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一水间 第5章 Chapter5

暮夏的蝉鸣在纱窗外撕扯着最后的热烈。

顾秋筠把分科志愿表折成纸船时，腕表日历正无声跳向六月十二。这个即将迎接十六岁生日的少女尚不知道，自己叠起的纸船会载着她漂向怎样诡谲的时空。

当炽烈的阳光穿透玻璃窗，在她睫毛上熔成细碎金箔时，命运已然在现实表面撕开裂缝。

她记得自己只是伏在课桌上小憩片刻——那些被揉皱的物理公式还硌在脸颊，空调外机单调的嗡鸣犹在耳畔。但再次睁开双眼时，薄荷味的风与蝉噪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类似无菌病房的绝对寂静。

三百米高的白色王座刺破穹顶，金属冷光在巨人周身流淌成液态银河。当顾秋筠颤抖着仰起头，发现构成巨人身躯的并非血肉，而是无数精密咬合的菱形晶体，每个切面都折射出不同时空的浮光掠影。

那些棱镜深处，十六岁的少女看见无数个自己正在平行世界里惊醒，每个瞳孔都盛着同样的惊惶。

记忆犹新，当时顾秋筠带着恐惧与震惊站在他面前，巨人苍白的手指在虚空中划出三道裂痕。霎时间，她便明白了自己的新身份、使命和三条不可打破的铁律

穿越者——她的新身份

穿越者的使命是穿梭于不同小说世界，推动故事进程，或者说得再直白一点，就如同作者灵魂出窍，直接“钻进”自己精心撰写的书籍里。

而她在那些世界里的每一个细微举动、每一句轻声话语，都会在无形之中转化为纸张上跳跃的文字，成为故事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光尘在他无机质的瞳孔里流转不休，待最后一道电光纹路熄灭，顾秋筠已被推出主席室，舱门映出他正在消散的虚影，那些悬浮的警告文字如同星环，仍在记忆穹顶缓慢自转。

三条规则分别是：

规则一：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你是穿越者

规则二：不要爱上被攻略者

规则三：永远不要探究攻略者们的眼睛为何似曾相识

*

清晨，天边才泛起鱼肚白，雾气还未完全消散，顾秋筠脚步匆匆地走在去教室的必经之路上。校园里的树木像是被一层薄纱轻轻笼罩，叶片上挂着晶莹的露珠，在微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你听说了吗，9班有个女生裸分686，是物化地断层top1！”不远处，几个同学的交谈声传了过来。

“好厉害啊。”

“有啥厉害的，选物化地的都是理科不精通的人才选的，这个top1根本没啥含金量好吗？”

“哟，酸了？”

“再没含量也比你好。”

“再怎么样也进年级前十了吧。”

顾秋筠微微皱眉，这些对话她早已听得太多。今天的校园里到处都在讨论林声晚，随便竖起耳朵，就能捕捉到关于她的话题。

昨晚，万籁俱寂，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沉睡，只有顾秋筠还坐在书桌前，台灯散发着柔和的光。

她已经熬到很晚，却毫无睡意，手指不自觉地点进了年级群。“物化地断层top1”这个专有名词在群里不断跳动，格外醒目。她往上翻着聊天记录，这才发现，这个被大家热议的主人公就是所谓的“林级花”。

*

“秋筠！”

早上六点五十五，季来之稳稳地坐在位置上，朝着门口的顾秋筠使劲挥手。

“看我仗义吧，还是把我的同桌——这个最权威的位置留给你。”

顾秋筠抓住书包肩带的手猛地一顿，穿过那布局大变、让她有些陌生的教室，来到季来之身旁缓缓坐下。

她放下书包，顺势就软绵绵地靠在季来之肩膀上。

“你真好，季来之，我以后再也不骂你了，也不骗你了，也不偷你东西吃了......”

“打住，你偷我啥吃了？”

“你知道吗，昨天晕倒后，我梦到我们之前一起去狂饰品店，最后还买了几只耳钉。”顾秋筠没回答季来之，只是笑了笑，然后自顾自地说起来，“你还记得我买的那几个耳钉上刻的什么吗？”

“记得啊，你不是刻了你最喜欢的那个歌手吗？”

“明明只有四个字母，还非要分开刻，我记得你让店员刻一个降调符号在一只耳钉上，结果他们刻出来像一个‘b’，你还嚷嚷着要退货来着。”

“你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肯定啊，不就是寒假的时候吗？”

顾秋筠没再说话，沉默着从季来之的肩上起来。

“话说，你和林声晚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

“昨天你晕倒了，倒在地上直抽抽，林声晚好像知道你要晕倒似的，你刚倒下一秒，她立马从口袋里摸出个什么，喂给你吃了。”

“吃完后你立马不抽搐了，然后她特别胸有成竹的说了一句‘没事了，送去医务室吧’。”

季来之模仿林声晚的扑克脸，将双手抱在胸前，冷冷地说了一句

顾秋筠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而且，听说她晚自习一下课就往医务室的方向去了，是不是去看你了？”

“嗯。”

顾秋筠突然察觉到，林声晚就坐在自己左前方，她的同桌，毫无疑问是闻雨真。

“你怎么选这个位置？”顾秋筠压低声音问

“哎，我还不了解你吗？”季来之突然凑过来，小声对着顾秋筠说，“以后你偷看班长就不用往后转了。”

”你！”

“顾秋筠，来一趟办公室。”

还没来得及讨伐季来之，班主任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

*

办公室

“顾同学，身体好些了没？”

班主任刚泡的茶在一旁缓缓氤氲出热气，顾秋筠背着双手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和班主任共处一室总归是让人浑身不自在。

“好些了。”

班主任点点头，随后，他敲了敲电脑屏幕："物理21分，熬夜看科幻小说看的？"

顾秋筠抿紧嘴唇。电脑显示器正显示月考排名——林声晚的名字高悬榜首，物理栏鲜红的满分刺痛她的眼睛。

"老师，"她突然抬头，"我想和林声晚做同桌。"

对不住了，季来之

空气凝固两秒。班主任抽出她的物理答题卡："先解释第三题，动能定理套用错误是高中生该犯的错？"批注笔在错题上划出刺目的蓝光。

直到走廊感应灯亮起，顾秋筠还盯着自己涂改液覆盖的草稿。某个公式缝隙里，她用力写下潦草的小字：“多元宇宙里肯定有个我在学相对论！”

*

班主任的激光笔戳在全息成绩单上，金属讲台被敲出蜂鸣般的颤音："全年级找不出第二个动能定理套错三次的学生。"

“寝室长喊你你去干嘛了？”

顾秋筠将自己的目光从答题卡上移开，看向季来之那呆萌的眼睛时，她莫名有些心虚

“没干嘛，就是问我为什么物理这么差。”

“秦世忠这家伙就知道怪我们，也不找找自己的原因，看看这班平才多少。”

前排座椅突然传来转轴轻响。闻雨真转身时栗色长发在空气里扬起精准的弧度，脸上带着的笑容，是顾秋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那："顾同学，需要我分享物理笔记吗？"

那是胜利者的笑容

"物理比我多60分，总分却只比我多5分的大学霸的笔记我可消受不起"顾秋筠掐断自动铅笔的金属笔尖，看着碳粉在草稿纸上晕开狰狞的墨团。

或许是觉得和别人争执有失风度，闻雨真脸上依旧挂着那笑容，慢慢将头转回去

她的笑可不止因为成绩，看着她的笑脸，顾秋筠气的牙痒痒

时钟即将跳向课间操时刻，班主任放下手中的卷子，打开了一个文件

顾秋筠从后面看见闻雨真唇角尚未收拢的笑意凝固成初春薄冰，因为那个在闻雨真之后的名字正被拖进光幕前排坐标。

“闻雨真。”

“你和顾秋筠换个位置。”

“啪”的一声，顾秋筠手中的笔被合上

“班长，什么时候收书？”课桌边缘映出顾秋筠此刻的倒影——那是个连发梢都浸着仲春梨花味道的胜利者笑容。

*

昨晚，顾秋筠独自想了很多

按照系统植入的剧情，此刻林声晚早该对转学生产生好感，可当她偷瞥左侧座位时，只看见那人冷白后颈没在墨色长发里，笔尖正在草稿纸上演算着深奥的物理符号。

林声晚忽然抬手将碎发别到耳后，腕骨在月光下透出瓷器的质感。顾秋筠慌忙低头，按动笔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乱码——扮演一个被植入恋爱攻略程序的NPC，她本应机械执行系统指令，此刻却要为如何自然接近攻略对象而焦灼。

“主动引导会触发人格崩坏警告。"

顾秋筠想起不知道哪次任务系统发出的警告

她盯着林声晚被蓝光笼罩的侧脸轮廓，那两片永远抿成直线的薄唇如同量子锁，而系统配发的攻略手册里从未记载过破解程序。

“叮——高一的同学们，下课时间到了。”

独属嘉盛中学的下课铃响起，不到半分钟，走廊在就填满了下课出来放风的学生

外面杂乱的声音突然安静了一瞬，接着又更热烈的响起来

“林声晚，外面有人找你。”两个女生面带着激动神色来到林声晚桌旁

看见这情形，顾秋筠立马反应过来，一个经典校园文剧情即将上演——当众表白

顾秋筠起身，跟着人群走出去，还未到门口，顾秋筠就看见一个不知道哪个班的男生拿着一小束玫瑰花，站在林声晚面前

“林声晚！我真的很喜欢你！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吧！”

顾秋筠没胆子听完这尴尬的告白，往后退了退，加入一旁讨论的人群

这男生是6班的一个体育生

人群缝隙间，林声晚被攥住的手腕浮起淡青色血管，冷调的嗓音像干冰漫过盛夏："谢谢，但是不需要。"

“我是认真的！”

顾秋筠转头往教室里看了看，闻雨真坐在座位上，面上带着很不爽的表情，却没什么动作，只是自顾自地写作业

没办法了

当闻雨真合上竞赛题集的瞬间，顾秋筠已经冲破人群。她抓住那截薄荷香的手腕，触感像握住一捧正在融化的雪："我有重要的事找你帮忙——现在。"

阳光从走廊栏杆斜切进来，将两个交叠的影子拉成无限长的波函数。顾秋筠拽着林声晚撞进光的河流，身后炸开的起哄声与手机快门声化作粒子尘埃。她们掠过走廊陈列的历代诺奖得主额，树影在疾驰中碎成绿色光斑。

风掠过发烫的耳尖，把《Landslide》的前奏吹成断续的星子。顾秋筠的校服下摆灌满四月春风，此刻她突然确信，那些被系统禁止的越界行为，正在她们紧扣的指缝间生长出真实的温度。

注①：《Landslide》by：oh Wonder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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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Chapter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