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一水间 第3章 Chapter3

阴天

走廊的穿堂风卷着粉笔灰掠过鼻尖时，顾秋筠正用指甲掐着栏杆上剥落的蓝漆。灰云低垂的天际掠过几只麻雀，翅膀拍碎凝滞的暑气，却抖落更多燥热的尘埃黏在皮肤上。

“闻雨真！我帮你抱吧。”

眼看着闻雨真独自抱着一大堆书艰难地走出教室。顾秋筠立马扬起标准的笑容，迅速上前帮忙。

练习册的油墨味混着沉闷的空气，一股脑地扑面而来，顾秋筠不由分说地抽出半沓，努力装作只是单纯好心帮忙，绝无任何二心的模样。

梧桐树洒在走廊的影子变得扭曲交错，顾秋筠一边小心翼翼地走着，一边细数着自己迈出的步伐，开始在心里和自己打起赌来：等走到第多少步时，正好能走到班主任办公室

自从上次匆匆打过照面后，两人便再没有任何交集。

顾秋筠没有去解释那天为何要骗她，而她似乎也没再计较。然而，当两人同处在一个空间时，空气里总是弥漫着一些难以言说的尴尬。

“谢谢。”

办公室门口，顾秋筠把手中的练习册递给闻雨真，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办公室门口，顾秋筠转身靠在走廊的栏杆上。

距离林声晚发现错题集，已经过去了24小时，但系统一直没提示任务完成

“这林声晚也太奇怪了，抽屉里莫名其妙多了本错题集，怎么也该有点反应吧？难不成她根本没发现？不可能啊，我放得那么显眼。”顾秋筠忍不住小声嘟囔，满心都是疑惑。

[提供错题集的人，目的是讨好林声晚。当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讨好毫无回应时，自然就会心急。所以，林声晚无需主动猜测错题集是谁放的，那个人自己就会按捺不住，主动暴露身份。]

看到系统的回答，顾秋筠不禁感叹：不愧是女主，心思真够缜密的。

“系统，你说这次任务超时，会不会受到什么惩罚？”顾秋筠试探着询问系统，然而，系统却像死机了一般，毫无回应。

“啧，这该死的臭系统，关键时刻就装哑巴。”顾秋筠撇了撇嘴，满脸无奈与烦躁。

*

闻雨真手拿两沓卷子走了出来，顾秋筠见状立马叫住她。

“闻雨真！这卷子是家庭作业吗？”

“嗯。”

顾秋筠立马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去，接过她手中的那一沓卷子，刻意忽略她疑惑的表情，抢在她开口之前说

“走吧，我帮你拿。”

教室里

练习册在课桌上垒成陡峭的悬崖，顾秋筠用指甲掐着卷角把最后八张试卷递给第一排。余光里闻雨真正板书今天的家庭作业，粉笔与黑板摩擦的声音让她后槽牙发酸。

"借过。"淡淡的声音擦着耳廓掠过，顾秋筠看着对方马尾辫扫过自己。等那抹白色校服快飘回座位时，她突然往闻雨真的桌位走去

木质凳腿与地砖发出尖锐的摩擦声。闻雨真整理试卷的手指顿了顿，作业本边沿在桌面磕出整齐的直角。"你...要干嘛？"她抬头，双手下意识的遮住桌上还未写完的东西

顾秋筠半个屁股悬在邻座空位上，校裤布料绷出细密的褶皱："你和林声晚是不是之前认识？"她盯着对方手腕上的橡皮渣，那块渣正随着手腕的轻微颤动往下掉

刚刚随意拿起的自动铅笔"咔"地断在作文格中间。闻雨真转头时带起一缕风，瞳孔在阴天里缩成两粒墨点："你问这个干嘛？谁告诉你的？"

窗边传来值日生拍打板擦的闷响，粉笔灰在光束里炸成苍白的雾。顾秋筠捻着袖口脱线的线头，指甲盖泛起缺氧的青紫色："林...林声晚啊。"线头"啪"地断了，在课桌缝隙里蜷成细小的问号。

她低着脑袋心虚地偷看闻雨真，对方的神色已经平复，甚至眼眸里还藏着些小惊喜

“对，我们确实认识。”闻雨真藏起眼眸中的情绪，看向顾秋筠，“你想要她联系方式？”闻雨真将自动铅笔放下，拿起一旁的橡皮

“嗯..嗯，昂，对。”顾秋筠顺势拿起自动铅笔把玩

“可你为什么不直接找她要？”

“我......不好意思。”说完，顾秋筠尴尬的笑了笑。

"可是声晚不喜欢陌生人加她。"铅笔尖在"陌生人"三个字上洇出重影。顾秋筠的脚趾在跑鞋里蜷成团，她突然发现闻雨真校牌挂绳打了死结，深蓝绳结像条盘踞的蛇。

顾秋筠把玩的自动铅笔"咔哒"弹出笔芯，她盯着笔尖颤抖的0.5mm石墨："但是......"尾音被走廊突然亮起的顶灯切成碎片。她看见对方用橡皮一点点蹭掉错题本上用铅笔写的解题过程。

"啪！"顾秋筠猛地合上笔盖，金属撞击声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她扯出个夸张的笑脸："知道啦，大学霸。"起身时膝盖撞歪了邻座的保温杯，枸杞在晃荡的水面浮成血色的省略号。

暮色漫过闻雨真僵直的脊背，她擦拭的动作一顿。走廊尽头传来文综办公室金属铁门关闭的声音，顾秋筠踢着不知谁掉的纽扣走向自己的座位，纽扣撞在讲台上迸出火星，像句没能说出口的脏话。

顾秋筠用舌尖抵住后槽牙，把闻雨真那句"声晚不喜欢陌生人加她"在齿间碾了八百遍，甜腻的尾音发酵成过期糖分超标的蜂蜜蛋糕。她恶狠狠咬开中性笔盖，塑料裂口在虎口硌出月牙形的红痕。

她随手关上摊在课桌上的化学必修二，瞄着刚回到座位的林声晚侧脸默念三遍"加好友又不是求婚"。

接着鼓起勇气走向林声晚的座位

"林——"

爆破音撞碎在对方突然转过来的面庞，顾秋筠卡在喉咙里的问号化作冷汗，突然发现对方学生卡边缘贴着张便签条——"捡到请归还"五个打印体楷书工整得令人发指。

地理试卷上的地图开始扭曲变形，顾秋筠盯着对方自动铅笔里0.3mm的银色笔芯，那点寒光仿佛北极圈吹来的穿堂风。

她跑题的想到：怎么又是自动铅笔！

"你挡光了。"林声晚用尺子尖把练习册往右平移两厘米，正在演算的部分立刻逃出了阴影。

“哦。”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顾秋筠立刻变得窘迫

她动了动自己的身子，引起一旁的椅子随着挪动发出垂死般的吱呀声，窗台上不知谁养的绿萝正往这边探出第六片新叶。

林声晚的自动铅笔正在给地球仪阴影线标注经纬度，笔尖与暮色在昏线处精准相遇。顾秋筠紧紧捏住校服的衣角，不自在得站在过道里

"林声晚......你进班群了吗？"

铅笔尖戳破纸质赤道："没有。"

顾秋筠的指甲抠着校裤口袋旁的短线："我还以为你进了..."

"哦。"林声晚用圆规给北极圈画上虚线，针尖扎透三层草稿纸。

窗外云层裂开缝隙，顾秋筠突然发现对方水杯结着层薄霜："那你要..."

"不要。"保温杯拧开时冰粒坠落在季风洋流示意图上。

“好吧，我本来想说如果你进群了把我也拉进去......”

圆规突然指向教室后排嬉闹的人群："季来之昨天说要拉你。"林声晚转头时，笔袋挂坠的六分仪折射出七彩光斑。顾秋筠的耳尖瞬间红成气象图上的高温预警，她死死盯住对方练习册上的"地转偏向力使北半球河流右岸陡峭"。

靠！靠！靠！

顾秋筠在心里把两位主角狠狠的编排了一遍——不愧是一对，都爱用呛死人不偿命的说话方式。

尽管怒火中烧，顾秋筠还是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表情，迅速收回了与对方对视的目光。

“你想加我，可以直说。”

一句带着淡淡笑意的话语传来，瞬间浇灭了顾秋筠心中的怒火。再次对视时，顾秋筠看到对方微微上扬的唇角。

*

台灯在十点十七分突然闪烁，顾秋筠踹上门时震落了手中《窄门》里夹着的便签——那张印着晨光logo的纸片正卡在第三章段落："我对你的爱早已超越了爱情本身。"

上面写着林声晚的电话号码

手机冷光映出十一位数字的阴影，指纹解锁时汗渍在屏幕上拖出彗星尾迹。搜索框跳出的名片让顾秋筠有些激动——完成任务就在眼前

林声晚的账号很简单，头像是春日潭水托着枚半凋的八重樱，花瓣边缘蜷曲成莫比乌斯环的形状。名称是WAN，个性签名，朋友圈都空空如也

发送键在拇指下泛出湿润的光泽，顾秋筠突然缩回的手指误触了去年万圣节发的九宫格——南瓜灯龇牙咧嘴的表情包正嘲笑着此刻的犹豫。

自己是不是该先修饰一下自己的账号？

想到这里，顾秋筠立刻把之前犯病发的朋友圈全删了。

顾秋筠本意是想修饰一下自己的朋友圈，结果一不小心开始欣赏起来，朋友圈的内容她总觉得眼熟，但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当顾秋筠看完最近一条“求物理大佬救命”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欣赏了大半个小时了

*

同一座城市的同一时刻

夜色在手机屏保的鲸鱼尾鳍上晕开，林声晚拿起手机查看时，台灯恰好将玻璃杯折射的光斑投在对方头像的蓝色三角上。按动笔在人口密度分布图旁画出等高线，笔尖突然顿在"澜沧江"三个字上。

微信：Lauver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备注：顾秋筠

林声晚指尖轻点，同意好友申请不过两秒，聊天框便弹出一个表情包。她盯着屏幕，一时间没有回复，而是点进顾秋筠的主页。

映入眼帘的是顾秋筠的个性签名：“我讨厌坏天气。”朋友圈背景则是海子的诗句：“当我痛苦地站在你面前，你不能说我一无所有，也不能说我两手空空。”

退回聊天界面，林声晚看到顾秋筠的头像旁，“正在输入中”几个字闪烁不停。显然，对方犹豫了许久，才终于发来一条消息。「Lauver」：[企鹅探头.jpg]

「WAN」：？

「Lauver」：你和闻雨真……认识吗？

「WAN」：班长？

「Lauver」：对对对！听说你们是青梅竹马？[猫猫祟祟.gif]

「WAN」：小学住同栋单元楼。

「Lauver」：那现在怎么像陌生人？[柴犬歪头.jpg]

「WAN」：初中搬离后断了联系。

「Lauver」：哦哦！

「WAN」:我们之前好像也认识？

「Lauver」：？

「WAN」：初中我在嘉盛二中读了一学期，且初一开学典礼，你撞翻了我的地球仪。

谁会记得这些？况且顾秋筠并不是故事里的那个“顾秋筠”，况且况且没有任何的资料显示他们之前认识！！！

「Lauver」：……啊哈哈哈今天天气真好！[月亮.jpg]晚安！

这句话刚发过去，系统就提示

「任务2:误会的笔记已完成」

欣喜大于震惊，顾秋筠坦然接受了最后这条信息量爆炸的消息，把[“自己”和林声晚初中当过半学期同学]计入便签

随之顾秋筠嘴角勾起一抹略带狡黠的笑，迅速把聊天界面截图。她熟练地用修图工具，将闻雨真的名字严严实实地打上马赛克，又精准地截掉“初中搬离后断了联系。”这句话之后的所有聊天记录。

做完这一切，她满意地把照片发给了同桌，还附上简短有力的两个字：“已加”。随后，她果断地按下关机键，将手机随手丢进书包。

她知道，明天这张照片就会出现在闻雨真眼前。

哼，小样，让你嘚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