就是,姨娘你这强求我却是很没道理的。一,家里做主的是祖母和几位太太,你首先该求的是她们,当然你也这样做了,而家中大人也出手相助了;二,你该求的是你自己,那是你的亲生儿子,是该你,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不顾一切地去救傅梓梧性命,这点你好像做了,又好像忘了;三,你说要我顾及兄弟姐妹的情谊,那傅梓梧她的同胞兄姐在这里比我好像更应该,我都把衣服换了,她们和我一般大,又有什么做不到呢?最后,在太太进门前,你是怎样做的,你我都心知肚明,你怎么好意思来强求我去帮你?”傅则萦重重地说出那个“你”字。
她当然知道人前要遮盖锋芒,而且她还是家中地位很靠后的小孩。
如此说话,自是把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上。
可她已经被人推到了这个风口上,她无法不引人注意地脱离那个地方。
只能强加自身的力量,让自己可以在风口中立住。
萧姨娘毕竟不是王氏这个名正言顺的继母,理法上也不会毫无道理地给她扣上不敬父母的罪名。
如果是王氏,她就得另想说辞了。
既然是萧姨娘,那就锣是锣鼓是鼓地摊开来讲,说不定还可以堵住她们一有事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可以压迫自己的险恶心思。
然后利用这些虚伪的亲情来道德绑架自己。
而且,好歹她已经和三伯母共事几回了,她能感受到三伯母、茹姨娘,甚至红姨娘对自己的若有似无欣赏。
那她现在就可以借助这点千丝万缕帮自己巩固下生存地位。
同时,也起到一个震慑王氏的作用,告诉她,自己不是泥捏的,惹恼了,是会亮出爪牙奋力一搏的。
其实庙里的所有人都被这个小小的人震慑到了。
小孩子,在所有人的印象中就是无知的,快乐的,不谙世事的。
谁也没有预料到这个六岁女童能正儿八经、条理清楚地说出那些话。
这世道不是没有这样早慧的人,只是少见。
但也不是不见。
从此,傅则萦这个人在在场的傅家人心中,的确是有了不一样的印象,不再是以前那个沉默寡言,性格别扭的孤女。
在下意识打算欺负她前,也会开始三思一下了。
庙里气氛一时很僵硬,在这空气凝结时,彭氏她们归来了。
如果今天没有傅梓梧生病这件事,那么今日全家人都是翘首以盼她们的归来的。
可是因着生病这样糟心又无奈的事的发生,就连朱氏回来时,都没人顾得上询问她们今日去城里收获如何?
梨幼就一走进见傅则萦一副倔强的样子一个人面对着一屋子的人,萧姨娘又抱着孩子跪在她面前。
王氏气鼓鼓的样子,其他人或震惊或置身事外的模样。
她以为这一屋子的人都在为难她的小姐。
“小姐你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梨幼连忙冲上前握住傅则萦的手和她并排站着,共同面对这一群人。
傅则萦轻轻回握梨幼握过来的手,示意她自己没事。
彭氏一开始只看见门口几人,还以为是老夫人和大嫂子都不在,没人做主才闹成这样。
王氏她倒是看见了,但她也知道王氏就是个乍看着精明厉害,实际上一点就燃的炮仗。
再加上王氏本就看萧姨娘和原配子女都不太顺眼,她对眼下情况放任自流也是彭氏能猜想到的。
彭氏倒是没王氏那么心大。
要是以前傅家还富贵的时候,她们钩心斗角倒也算了。
现在傅家这种情况,不说齐心协力,至少不能再窝里斗。
彭氏敛容斥道:“萧姨娘这是在做什么?还不赶紧起来!”见萧姨娘还在犹疑,便吩咐跟前的慧姨娘,“慧姨娘,你扶萧姨娘起来,大冷天的,别冻坏了孩子,本就还病着。”
“来,萦丫头,赶紧进屋。”说着便牵着傅则萦的手往里走,“看你这手,都冰冷的。”
傅则萦顺从地随着彭氏进了屋。
萧姨娘被慧姨娘扶起来后也被众人劝说赶紧去烤火。
彭氏进到殿内,惊讶地发现朱氏竟然在屋内。
她没想到朱氏一个长年当家做主的当家太太,竟然纵容着一个姨娘威逼一个正经的姑娘。
彭氏不动声色,但心中也有了自己的思量。
没一会儿,老夫人借药罐回来了。
丹姨娘和茹姨娘一起去厨房熬药。
老夫人坐好后,朱氏倒是出来体现存在感了,把刚刚发生的一切三言两语言简意赅地转述给老夫人知晓。
老夫人沉思一会儿,倒是也没怪罪傅则萦。
她把萧姨娘叫过来:“八丫头说得也在理,梓梧确实也需要再多拿几服药。你明日跟着彭氏去一趟城里,先去用衣服换来银子,然后就去抓药。”
然后又转头对彭氏说道:“辛苦你明日再跑一趟了。”
“娘说哪的话,这还不是媳妇应该做的。”
老夫人都做主了,萧姨娘没有说不的权力。
“老夫人说的是,明日几个小的就麻烦老夫人照顾下。”
朱氏接话道:“你放心就是了,家里那么多人,还照顾不好他们?”
这一场风波就这么不痛不痒地过去。
若是以往在傅府,大家还重视着大户人家的教养,老夫人自是会把傅则萦叫过来教育一番。
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说话如此强势厉害,那是要不得的。
但是时至今日,傅家连生存都是困难,哪还顾得上这些。
反观傅则萦这边,话说的时候,凭着一股意气一股脑一吐为快了。
刚说完时,也觉得直抒胸臆,甚是畅快,也觉得自己想清楚了,什么都顾虑到了。
可现在冷静下来,自己是越想越害怕。
一下子反思自己哪句话说多了,一下子又想着哪句话说重了。
也在想是不是自己太绝情了,又顾虑着考虑别人看见自己这样会不会觉得自己太无情太可怕。
之前觉得三伯母她们可以作为自己可能的依靠,现在又觉得她们见到这样的自己会不会认为自己太可怕。
这一晚上,她脑子就没停过,一直在琢磨这些有的没的,总觉得好像全屋子的人都在打量自己。
事情歇了,朱氏安排丹姨娘、全姨娘和慧姨娘去忙活晚饭。
老夫人、朱氏、彭氏和抱着孩子的王氏也能坐下来安静地商讨今日的收获了。
朱氏:“今日说不上顺利,咱们初来乍到,我们跑了好几个绣坊、成衣店,她们都不肯答应。”
彭氏接话道:“不过也说不上完全没希望。我们卖笋收工回来的路上,又路过一绣坊,不死心又进去试了一次。这次老板娘倒是松了个口子。虽然不是直接让咱们接活,但是咱们做好的东西送过去,质量经她掌眼后,她倒是可以收下咱们的东西。”
朱氏:“就怕咱花钱买了布,买了针线,花了功夫把东西做好了。送到那,结果人家不要,那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啊!而且还搭了银子出去。”
“这,大媳妇说的也是个事……”老夫人也有些迟疑。
“就是因着这层顾虑,所以我也就没当场应下,就和老板娘说家来筹些银钱再去绣坊买料子来拖延下。想着回来和大家商量下再决定?”
朱氏觉得风险太大,但是觉得要是拒绝了就什么生路都没有了,也是很为难。
“你后来去慧姨娘那,几个丫头片子的笋卖得怎样?”
“能卖出去,但也说不上特别好卖。冬日能吃的新鲜菜不多,价钱挺好,能卖七文钱一斤。也因着价钱好,挖冬笋卖的人不少。慧姨娘她们带去二十斤,卖了六斤。去掉两人进城的城门费,倒是也得了三十二文。”
“那咱就让大家去挖冬笋卖?每日得个三十来文也不错。”老夫人觉得这是无本的买卖,倒是可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