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迟,赵熹身体好转便和承平重拜孙府,只是总被拒之门外,直到请承盛拖着病体和陶希仁亲自登门,孙夫人才将二人请进门去,承平、赵熹和李淳仍不肯见,承平三人也不气馁,只等在门外马车上。
承盛将李淳欲纳孙小姐为侧室的事一说、孙夫人果然不肯,大怒道:“大公子、陶先生,您二位一是李家宗长、一是儒门执教,均是明事知理的君子,妾身敬佩二位、这才肯请二位进门。可大公子开口就要纳我家女儿为妾?难道在二位眼中我孙家就如此不堪、任人作践么!”
承盛面容倦怠,左手置于膝上、身子微微倾倒靠在椅背,轻轻笑道:“夫人,侧室只低于正妻、妾怎能与其相比?谁不知道孙先生清名,若三弟有意作践我做大哥的第一个不肯!但孙先生乃三弟恩师,三弟哪里舍得?”
孙夫人冷笑一声:“万万不敢当,先夫无能、怎敢高攀摄政王!”
承盛叹道:“夫人何必赌气呢?这件事确实是我李家背信在先、我家是无颜面再见夫人,可事情总要解决、我这做大伯的只好腆颜前来。我的身子不好,我那弟媳也重伤未愈,我们一次次登门、夫人还不见我们诚心么?哪怕是为了孙小姐,咱们也得把这事谈开啊!”
孙夫人恼道:“大公子和元帅的伤病与我孙家无关、倒是我女儿因为你们李家至今卧床,她忧思百结愁肠寸断,又去找谁说理!”孙夫人想起孙熙薇憔悴之态,又红了眼眶。
陶希仁甚是不忍,劝道:“夫人,我知此事实在叫你为难、就是我听了这话也是大怒。可有句话王君说得对,小姐终身不能误啊!我们在此囿于俗礼,小姐又该如何?难道真要她青灯古佛孤独终老么?”
孙夫人道:“那又有何不可!希仁,我素知你为人,平心而论,若换成你家、你肯如此么!”
陶希仁深深一叹:“若我无儿女、必然不肯,可有了儿女、亲自将他们抚育长大,又怎么忍心他们受苦呢?青灯苦守的寂寞我们已然知晓,可我们好歹还有儿女,孙小姐才十几岁、那是她的一辈子啊!”
孙夫人思及己身,不由掩面而泣:“难道嫁给李淳做侧室会比终身不嫁好么?丈夫不疼爱、正妻不喜欢、公婆又刁难,亲戚朋友再好难道能管到人家房里去?我家连她的正妻之位都保不住、她真受了委屈能找谁诉?怕是又一个地狱呢!”
承盛忙道:“淳儿见都未见小姐,只是他少年意气、想着一心一意、不愿耽搁小姐,所以才要退婚,经此一事他才知小姐如此贞烈,佩服得不得了,日后怎么会不疼爱?陈小姐本就知道自己这姻缘来得不正、对孙小姐愧疚得很,不瞒您说,陈小姐亲口说要娥皇女英二女一夫,只是陈家毕竟家世显赫、所以仍要她做正妻、委屈咱家为侧,但陈小姐深明大义、以后必与孙小姐和睦相处;至于我那弟弟和弟媳,他们政事都忙不过来、赵熹更不会给媳妇们立规矩,媳妇们进门自自在在和淳儿过日子,怎么会不好呢!待新朝立、新帝即位、大封天下,孙小姐必入皇亲,就是侧位也是显贵了!当然,这些夫人也不会在意,可就是没这虚名、三个孩子开开心心过日子难道不好?”
孙夫人仍是不应,陶希仁道:“不然,夫人问问小姐?这毕竟是她的终身。”
孙夫人想了想,点了点头。她起身要去后院,承盛趁机道:“夫人,我那弟妹受伤颇重还未痊愈,前些日子又寒气入体勾了旧伤复发,天还冷着,他在车上冻着怕受不了,可否叫他到门房避避风呢?”
孙夫人长叹一声,向下人道:“请王爷王君入正堂吧,我去去就来。”
自那日后孙熙薇便病倒在床,单是受寒还好,可她哀愁幽怨心思沉重,水米难进药石无治,不过几日已是形销骨立。孙大哥心疼妹妹,每日来瞧她陪她解闷,可熙薇只倒在床上、无论大哥如何开解都无反应。
孙夫人进屋就见儿子坐在一边愁眉不展,床上熙薇用被子罩住自己、不肯露一根头发出来。孙夫人走上前,边唤她的名边将被子拉下,惊见惊惧绝望一双眼。孙夫人大痛,抱住熙薇哭道:“我的儿、我的儿啊!”
熙薇连哭几日眼泪已干,见母亲如此抖着唇问:“他们、他们又来了么,我、我还要死么?”
孙夫人擦擦眼泪:“他们又来了,想要娶你做侧室……”
“娶我?”熙薇无神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二公子肯娶我了么?他肯要我了?”
孙夫人气道:“我儿这是什么话,他们背信弃义是他们的错,与你何干!现在又想娶你做侧室,这岂不是欺我孙家无人!儿你放心,咱家虽不富裕却也不缺吃穿,哪怕你终身不嫁、你大哥不会叫你受困的!”
熙薇眼中的光又淡了下去:“您、您不同意我嫁?”
“他家反复无常,我怎还能信他!何况他们要你做小,岂非辱我家清名!”
“那我该怎么办?难道我还是要死?”熙薇看着孙夫人,慢慢流出血泪,“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了,娘,求求你,让我嫁吧,不然我还怎么活下去啊!”
孙夫人想的容易,叫熙薇老死家中,可家里不光有熙薇。母兄,奴仆,还有未来兄嫂,所有人都知道她被退婚的丑事,她一睁眼就看见大家指指点点,捂住耳还听见众人议论纷纷,她被逼得走投无路、只有以死自证,可她不想死了!
水真的很冷,漫入口鼻、侵入耳目,刺骨的疼痛钻入她的身体、似要将她撕裂成碎片,她第一次体会到死亡的痛苦。以死明志,她本以为自己会同父亲一般高洁,可到底,她只是个懦弱的女子。
她想活着,她不愿受人非议,她想活着,她不愿被人指点。人言太重,关心的、担忧的、嘲笑的,都是在逼她去死,她不想死!若是李淳肯娶她、如果他们的婚约能够实现,是不是一切就可以回到从前?
孙夫人万万没想到宁死不肯受辱的女儿居然答应做李淳侧室,她想了半天,只当是女儿忠贞、认定了李淳。孙大哥不忍妹妹如此,也劝母亲道:“娘,妹妹既然喜欢二公子、您就应了她吧!虽然是侧室,我想、我想李家不会亏待她的!难道真的要让妹妹孤苦一生么!”
孙夫人长叹一声:“我是怕你受苦啊!罢罢罢,你自己的选择,就自己受着吧!”
孙夫人终于同意这门亲事,但她要求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还要与陈家同礼、同聘、同日进门、同时而拜,李家自然全部答应。未免夜长梦多,李家立刻分别请宋荣声和陶希仁做媒、定下两门亲事,并算了日子、择良辰迎娶两家小姐。
群臣虽还不满,但毕竟孙家已然同意、这也算两全其美,加上承平已不再提赵熹入朝之事,这事也就揭了过去,只卯着劲和承平磨迁都之事。不过反对迁都者主要是京都旧臣,平阳和新归新晋的官员大都模棱两可、甚至还有支持者,加上武官们只以承平赵熹马首是瞻,迁都终究还是定了下来。
三月初六,李淳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