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潼 第18章 学弟

何映做了个梦，梦见三十岁的梁潼和他去海边旅游，他们坐在岩石边上看月亮。

梁潼给他念了首诗。

我们坐在岩石上看海，也许我们就会头顶岩石相爱。＊

何映呆呆地看着他，没听懂。

梁潼就用好看的眼睛瞪着他，说你真是没有文学细胞。

梦外的何映有些委屈，梦里的何映却嬉皮笑脸地说，你凶我的时候离我好近，是准备亲我吗？

他吓得直接醒了，惊魂未定地想，这话到底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梁潼也被他突然坐起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伸手过来安抚地拍拍他：“做噩梦了？”

何映才发现电影已经过半了，现在的剧情是全家摔了护身物件变成红熊猫救小姑娘的妈妈，场面热血沸腾，让他觉得自己就这么睡了有点对不起这部电影。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继续看下去。

电影结束后也到饭点了，高博文推荐了附近一家火锅店，那里的手搓冰粉很好吃。

宋煜珩走路的时候时不时看一眼何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何映还以为这姑娘看见自己的不雅睡相了，小声问梁潼：“我刚才睡着的时候张嘴了？”

梁潼疑惑：“没有啊。”

他又补了一句：“睡得挺乖的。”

何映选择性忽略了后一句，不然耳朵又要烧起来。

他们在门口遇到了吴岱林一行人，基本都是见过几面但不熟的学弟学妹，还是吴岱林像热情地打招呼：“何映学长，梁潼学长，好巧啊。”

梁潼点头：“挺巧。”

其他人明显在前辈面前比较拘束，有个姑娘轻轻叫了吴岱林一声，他才挠头走了

高博文疑惑：“现在的小孩都这么社牛吗。”

宋煜珩捅捅他；“你好像没资格说这话吧，13班交际花。”

入座后，宋煜珩拿着菜单问他们：“有谁不吃红锅吗？”

“我和梁潼不吃。”

“那内脏有人不吃吗？”

“我们俩都不吃肝脏。”

“那……牛羊鱼肉有什么忌口吗？”

“羊肉……”

宋煜珩没等他说完，把菜单推给他，真情实感地说：“我和高博文没有忌口，你们看着点吧。”

高博文叹气：“两位大爷真难伺候。”

何映：……

他有点过意不去了。

最后点了鸳鸯锅、肥牛、里脊、鹌鹑蛋这种不容易出错的菜。

这家店的调料、水果和饮品是自己拿的，何映处于愧疚，主动给每个人端了酸梅汁过来。

他拿东西的时候吴岱林刚好过来，手撑在台上，笑着说：“学长是因为我在地铁上介绍了这家店才决定来试试吗？”

哦，原来提过，怪不得他觉得小龙坎这个店名有点熟悉呢。

何映实诚地说：“不是我选的，不过这家店确实不错。”

他只是随口敷衍，但吴岱林完全没有被打击到：“那我再给学长发几家店吧!我特别喜欢尝试新店，也想让别人都能避免踩雷吃到好吃的。”

他们的位置离调料台很近，宋煜珩发现了这边的状况，轻咳了一声，梁潼看了她一眼，像能读心一样，马上看向了何映那边。

宋煜珩火上浇油，若无其事地说：“他们关系真好呀，我们文科班什么时候能有认识学弟学妹的机会。”

梁潼盯了一会，没有如宋煜珩希望的那样起身去搅局。

他只是坐在位置上喊了一声。

“映哥，可以帮我夹一盘西瓜吗？”

何映原本在和过分热情的学弟客套，听到“映哥”两个字脑子立即宕机了，吴岱林说什么他都没听进去。

梁潼从来没叫过他哥。

他们平时都是直接看着对方讲话，连喊名字都很少，加上梁潼比他大十天，男生之间又有好胜心，更不可能松口。

何映也不愿意喊他作哥，两个人犟了一辈子，最后还是梁潼在他生病的时候哄骗何映喊了一句“潼哥”。

可想而知，梁潼这句话杀伤力有多大。

宋煜珩看着何映近乎同手同脚地走回来，还特别听话的端了满满一盘西瓜，由衷感慨，梁潼真是把人吃得死死的。

梁潼露出一个完美的笑，话是和何映说的，眼睛却看着宋煜珩：“谢谢。”

宋煜珩：!

梁潼早就看出来她在提醒了吧？!

梁潼还朝她眨眼，像画上的谪仙突然活过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一下子就没了。

天呐，梁潼这样，换谁不迷糊。

宋煜珩想捂脸了，转头刚好看见自己男朋友在和锅里的虾滑搏斗。

她想，明明是好兄弟，怎么段位能差这么多，高博文真是一点都没从梁潼那学到。

撩人不行就算了，还死犟，漏勺就在旁边他是一点都不打算用啊……

好不容易把虾滑夹起来的高博文非常自然地放到她碗里，邀功似地看着她，像只忠诚的大型犬，等待主人的爱抚。

宋煜珩感觉自己的心跳突然和锅里翻腾的汤水一样，难以自持。

向往着罗曼蒂克的女孩终于在十七岁的时候和柴米油盐和解。

她的男朋友虽然没有小说男主那么完美，却想给她小说一样的爱情。

隔壁的人似乎在玩游戏，时不时传来阵阵惊呼，而他们这则是边吃边聊，像老友聚餐一样和谐融洽。

高博文评价道：“年轻人真有活力。”

何映在用漏勺捞锅底：“很快他们就会在高中的压力下变成沧桑的样子。”

宋煜珩想起来有意思的事，笑道：“我第一次见到你和梁潼的时候是在高一校运会，你们俩从14班前面经过，然后我朋友抓着我说了一句‘帅哥真帅’。”

简直是废话文学中的翘楚，所幸这桌人笑点奇低无比，没忍住一起乐了。

高博文凑过去问她：“那我呢？”

“你当时还没转到13班呢。”宋煜珩回忆道，“当时13班有两个顶级大帅哥的消息快传疯了，结果学期还没过半，又有人说两个大帅哥如胶似漆，估计是要内部消化了。”

高博文像捧哏一样接：“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吴岱林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身后一桌子人都在往这望，像被推搡过来的：“不好意思啊学长，能不能请你帮我完成一下游戏惩罚。”

何映疑惑地看他一眼，这学弟太自来熟了，这种要求居然也能提的出口。

他刚想拒绝，吴岱林就哀求道：“拜托了学长，就五分钟，很快的。”

梁潼原本在吃西瓜，闻言后叉子上的西瓜被咬断了，掉在盘子里变得汁水淋漓。

他善解人意地说：“我们应该还要再吃一会，学弟都这么说了，不去有些说不过去了。”

何映有种被赶走的感觉，背影都透露着不情不愿。

高博文终于咂摸出来了：“这人怎么老过来烦人。”

梁潼又戳起一块西瓜：“学长讨人喜欢。”

何映回来得很快，刚一坐下，三双眼睛就聚焦于他。

高博文笑嘻嘻地问：“他们找你干啥了？”

“让我摆出特定姿势合影。”

宋煜珩注意到梁潼黑下去的脸色，连忙说：“我们要不也拍一张吧，我第一次和三个帅哥一起吃饭。”

小姑娘嘴甜，没人能对她说一个不字，而且这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宋煜珩带了自拍杆，让高博文坐中间举着，又对梁潼说：“潼哥，靠映哥近一点，你都快不在框里了。”

梁潼其实没离多远，闻言又靠近了一些，两个人的手臂几乎贴在一起，何映忍不住想看他，但对方只是盯着镜头在笑。

宋煜珩看到照片非常不满意，高博文拍三张里有两张她都闭眼了。

她原本想删的，结果看到这两张里何映在看着梁潼，像恶龙守着自己的珍宝。

她想了想，发给了梁潼。

吃完饭就准备各回各家，他们都是坐地铁来的，准备一起去地铁站。

梁潼突然拉住何映：“要不我们坐公交吧。”

“给小情侣一些独处空间。”

他的建议实在体贴，何映没法反驳，完全忘了自己拉高博文出来就是为了避免独处。

高博文没想那么多：“我也好久没坐过公交车了，可惜这几路都到不了我家。”

宋煜珩甜甜地笑道；“拜拜，路上注意安全。”

他们就在门口分别，梁潼拿出手机说：“应该有公交车能回去吧。”

何映：“……你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吗。”

“大不了等他们走了再去坐地铁。”

梁潼暼他一眼，何映改口道：“梁老师真是舍己为人，是我格局小了。”

梁潼搜出来了：“106号可以到。”

“我们去对面上车。”梁潼说，“走吧映哥。”

公交车站没什么人，何映和梁潼就在空余的长椅上坐下了。

现在地铁发达，他们居住的城市都已经修到六号线了，公交车这种老旧的出行方式自然被逐步淘汰。

梁潼通过了宋煜珩的好友申请，对方发了几个表情包后给他发了一张图，是刚才的合照，何映在看着他，满心满眼都是梁潼。

他感觉自己的心被一只手攥住了，酸涩从根部蔓延，他无端有些喘不过气。

何映喊他：“梁潼，车来了。”

他们上车后在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现在临近七点，入秋后天黑的很快，夜晚似乎有让人不想开口的能力。

两个人沉默地玩手机，车厢里也很安静，只有电子音在播报下一站信息。

何映先到站了，他站起来等车停稳，然后说：“先走了。”

他还是不喜欢说再见，尤其是对着梁潼。

梁潼挥手。

在何映已经下了车门时，梁潼突然又喊他，但司机不会顾及已经下车了的乘客，无情地关上门，把车开走了。

何映的心猛烈地跳了起来，他无端觉得，梁潼那一瞬间是想说什么很重要的话。

他掏出手机，在对话框里反复地输入，都没组织好语言。

他想，他在希望梁潼说什么呢。

刚好下一秒梁潼就发了消息，说钱A下来是每人128元。

何映像被戳破的气球，转完钱就把手机塞兜里了。

也没看到长达三分钟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最后也还是归于平静。

＊出自谷川俊太郎《二十亿光年的孤独》