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玉堂 第42章 十年旧案

应玉堂认出那是杨家的方向，看了眼手中长刀，翻身跳下墙围，落地时悄无声息。

卫湃看见她出了院子，待找出来时，只看见消失在墙头的人影。

蹙眉，这么晚了她要去做什么？

青萝一整夜都在榻边照顾淡墨，期间还去灶台燃火烧水，做了几碗汤水出来，这院子中什么吃食都没准备过，只能将就一下。

杨老夫人年纪大了，即便心里再慌乱，天将亮的时候躺在榻上沉沉睡去，即便睡着也皱紧了眉面露愁苦哀色。

杨茹坐着椅子趴在榻边，面上还有干涸的泪痕。

“卫公子，喝碗热汤吧，家中实在没有什么食材，待明日我去早市买一些回来。”青萝见老夫人和姑娘都已经睡下，便没叫醒她们，将热汤端回屋。

卫湃坐在靠墙的木椅上撑着头，思绪难安。

淡墨额上滚烫的热已经消下去，青萝坐回到榻边的小凳子上：“应姑娘去哪里了？叫她也喝点热汤吧，这一晚多亏有她。”

卫湃也不知晓她去了哪里，便缄默不语。

烛光跃动，摇曳的光影将窗纸照得忽明忽暗，小院幽静，一阵强烈夜风猛然灌入，木门发出声响。

青萝警惕瞪大眼睛隔着窗子往外看，入目漆黑，看不清楚是风吹动的还是门外有人。

卫湃沉眸走到门边，敞开一条缝朝外看去，便见到纵身翻墙跳入院内的应玉堂。

她回身将顶在门下的大缸挪开，木栓抽出去将门敞开，随后陆续走进来十几人，看穿着是杨府的婢女和家仆。

青萝也看清了入院的人，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快步走过去，其中有一个与她同在老夫人院中做事的婢女，被她紧紧抱住，嗓音嘶哑的哭着。

“青萝，还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我以为要死了，到处都是尸体，大火太烫太热了……我躲在柜子里感觉要憋死了……”

红樱死里逃生后说话有些语无伦次，青萝轻抚她的后背安抚着，看向将长刀随意仍在大缸中，并用石板盖住的女子。

想到先前还觉得她心肠冷硬，顿觉懊悔。

“应姑娘，我煮了些热汤放在屋中桌上，你快去喝了暖暖吧。”

应玉堂奔波的确实觉着累了，晃动下酸涩的手臂，抬腿走进屋子，站在小方桌边就端起暖汤一口喝光，这才抹抹嘴巴坐下休息。

卫湃只注意到她烟熏火燎后沾上灰烬的袄子，她向来爱惜，想必是情况紧急到顾不上脱掉，仔细观察片刻，确认她并未受伤。

就像她说的那样，她自己完全可以对付那些杀手，但是带着他们，是累赘。

应玉堂垂眸一撇：“我可不是特意回去救人的，就是出来的时候落了东西回去取。”

天色已经有些放亮，烛光微弱，泛黄的窗纸外天色将明。

应玉堂见没人应声抬眼看去，卫湃手撑着头，手肘支在桌上睡着了。

他闭着眼，面庞放松而平和，呼吸轻柔均匀，眼皮不时微微动弹，沉浸在梦中。

应玉堂不由自主观察许久，将他看的很仔细，甚至越凑越近。

他的睫毛真长啊，轻轻颤动像是蝴蝶挥舞翅膀。

整个房间似乎都弥漫着他清浅的呼吸声，仿佛所有的担忧都在他入睡后悄然离去。

应玉堂打个哈气，也困得睁不开眼。

朝阳升起，日光驱散阴霾，青萝与红樱热灶和面，给大家做出热腾腾的汤面。

端着两碗面推开门：“卫……”话音刚出口，见到二人已经熟睡，屏息退出去，将门轻轻关好。

红樱见她又将碗端出来：“怎么又端出来了？”探头好奇的朝着屋内方向瞅一瞅。

青萝面色闪过一丝尴尬，轻咳一声：“别看了，卫公子和应姑娘睡着了，等他们醒来我再重新做两碗热乎的送去。”

“好吧，那这个咱俩吃了吧，他们都已经吃过了。”红樱接过一碗汤面端起来喝一口，热乎乎的将晨间寒凉都驱散出去。

青萝看着漂浮在碗中的绿叶菜，虽然也一夜未吃什么东西，胃中反酸，但却没有胃口。

“你怎么不吃？”红樱见她眉间哀愁，知晓她在忧虑什么，劝道：“如今咱们死里逃生……就先不要考虑那么多……”

继而小声嘀咕道：“咱们只是府上的婢女，杨家如今这番遭遇，咱们为何不离开，去讨别的活路……难道要留下来等那些杀手找来……我不想再经历一回昨夜的事……那种差点死掉的感觉……”

青萝从未有过这种想法，四下望去，见无人注意到，凑近几分：“这种话万不可说出来，若是……若是你真想离开，私下里去找老夫人，她会放你走的。”

红樱也只是怕了，她讷讷的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了，你还叫我先别想那么多，你也是。”青萝将她肩头的长发抚到身后，她做不到劝红樱留下与杨家共患难，昨夜的凶险她也亲身经历过，若不是有淡墨护着，她早已死去。

应玉堂睡得沉，手臂都枕得没有知觉了，才舍得睁开眼，睡意朦胧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呆。

转头看向小方桌另一面的卫湃，他正端着茶慢慢的喝着，好像先前撑着桌子睡着的不是他一样。

“应姑娘，吃点热汤面吧，早晨见你们睡得沉就没来叫你们用早饭，方才卫公子先醒来，说要等你醒来再一起吃。”青萝将热汤面端来给二人，随后坐在榻边的小凳上继续给淡墨喂药。

“不敢去找郎中看，就按照先前的药方抓了些药，街上有许多生人藏匿在人群中，可能是昨夜的那些人。”

青萝还穿着从隔壁张婶子家借来的粗布衣，将脸涂抹得稍微黑一些，看上去就是个每日劳碌的粗糙妇人，这才敢去几家药铺将药抓全，以免在一家药铺抓药被看出是治疗外伤的药方。

应玉堂端起面碗先喝几口汤，汤底有葱香，又捞起面条吸溜，面条劲道有嚼头，心底赞叹青萝手艺不错。

很快连汤带面都吃光，抬起手背抹抹嘴角，侧头看见卫湃吃相斯文，垂眸淡然的样子，嘴角挂上一抹温柔的浅笑，恬静的喜悦爬上心头。

收敛目光，正色道：“除了那些人，有看见那日带头搜府的人吗？”

青萝思绪飘远静默半晌，随后摇头：“没看到……也或许是我没注意到。”

她外出的时候心跳都要蹦出来了，只顾得上装作闲逛的普通村妇，哪敢四处乱看。

应玉堂也没想从她这里问出些什么，打算自己上街去看看。

卫湃已经吃完，看出她打得什么主意，她的穿着倒是不用再装扮，一件脏了袖口衣襟的朱红绣花袄子，灰色长裤和藏蓝色百迭裙，头上再扎个布巾就是农妇打扮。

“我与你同去。”卫湃不想任何事都交给她自己一个人，十年前周家的事还未查明，杨家也落入此境地，背后之人来势汹汹，他不想坐享其成。

应玉堂抬起眼，上下打量他：“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哪？”

卫湃用沉默回答她。

应玉堂抱肘：“你得换一身，这套锦衣太显眼了。”

转头看向青萝：“麻烦你再去借一套粗布麻衣，他能穿就行，合不合身都可以。”

青萝踌躇一瞬，将手中药碗放下：“张婶子家倒是有公子能穿的，只不过……那衣裳的料子……”

“无碍。”卫湃打定主意要一同去。

即使发生过昨夜杨家大火那样的大事，街市上仍然热闹，人来人往谈论的都是那场大火，叫卖声此起彼伏，茶铺包子铺坐着的也都一边低声说话一边看向杨家方向。

应玉堂在包子铺坐下，要一笼小包子和两碗杂粮粥。

卫湃看着油腻腻黑漆漆的长条凳子：“你不是刚吃完？”那碗面带着汤一点不剩。

拿着筷子看向站在旁边满眼嫌弃的卫湃，他这样站着实在太过引人瞩目，旁边几桌的食客都在看他。

这人即使穿着洗到发白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衫，也一副好气质。

拉着他坐下，示意他收敛些：“若你实在不习惯就先回去吧。”

卫湃怔忪一瞬，学着应玉堂的样子拿过一双筷子在指尖，并试着将后背弯下去些，放松下来。

这还差不多。

热腾腾的小包子端上桌，店家偷偷看一眼卫湃，被应玉堂催促：“还有两碗杂粮粥，快一点。”

店家收回视线应下，立马端上两碗粥。

卫湃看着缺口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木碗，沉默着。

应玉堂已经端着碗喝了一口，夹起一个包子沾着醋汁咬一大口，浓浓的肉汤在嘴里化开，又有醋汁的味道，不会腻。

“很好吃，你尝尝。”嘴巴里塞满，含糊不清。

卫湃夹起小包子去沾醋汁，这些动作他做起来就斯斯文文，咬一口下去，汤汁不小心喷溅出来。

应玉堂的面颊和头顶的墨发上被溅上几滴汤汁，她手上举着咬过一口的包子，愣住了。

半晌才反应过来。

抿紧唇，目光恼怒。

卫湃的表情有些僵硬，闪躲着应玉堂冒火的目光，脸也渐渐涨红，在袖口掏了一下，这不是自己的那套衣裳，自然没有帕子。

应玉堂深吸一口气，默念：这是雇佣她的人，要保护他的安全。

卫湃抬起衣袖看了看，袖口虽然缝补过，却是干净的，不好拿别人的衣袖去擦。

手背探过去，将她面颊上和发顶的汤汁擦干净，有些渗进发丝，他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